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休沐日。
但是,一部分官员并没有在家安心休息。
为什么呢?
钟首辅有令曰:由皇帝亲率的远征大军已经凯旋而至,凡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必须出城恭迎,不得有误。
这是礼仪,合情合理。
但是以三品为线,就显得有些苛刻了,那些想借机瞻仰天子风采的三品以下官员,就失去了面圣机会。
比如说齐誉,他刚好四品,同样也没这个机会。
既然闲了,那不如找点娱乐项目排遣时间,也顺便加深一下同僚之间的感情。
善!
于是,他就邀请了殷俊,到行太仆寺的马场处吃餐野外烤肉,时间定在了这天的傍晚。
野餐?吃啥?
自然是野味了。
昨天时,衙役们闲得无聊,骑着战马猎杀了几只狍子,而齐大郎就顺便讹下了一只。
一发半留在家里烹饪,而另一小半就拿来做野餐烤了吃。
之所以来这种地方烤肉,主要是为了省钱。
殷俊对此早己见怪不怪,在他的印象里,自己就没吃过齐誉宴请的大席。
之所以选在晚上,也是出于‘安全’上的考量。
且听解释。
按照规定,马场附近是不允许燃烧明火的,万一走了水,可不是闹着玩的。
晚上人少,自然就无人知道了。
即使被别人知道,又有何妨?
齐誉目前可是行太仆寺的代理少卿,哪个马仔敢举报?不想混了吗?
言归正传。
月落乌啼霜满天,两位馋猫把柴添。
齐、殷二人围坐在篝火两侧,一边取暖,一边烤肉,很有二人世界的别致风情。
也幸亏齐大人有着不贪色的美誉,要不然,人家还以为是有龙阳之好呢!
慢慢地,火架上的肉香开始飘溢,让人闻之食指大动。
“好香!”
“咳!”
齐誉刚割下来一块肉,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就听背后传来了一声‘威武’的咳嗽声。
这谁呀?
怎么不懂礼貌呢?
循声望去,齐大郎不禁大惊失色!
娘希匹,居然是天子驾到!
皇帝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随身侍候小太监和侍卫。
奇了怪了!
今天是皇帝凯旋回京的日子,他为何不在宫里大宴群臣,反而跑出宫来遛弯了?
齐誉和殷俊互望了一眼,不禁呆在了那里。
不过,二人很快就恍过神来,连忙放下了手里的大肉,并在自己身上抹了抹手后,才小碎步地颠过来行礼。
“微臣参见……”
“免了!”
“多谢陛下!”
然后就有些冷场了,二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齐誉暗里琢磨,现在是自己燃烧明火违纪被抓了现行,这该如何处理?
嗯……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皇上也拖下水来一同吃肉,大家都是一同违纪,还能怎么处罚?
呵呵,可行!
于是,齐大郎就抓起一块鞭状肉,奉上道:“启禀皇上,有一只袍子偷食马场的草料,被微臣就地正法,秉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微臣就决定熟啖其肉,以儆效尤。呃,这块肉最是大补,您尝尝有没有嚼劲。”
什么以儆效尤?
狍子也能听得懂人话?
皇帝本是不想吃的,却见那肉烤得外焦里嫩,着实馋人,就下意识地接了过来,咬了一口后,赞道:“还不错,比御膳房里的补品更有味道……”
啧啧,终于把皇上给拉下水了!
最起码不会被罚俸了。
而后,齐誉忙对殷俊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快快让座,而他却是很坦然地坐了下来,并做出了一副给皇上做烤肉的样子。
嗯,此时我乃是齐大厨。
不过这么一来,殷俊就有些尴尬,他们坐着,自己站着,啥意思?
为了不显得那么尴尬,殷俊打开了话题:“呃……皇上,您不在宫里休息,怎么到这来了?”
皇帝咽下了那块肉之后,随口回道:“朕听说,这里藏有十万两……”突然一顿,他又改口道:“朕是过来散散心的。”
嗯?
十万两?
呵呵,黄飞还真是条忠心的鹰犬,没想到这么快就禀报皇上了?
见齐誉的目光有异,皇帝忙摆出一副不爱钱财的姿态来,十分淡然。
殷俊不知内情,也只得顺着皇帝的话题再次说道:“散心?莫非陛下在为什么事烦恼?”
对于这位文质彬彬,长相出众的殷爱卿,皇帝还是非常器重和宠爱的,于是,他和蔼答道:“今天本该大宴群臣,庆祝凯旋,但是,朕却是故意取消了这场盛宴。唉……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见殷俊仍是困惑状,皇帝又提示道:“直到现在朕都没有想出怎么处置燕王,若有群臣当面询问,朕该如何回答?既不知,那就不如不答。”
哦,明白了。
这是如何给燕王定罪的问题。
按照律法规定,燕王谋逆,犯得是铁板上钉钉的死罪,但是,他最后却是无条件投降了。凭着宽大处理的角度来说,像这种情况,是可以法外开恩的。
如果投不投降都是个死,那以后谁还会选择投降呢?
这是个态度问题。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燕王昔日的战功实在太高,换句话说,没有他方面的浴血奋战,就不会有现在的大奉朝。
皇帝如果真杀了他,那很有可能会背上个骂名的。如果不杀呢,又不符合皇帝的性子。
齐誉知道,皇帝可是连弑兄都不眨眼的狠角色,对待亲人,他毫不手软。
大臣们会谏言吗?
基本上不可能。
像这种只会惹身骚且又损名声的事,大臣们都会选择一推六二五,把难题直接丢给皇帝。
对外,他们还会富丽堂皇的说,此乃皇上的家事,外人不适合多言。
无论好坏,都得让皇帝来背这个锅。
皇帝又不傻,自然不会一拍脑门就作出决定。
所以,目前还是能托就托,看看再说。
嗯?
为君上分忧的机会来了?
得抓住!
殷俊站在皇帝的角度上考虑了一番,献策道:“微臣以为,杀害功臣对于陛下的名声不利,所以,燕王不可杀。不如将其软禁起来,囚其一生,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久而久之,天下人也就将这事给淡忘了。”
皇帝随便嗯了一声,却不作答。
这个主意虽然稳妥,却不是他想要的,否则,还用得着躲来躲去吗?
皇帝的想法就是杀掉燕王,但是,还不能背上负面名声,这才是上策。
齐誉出于私心,也献出了计策,道:“微臣以为,燕王志大,绝不可留,此人一天不死,他的残余势力就不会死心,这对于我大奉的江山社稷极为不利!只有把他咔嚓掉了,才能做到真正的一了百了。”
就是,他若不死,怎算报仇?
皇帝听得有点心烦,挥挥手道:“好了,此事容朕再细思,不必再议!”
齐誉虽然还想鼓动,但老大已经下了命令,即使有什么想法,也只得憋在肚子里了。
于是,又出现了冷场。
不多时,殷俊以小三急告罪离席,到那很隐蔽的地方哗啦啦去了。
不能随地大小便,否则,御前失仪。
趁着这屁大点的工夫,皇帝忙压低了声音,意简言骇地问道:“齐爱卿呀,这十万两银子真的埋在这里?”
嗯?
本以为皇帝刚才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他居然真为钱财而来。
“陛下,您老人家有什么急用?”
这……
皇帝干咳了一声,尽量地掩住尴尬,道:“不瞒爱卿说,朕之所以在燕王的问题上比较谨慎,主要是担心藩王们的想法。为了消除他们的顾虑,朕打算赏赐一番,以展示朕的功过分明之心。颇为不巧的是,最近朕的内库有点紧张,所以……咳咳……”
哦,听明白了,皇帝这是想稳住众藩王。
要知道,关注燕王生死的可不止是朝堂上的那些大臣,还有那些装睡的王爷们呢!
皇家是他们李家的,因此,绝不可低估藩王们的影响力,他们一旦团结起来,足可以搅动风云。
所以在宗室内部,皇帝要找到一个所谓的平衡点的,避免激起不必要的麻烦。
最好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赏赐。
拿了皇帝的钱,就要为其站队,哪怕是面子上的。
由于封赏藩王的钱不能从国库里面出,所以皇帝就得另打算盘,以求来源。
如果有了这十万两银子的话,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齐誉对此表示理解。
而后,他指着不远处的一片荆棘说道:“陛下请看,在那片的地下,就埋藏着赵王送给张程东的贿赂银子,呵呵,臣已经帮您保管许久了,就等着您来验收呢。”
皇帝闻言大喜,赞道:“哈哈,在这满朝文武之中,也只有齐爱卿能体谅朕之苦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