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本就空空荡荡,但还是有几名侍者在洒扫,这些跑堂侍者,都是住在天下来客之中,虽然不是二三层,但在这第一层之中,却预留了不少的房间。
便是骆老爹一家几人,亦是如此。
林阳也曾让他们住到三楼,不过是减少两间包间,只是第三日,骆老爹便跑来抱怨:“小林,这床太软了,老头子我睡不习惯,还是住一楼吧。”
骆宁也是如此,住了几天,反而愿意去睡那硬板床,林阳拗都拗不过两人。
西边靠窗雅座,可透过窗外看到秦淮河畔夜景,不似后世那般,灯红酒绿霓虹闪烁,只有一盏盏昏黄烛光,隐隐有着一两句清歌传来,别有一番韵味。
只是,在场几人,皆是嘻嘻哈哈,并未关注这窗外的风景,亦或是他们根本感觉,这并不算是什么美景罢。
骆婉则是来回张罗着,给这些大哥的朋友,送上来一道道吃食和茶水,骆宁也被叫来陪着。
骆宁这家伙年纪虽然小,但心思活络,以往又经常在秦淮河边的码头工作,和人打交道倒是灵活得很,加上这小子喜欢听各种故事,这眼前几位大哥,又是个个佩刀,每一个男孩子都有一个江湖梦,可不是说说。
骆宁无法像一般世家子弟一般习文断字,年纪小小便去码头卖些力气,身体倒是有把子力气,而码头工作,可不是那么简单装卸就完了的,时不时会有敌对码头的人前来挑场子,他们既是工人也兼任打手。
当然,和人打架,不管打赢打输,码头总管都会给一笔不菲的酬劳,输了几百文,赢了可是有数两银子,这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骆宁年纪虽然不大,身体却是不错,比同龄人也要强壮高大一些,加上有心灵手巧的姐姐,手艺精湛的老爹,虽不善经营,但生活比一般人家依旧要殷实一些,时常也能吃些肉,便是小骆馨都是白白胖胖,可爱得很。
被阿姐喊来陪客人,这家伙的目光便一眼落在刘芒背后那布包之上,他见过刀,一眼便猜出了,这个长得高大健壮的男人,背后背着的乃是一把刀。
他很想拥有自己的一把刀,只是夏朝对于练武之人,限制管控尤为严格,每一位江湖之人,所佩兵刃,必须去官服登记造册,否则便不给佩刀行。
加之打刀需要用好钢,好刀的钢是极为昂贵的,一把刀打造需要十两银子左右,官府也怕武人以武犯禁,限制尤为严格,若不是类似镖局,或者那种门派使用刀剑,私人刀剑一般不会随意打造,若真的想要,便只能去地下市场,价格会比原价更贵出好几倍。
骆宁不是官府规定的那种佩刀范围之内的人,自然不可能通过正常渠道获取刀剑,那些暗中的作坊,价格高不说,质量还得不到保证。
更有甚者,若遇到一位手艺不精的铁匠,打造出一把不合心意的东西,你不仅无法收回自己的钱,还必须附上尾款,把那破东西带走。
带走之后,还不能找他麻烦,若是觉得自己头铁,可以去碰一碰对方,那就免不了要为自己的愚蠢挨一顿胖揍了,这些人身后,可都是站着人的。
见骆宁对自己的刀感兴趣,刘芒倒也不吝啬,直接将佩刀解下,横放在桌面之上,示意骆宁拿起来耍耍:“来,耍一耍,若是你能耍得动,我便送你一把刀。”
骆宁闻言顿时眼中一喜,没想到这位大哥如此上道啊,他有些意动,但又有些怀疑,说:“这位大哥说话可算话?”
刘芒哈哈一笑:“哈哈哈……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一个唾沫一个钉!自不会与你玩笑,试试吧!”
得了这位大哥的保证,骆宁自然不再客气,眉开眼笑,伸手握住那把刀,便欲要直接拿起。
下一刻,骆宁面色便陡然一变,他用力一提,那把重刀却是纹丝不动。
这一刻,骆宁眼中闪过一抹不好意思的神色,随后也不说话,默默将左手搭上了刀把,深吸一口气,便再度发力。
“起……”
似乎是觉得呐喊会增加一点力量,骆宁便下意识喊了出来,只是那把刀实在太重,他只能将抬起一点,随后便又重重落下了。
须知,骆宁单手臂力可是不弱,提起十来斤的东西便跟玩一样,但却是拿不起这把刀,顿时眼中有些尬尴,又有些气馁:“这刀好重啊,拿不起来!”骆宁始终还只是一位十几岁的孩子,便是发育早,也不可能做到如一般的成年人那般。
“放心,便是你拿不起来,我也会送你一把刀,只不过是短刀!”刘芒笑望着骆宁说,当即便让骆宁喜出望外,但随之又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大哥说了,人要守信,我既然拿不起来,那便不能要你的东西!”骆宁面色挣扎,显然,他内心是很想要的。
“好,比某人有骨气!”刘芒闻言顿时一笑,眸光玩味的看向一旁的祝甘,胖子罗阳等人闻言,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其中的故事,便只有这群人心中自己清楚了。
“哈哈哈哈哈……”
哄笑声响彻整个二楼,这些家伙嗓门可是够大,却是惹来祝甘不满而幽怨的眼神,唯有骆宁不明就里,以为这些人是在取笑自己,面色顿时更为尬尴,羞愧的都有些恨不得钻到地缝里边去了,自觉丢脸丢大了啊。
刘芒等人兀自笑着,见骆宁宛若一只瘟鸡一般,低着头,刘芒这才连忙用眼神止住了众人的笑意,笑着说:“小兄弟不要乱想,我等可不是在笑你,而是在笑你祝甘大哥而已,想当初,你祝甘……”
“老大,你要是敢说出来那件事,兄弟便没得做了!”祝甘见老大竟然要说自己的糗事,顿时急得不行。
“好好好……”
刘芒见状,也知道自己这位兄弟,心中对于当初那件事,是极为耿耿于怀的,便轻轻摊手,耸了耸肩,随即将那把刀重新背到背上,转而取出腰间的那一把匕首,放在了骆宁的手中:“小兄弟,这把短匕,便送给你了!”
匕首不算很精致,刀把处以一条布条包裹,刀鞘也不过是不知名的软木,朴实无华,但唯有在场的其他几人才知,这把匕首,跟着老大不知染了多少胡人的鲜血。
胡人,一向被夏朝人称之为胡人,是对夏朝北部,西北地区外邦之人的统称,如今占据夏朝北部广大草原地区的国家,便是匈奴人。
历经更迭,匈奴人多次没落又多次崛起,如今便是最强盛的时候,且因为其容纳了北部许多游牧民族的分支,故而皆是被夏朝称之为胡人。
刘芒从军将近十年,战功显赫,死于刘芒刀刃之下的胡人,不知凡几,每一次与胡人交战,那些喜欢劫掠边境的胡人将领,一旦被其斩杀,便会用这把匕首割下首级,悬挂于城墙之上,以儆效尤。
这些年来,大大小小数十余战,刘芒所带小队屡建奇功,被这把匕首割下来的胡人将领首级,已逾双手之数,他们这些兄弟,从未想到,老大居然会将这把匕首送与他人。
骆宁看着手中匕首,脸上闪过一抹挣扎,心中记着大哥的话,却又实在想要这把匕首,犹豫再三之后,终于还是私心取胜,默默拔出那寒光凛冽的短匕,只一瞬间便面露喜色,爱不释手。
就在此时,骆婉却是忽然而至!
见骆宁手中握着一把寒芒闪烁,让人不禁汗毛倒竖的匕首,顿时脸上爬起一抹愠怒,端着香喷喷的菜肴,往桌上一放,随后便抢过了匕首,斥责道:“小弟,这把刀子是哪里来的?大哥赚钱不易,可不是让你随意浪费的,说,你何时打造了这样一把匕首?”骆宁最怕姐姐,当即脖子一缩,不敢回话,只能求助的看向刘芒,眼神之中似乎在说,让刘芒救他一次。
虽说他很想反驳一句,大哥赚钱是真的很容易,却是不敢……
看着满脸愠怒的骆婉,刘芒尬尴一笑,说:“弟妹且消消气,这把匕首,是我给小兄弟的,并非是小兄弟自己打造!”骆婉闻言,顿时柳眉微蹙,看向刘芒,随即开口:“这位大哥,婉儿非是针对于你,只是我家便小宁这一根独苗,还需靠他传承香火,不想他舞枪弄棒,伤着自己,还请把匕首收回吧!”说着,骆婉便将匕首递还给刘芒。
“姐……”
“怎么,姐姐的话,也不听了?”骆宁刚想说话,骆婉便是狠狠瞪他一眼,落娘便不敢去看姐姐的眼睛,默默低下头去。
就在此时,刘芒苦笑之时,林阳的身影终于也出现在二楼,刚刚踏足场中,便看到了骆婉手中的匕首,顿时连忙上前,放下菜肴,接过那把匕首,说:“这不是刘兄你的吗?怎会要送给小宁了?婉儿可是不会允许的!”
“大哥,你可得管管小宁!”骆婉见大哥出现,顿时不复之前呵斥骆宁的强势,用一种撒娇的语气说,前后判若两人,真可谓是一物降一物了。
骆宁听得姐姐的话,不禁心中自语:“对我和大哥,姐姐的态度差距可真大啊,苏家姐姐教的“女子本外向”,果不其然!”
刘芒闻言,顿时也露出一抹苦笑,自知这把匕首无法送给骆宁了,便是说:“既然如此,这把匕首便赠与林兄弟吧,兄弟我身上也没什么其他值钱的东西了,送给你防身……”
林阳听着刘芒的话语,眉头忽然微微一蹙。
在这一刻,他忽然敏锐的感受到了什么,刘芒话音最后,那几乎是一字一顿吐出来的字眼,似乎的一些特别的气息,抬头望去,四目相对之间,刘芒眼珠子忽然往楼上瞟了一眼,神色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