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来客,人满为患,却都只是安静等待,等待那位先生的作品。
一整天都等过来了,何况短短墨干。
而此时,已然临近酉时(7点)初,夕阳西下,斜阳余晖笼罩的天际白云,晚霞显得尤其美丽。
三楼之上,那些富家公子,名人雅士,皆是下楼,进入拥挤的一楼大厅之中,这些人早已让自己的仆从将一楼的位置占据,下楼之后,便径直落座。
每个人的脸上都蓄满了期待,好奇。
当然,也不乏一些人,脸上展露的,却是怀疑。
而这些胆敢怀疑之人,无不是各方大佬,其中更是有江苏织造洪天,金陵府尹南宫望,都指挥使帐下参事吴启元,以及金陵各大世家均有派人前来。
而在这些人当中,最惹眼的无疑是洪天,这位主管江苏织造的京官。
江苏织造洪天,乃是洪家家主,也是近年来,在皇商这方面梅开二度的洪家顶梁柱。
虽说,江苏织造仅仅是五品官,但官场之中,无人不知,各省织造几乎都是皇家亲信,洪家能得两次皇商,洪天在其中是出了大力的。
否则,以洪家新晋世家的身份,绝对是无法与李家这等世家争夺皇商的资格的。
管中窥豹,能在江苏一地混得风生水起,这位看起来极为面慈的中年男人,是何等的有实力。
便是苏伦这位总督,在江苏都是屡屡吃瘪,但偏偏一位掌握着江苏最肥差事的洪天,却是事事顺遂,家族事业,蒸蒸日上,隐隐有着独占鳌头的趋势,这已然很说明问题了。
而在场各家势力,对于这位江苏织造大员,也给足了面子,给与了足够的尊重,使得其得意落座最前排的位置。
洪天落座于苏伦右侧,古来尊左卑右,基本上的礼数还是要懂。
但洪天的位置却是居于南宫望左侧,而南宫望却是没有丝毫的不满,当然是在明面上,至于他心中是何种想法,谁也不知。
言笑晏晏,相谈甚欢,便是此时的最好写照。
当然,也是明面上,暗中如何只有那些人自己知道。
“洪老弟,你如何看?”南宫望主动拉起话题:“此人是令师吗?”洪天本就是南风先生的弟子,南宫望有此一问,便是想要套套话。
洪天转头看向南宫望,脸上微微一笑,说:“南宫兄,便是你问,我也不敢回答你是与不是,我师向来神出鬼没,指不定哪一天便出现在这里了,这不我不也是过来看看的!”
“这倒是,南风先生,向来得圣上器重!”南宫望附和着说,随后望向那二楼之上,语气有些无奈:“我还以为,洪老弟你得到些许消息,一会儿,老哥我好去拜见拜见啊!”
“我若是得到消息,早就把老师请到我家去了,何至于如此狼狈?”洪天摊了摊手说。洪天可是得到消息便急匆匆赶来,身上原本是穿着官服,却因为着急换成常服,以至于在进入酒楼之时,都没察觉到自己的衣扣都扣错了几个,还是一旁的苏伦提醒了他,他才急忙重新整理好。
“这倒也是!”
南宫望微微点头,在夏朝最重德行,尊师重道乃是优良品德,为弟子者,若遇名师,乃是当成父亲来对待,师父师父,便是如此,既是老师也若父亲。
父亲过家门,哪里有不请回家的道理,洪天乃是南风先生亲自教授过的弟子,这一点南宫望是知道的。
如今看洪天那无奈的模样,加上来时那衣衫不整的模样,显然也是匆忙而至,这是做不得假的。
洪天,是真不知道南风先生到来。
南宫望不再言语,又寒暄了几句无关的话,便自顾自和一边都指挥使的那位幕僚说话去,洪天见状,也不在意,转过头和苏伦聊开了。
而就在所有人猜测,对正主的身份众说纷纭,正主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
只见骆婉小心端着一个由檀木打造的托盘款款下楼而来,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瞬间停止了交谈,正襟危坐,目光炯炯的盯着骆婉手中的卷轴,仿佛看到了绝色美人一般,卷轴的魅力仿佛都要超过了骆婉这位真正的小家碧玉一般。
画比人美!不外如是!
骆婉如今已然不复之前那般娇羞,加之苏菡萏这位大家闺秀的教导,行事起来干净利落。
此时,这丫头上身身着一件桃粉色对襟丝绸上衣,下身一席桃粉色的淡雅长裙,小巧玲珑的玉足之上,是一双绣着粉色海棠的小鞋子,头顶上簪着一根简易的木簪固定住少女发髻,腰间以一条绣着粉荷的腰带,行走间腰带轻轻摆动,让林阳都是眼前一亮。
在此之前,骆婉的可还是短衣长裤方便走动的装束,但此时的她,的确是十分的美丽。
这个时候的女子,基本上都是天然的美,并无后世那般动刀子抹粉子庸俗之感。
士子追名逐利,此番前来,乃是为了见一见这位闻名天下的南风先生,混一个脸熟,到时候或许可以乘机扶摇直上。
女子的关注点则是不同,一群女子坐在一起,攀比心理便会不自觉的升腾而起。
此时此刻,清新淡妆的骆婉,此时将在场诸多世家女子都比了下去,一些长得略微有些欠缺的女孩子,看到如此美丽的骆婉,一些自惭形秽之感不禁油然而生。
林阳的关注点,自然也不在画上,当然是在骆婉的身上,在他看来,此时的婉儿可是比那劳什子的画卷好看多了,单单是多看两眼,都可以下饭,诠释了什么叫做秀色可餐。
林阳手持一管洞箫立于骆婉身后一步距离,嘴角始终挂着丝丝缕缕的笑意,看到自信的婉儿,他的内心也是开心的。
骆婉经过大哥的身边一瞬,看到了大哥眼底的鼓励,心中顿时也是稍稍安定,压制下心中那一抹忐忑,终于是在前一步的距离站定。
手中托盘被其交给了一边的女侍者,随后骆婉自己手执画轴一端,另一端则是由另一位女侍者小心执住。
她对偏过头望向场中,微笑着说:“接下来,便是为诸位贵客揭晓谜底的时间了!”说话间,卷轴在两人的轻轻拉扯之下,一点点展开,最终完整的呈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这是一幅山水画,画卷并不算长,卷长六尺左右,宽度一尺许。
此时,一楼的那些客人已然纷纷起身,试图凑近一些观赏,至于前几排的人,由于离得近,倒是没有动作,但也无人敢遮挡这一群大佬的视线。
是一幅山水画,画卷之上是一位老人骑着毛驴游山玩水的画面,宽阔的河面之上,倒映着两侧的群山,一两叶扁舟悬浮于河面之上,山水之间尽显闲散舒适的逸致闲情!
而就在画卷出现的瞬间,洪天已然站起身来,双手紧紧握拳:“没错,是老师的笔法,用笔染墨皆是老师的风格,若不是老师,我再想不到还有谁会有如此画技,便是画圣也模仿不来老师的画法。”
“嗯,的确是先生的技法!”苏伦也是微微颔首,眼中难掩的震惊。
他虽然不是这位的学生,但这位乃是帝师,苏伦在京城也不是小人物,自然是见过那位的真迹的,如此技法的确是南风先生独独一份。
而他震惊的并非是这位的到来,这是他早就知道的,来天下来客亦是他跟另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求来的机会,算是还给林阳人情,至于这位给人作画,他却是想都没想过的。
须知,这位可是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在人前作画了,便是画了也不会落款,尤其像一个没长大的顽童,将画卷丢到滚滚红尘之中,让人去猜,自己则是躲在人群当中抚掌大笑。
南宫望虽然也不是南风先生的学生,但却也得见其墨宝,那技法在整个夏朝乃是独独一份,而眼前这幅画,无论是风格还是技法,都已然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模仿是绝对模仿不出其神韵的。
最重要的是,那一枚安静落于左下角的印鉴,南风二字是那么小,但在此刻却又显得如此的引人注目,几乎所有人都第一眼捕捉到了那一抹红,在所有人眼中,简直红得刺眼。
几乎所有士子,官家之人,都在这一瞬间愣神了,仿佛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一般。
当然,也有一些不明就里,只是看热闹的门外汉,发出了自己的疑问:“南风先生,到底是谁啊?很出名吗?不就是一幅画吗?怎么一个个像见了鬼一样?”
“若你知道,这幅画价值千金,你还会如此觉得吗?”
“价值千金?那么夸张?”
“有价无市的……”
“卧槽,在场的,有没有人愿意跟着老子抢了这一幅画?”
“兄弟,有种啊,当着总督大人,府尹大人,织造大人一群大佬面前抢劫,看来是嫌断头台上的大刀太过于饥渴难耐了,急于送人头啊!”
“呃……”
突然之间的小插曲,让在场所有人皆是轻笑出声,那名说要抢劫的人,也是面露尬尴,嘿嘿一笑:“玩笑,玩笑,各位大人,小人的玩笑话,还请诸位不要在意,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那名男子讪笑几声,便落荒而逃。
“恩师,学生洪天求见一面!”洪天终于回神郑重对二楼之上抱拳,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宛若九天惊雷炸响。南宫望眼中忽然闪烁,目光炯炯,望着一旁的洪天:“这是,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