“坐吧!”
“谢陛下!”
坐下来后,皇帝却并未开口说话,而是在那里怔怔望着,好一会儿,他才幽幽一叹道:“相比昔年,齐爱卿似乎又清减了许多。”
意思是说,我又瘦了?
咳咳,咱饮食规律,营养均衡,体态方面自然是日趋匀称。
不过呢,大实话却是不宜直说。
故而,齐誉采取了一种相对艺术化的方式解释说道:“治理琼州,直让微臣殚精竭虑,这年复一年的案牍劳形,怎不令人愈发清减呢?”
瞧,这话说的,居然比唱的还要好听。
不料,人家皇帝却表示认可,还点头夸道:“齐爱卿之功绩,朕也略有耳闻,若论励精图治,你治下的琼州堪为楷模。”
貌似,陛下对于琼州的发展有所了解。而且,还要比想象中的多上一些。
是了是了,他豢养着那么多的探查爪牙,消息这块肯定不会闭塞,即使摸不到全部,也能掌握一二。
听闻皇帝夸赞,齐誉急忙谦恭回道:“常言说的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做臣子的若不奋发图强,励精图治,又怎么对得起君上的信任呢?”
信任?
这个说法,确有依据。
想当初,琼州突遭特大地震,百姓们饿殍遍野其状苦不堪言,更令人担忧的是,土司那宴居然趁机作乱,直让这堪忧的局势更加雪上加霜。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恶劣时局下,齐誉毅然接下了琼州知府一职。
虽说在当初,此举略有贬谪之嫌,但从客观上来说,也属于是实实在在地受任于危难之际,皇帝若不信任,又怎会这样安排呢?
当然了,齐誉也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回报了圣天子的这份信任。在到达了琼州之后,他大力赈灾,勇于平叛,很短时间就稳定住了治安大局。这种手段,颇有一番力缆狂澜的大魄力。
皇帝想到这些,心中甚是感动,乃诚然说道:“齐爱卿,你辛苦了。”
齐誉一怔,忙道:“为君分忧,实属应该,又谈何辛苦呢?”
“……”
正当这股念旧气氛趋于浓郁,皇帝却突然变脸,挂着肃然说道:“齐爱卿,朕有些话想要问你,希望你可以如实回答。”
这话说得有些冷冰冰的,感觉就像是这眼前的拂雪寒风一样,不禁让人倏然颤栗。
咦??
陛下的情绪为何会
发生突变?
几乎都让人措手不及。
不过还好,齐大郎的适应能力非同一般,他只是略作调整,便立即适应了皇帝的说话节奏。
只见他拱拱手,谦恭有礼地说道:“陛下尽管垂问,微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嗯!如此甚好!”
说罢了后,皇帝便从一个随身的盒子里取出来了一页折纸,并道:“朕来问你,这《琼州旬报》上对佛朗机的所述,是否属实?”
齐誉坦然答道:“回禀陛下,此事相当属实。”
“唉……”
“陛下为何叹息?”
“朕是叹你不识大体,居然和佛朗机国人激化矛盾!难道,你不知道咱们大奉正和他们开展着贸易吗?你如此任性胡来,岂不是乱了军国大事?”
此时的皇帝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这……
三德子猜得没错,皇上果然开口问了。
不过,却是一种质问的口吻。质问,就代表着不认可不赞同。
难道说,自己揣度错了圣心?还是说,连陛下这等明君,也都忌于西洋人的淫威?
唉,这两者不都一样吗
失望!失望!
想到这儿,齐誉不由得渭然一叹。
如果是个人利益,还可以委全让步,但于民族大义面前,绝不可有半点妥协。
犹记得,自己曾立下过坚定的读书信念,那就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自己正是秉承这个理想,寒窗苦读,科举入仕。如今,自己鱼跃龙门当上了官,又岂能忘记早时的初衷?
定住神后,齐誉缓缓抬起头来正视着皇帝,并凛然说道:“陛下,《左传》中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而咱们华夏历史中,也有无数案例证明,那些异族外蕃多为是不善之辈,咱们与他们谈买卖做交易,就如同是与虎谋皮,绝不可能长久共事。因此,我劝谏陛下,重新审视这席交易。”
一顿,他又继续道:“其实,并非是微臣不识大体,错判形式而和佛朗机闹翻,而是微臣本就不想与狼为伍,主动起了遏制之心。在于大义的面前,微臣一直保持清醒,保持警惕,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误入歧途了。”
“歧途?听你这话里的意思,莫非是在暗指朕的方针偏离了大义?”皇帝虽未恼怒,但还是有些不悦。
“微臣不
敢!”
齐誉急忙起身,拱手并带着诚恳说道:“不!并非是陛下不够圣明,而是您听信了奸佞的谗言,蒙蔽了原本的视听。”
“放肆!”
听到这话,皇帝龙颜一凛,冷冷地喝道。
是的,这句话把圣天子给惹毛了。
天威乍现!
皇帝本以为,齐誉会像以前那样,见势不对就立即选择退让,然而这回,他发现自己却是猜错了。
现在的齐大郎不仅没有低头,反而是挺了挺胸做出了争辩状。
“陛下,微臣至今仍清晰记得,在我入仕第一年的正旦大朝会上,您曾公然喊出了三不之策,那一声登高一呼,是何等的铿锵有力?是何等的霸气凛然?而如今,在对上了外洋的佛朗机,您不仅没有展示出半点强硬,还变得愈发‘委婉’,这实在令臣百思不得其解。微臣很想问问,您往昔时的那份傲骨,现在都到哪里去了?陛下,您自比秦皇汉武,不逊风骚,可您有取其武功之长吗?我大奉,如今风骨何在?”
这是……斥责皇帝?
巨汗!
然而,皇帝不仅没有发怒,反而畅笑了起来:“齐爱卿不畏权威,刚秉直谏,颇有盛唐的魏征之风呀!”
他这突然的一笑,却是把齐大郎给笑懵圈了。
“陛下,您这是在夸微臣?还是在挖苦微臣?”
“齐爱卿莫恐,刚才之事,乃是朕有意而为之的试探。朕就是想看看,之前的那则传闻是否属实。”
传闻?
什么传闻?
齐誉闻言一脸困惑,懵圈感也变得更甚了。
皇帝则是笑着解释说道:“在许久之前,曾有内卫向朕密报,说,你们琼州发行了一个名叫《琼州旬报》的新颖刊物,在当地甚具影响力。好奇之下,朕就让内卫们搜罗来了一份。”
“哦……”
皇帝自斟自饮了一杯,继续说道:“我记得,在那报纸上有一个名叫彭文长的老叟,他发表了一篇‘歌颂’你的杂文,在那文中却有这么一句,说你齐誉愿为百姓屈膝,但绝不向外洋低头。不瞒你说,这种气节非常符合朕的口味。不过,由于不知此传是真是假,所以才故意试探。现在看来,基本上还算属实!”
噢……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么说,陛下依旧还是那个圣明之君!
恍然之后,齐誉终于挂起了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