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时,彼一时。钱镠的综合实力已经可以与董昌平分秋色了,难道还会继续屈尊事于董昌麾下吗?何况还是谋大逆的大罪,钱镠绝不可能上贼船。不仅如此,钱镠还要趁机举义旗、兴义师,堂而皇之地吞并董昌。
集团二号人物要推翻一号人物,势必要承担巨大的舆论成本、道德成本。于是钱镠口口声声说董昌有恩于我,我要帮他,帮他改正错误。
在钱镠的苦心经营下,终于给自己树立“忠于旧主,知恩图报”的人设。
淮南杨行密不愿看到江淮地区由三足鼎立变成两极分化,于是大力援助董昌,进攻钱镠,而钱镠更不能错失这一良机,于是江淮地区爆发三方混战,并最终以钱镠的获胜而告终。
利用董昌称帝的机会,钱镠统一两浙,与杨行密并称“江淮双雄”。
需要强调的是,钱镠虽然控制了两浙地区,但镇海军的总部——润州,却被杨行密占据,钱镠因此将镇海军总部迁到杭州。
相爱相杀:
只看润州的归属,就能窥探杨行密与钱镠的关系了。一山不容二虎,钱镠集团似乎只有一个敌人——淮南杨行密。在钱镠统一两浙之后,基本停止了对外扩张,一心一意发展经济,而所有外战的对手始终是杨行密。
所以“江淮双雄”的积怨是很深的。杨行密用大绳索穿铜钱,谓之“穿钱眼”,钱镠亦以巨斧砍杨树,谓之“斫杨头”,双方玩儿的不亦乐乎。
然而有意思的是,当钱镠遭遇最大规模的内乱——“徐许之乱”时,恰恰是杨行密及时伸出援手,拉了兄弟一把。
许再思、徐绾,原为孙儒旧部,被钱镠编入“勇武都”,二人里应外合,攻打杭州。杨行密的部将——宣州田頵,亦有脱离杨行密之意,于是擅自发兵帮助许再思、徐绾,打算借机吞并两浙,与旧主杨行密分庭抗礼,成为新的“江淮双雄”。
钱镠、杨行密高瞻远瞩,在共同的利益面前冰释前嫌,杨行密以不惜杀掉田頵的毅力,果断出手,帮钱镠平定了“徐许之乱”。
后来,杨行密集团也遭遇了最严重的内乱,田頵、安仁义、朱延寿叛变。同样,钱镠也及时伸出援手,帮杨行密平定叛乱。
政治婚姻:
钱镠的儿子非常多,据说有三十八人,但史册可查的只有三十五人。这些儿子为钱镠的“和亲”外交政策奠定了基础。
钱元瓘,娶田頵之女;
钱元璙,娶杨行密之女,是淮南集团的驸马爷;
钱元珦,娶王审知之女,闽国驸马爷;
钱传璛,娶马殷之女,南楚国驸马爷;
钱传瑛,后梁驸马爷,未等公主下降而薨,未过门的驸马爷;
钱传珎,娶朱友贞女儿,寿春公主,后梁驸马爷。
注意:关于这位寿春公主,《新五代史》说她嫁给了罗绍威之子罗周翰,而《吴越备史》和《十国春秋》则说是钱传珎,而且说的有鼻子有眼,特具体,不仅有具体的时间、行程,还特意说明了护送钱传珎迎亲的伴郎团——杜建徽,杜建徽还因此被加官进爵。
《十国春秋》还记载了另一位钱氏驸马爷:钱传璟,说唐哀帝选钱传璟为驸马。据考证,这条记录应该有误。
总之,我们抓大放小,求同存异,钱镠充分发挥儿子多的优势,与周边各位大佬结成儿女亲家,以政治婚姻巩固杭州势力。
以与淮南杨行密的联姻为例,这场政治联姻之后,“江淮双雄”之间紧张敌对的关系得以缓和,“至是,二姓通婚,两境渐睦矣。”有诗为证:
“钱眼杨头旧有谣,江南江北怨难消。
如今弄玉归萧史,龙种能谐引凤箫。”
战略规划:
杭州钱镠集团的地缘政治非常简单,随着淮南势力的强势崛起,完成了对钱镠的半包围,使得钱镠集团只有三个邻居:淮南、福建,大海。
钱镠的战略规划简单直接:做孙权。具体的操作步骤就是奉中原正朔。无论中原王朝如何更替,大唐也罢、后梁也罢、后唐也罢,钱镠始终向其称臣纳贡,奉中原正朔,屡次拒绝称帝建国。
李存勖灭梁那年,钱镠献上了一个珍藏多年的“传国玉玺”,据说是唐昭宗乾宁年间被境内某农民挖出来,献给钱镠的。钱镠说此物非人臣所能拥有的,于是毅然决然上缴国家,献给了“真龙天子”李存勖。
为何后梁时期不进献?难以解释。
总之,尊奉中原王朝,是钱镠集团的基本国策。
当然,期间也曾自建年号,但从未称帝。只是利用中原王朝更迭的机会,及时进行了政治投机,获封“吴越国王”,奉命建立“吴越国”,位列“十国”之列。
钱镠临终时留有著名的“十训”,即对子孙后代的教导、约束,其中有两条非常有代表性,基本可以视作吴越国的基本国策:
一是“奉中原正朔”,告诫子孙要量力而识时务,不要学董昌那样称帝,而一旦遇到真命天子,就要速速归附;
二是“政治婚姻”,告诫子孙娶妻必须门当户对,与帝王将相等有权势的人家婚配,而不要贪图美色,与“下贱人”通婚,玷污了高贵的血统。
钱氏子孙牢牢遵循钱镠遗训,终于在钱弘俶(钱元瓘之子,钱镠之孙)时,主动向大宋献国归附。
不管史学家们如何争论钱弘俶“纳土归宋”,有一点是无可争议的:钱氏献国,使两浙地区和平解放,人民免遭战火蹂躏,也使得东南沿海地区继续作为大宋的经济中心,不仅为大宋的统一和繁荣奠定了基础,甚至可以说为南宋的偏安一隅提供了物质保障。
两浙外交:
钱镠的外交原则应该总结为“尊奉中原”、“光荣孤立”。其中,“尊奉中原”是末,“光荣孤立”是本,聪明的钱镠从来不会舍本逐末、本末倒置。
早在大顺元年(890),朝廷敕令钱镠攻打河东李克用,结果钱镠以道路遥远为由,婉言谢绝;
贞明五年(919),后梁朝廷因广州刘岩僭越称帝,而诏令钱镠出师讨伐,结果钱镠“虽受命,竟不行”,嘴上答应着,身体却很诚实;
而在同一年(919),淮南杨渭建元武义,称大吴国皇帝。面对淮南杨氏的僭越大逆行径,钱镠表示异常愤慨、义愤填膺,于是就爆发了“狼山-无锡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