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给我端来了早饭,我匆匆吃完后,关上房门,又躺回床上。
昨晚折腾许久,一闭眼睡意席卷而来。我躲进被子里,感到空气越来越闷,这才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以为还能碰到像昨日一样痛苦却宝贵的梦境,结果没睡多久就被强烈的窒息感唤醒。
看了看窗外,大概快到中午。我起来发了会儿呆,下人叫我去吃午饭。到了饭厅,桌上摆了一大桌的菜,却只有唐夫人一个人在。
“爹和唐懿呢?”我问。
“你爹进宫了。唐懿这个小子一大早就出门了,也不说要去哪儿,现在也没回来。”唐夫人说。
“哦。”
我坐下吃饭,可能是因为没睡好,一点胃口都没有,对着满桌子的菜挑挑拣拣。
“欣儿。”
“恩。”
“你没什么要跟娘说的吗?”唐夫人放下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我立刻警惕起来。连唐懿都能看出我有点不对劲,唐夫人是唐欣的母亲,从小看着唐欣长大,她只会比唐懿更加敏锐。
向唐夫人撒娇吗?唐欣经常干这种事,我却不习惯。毫无准备地模仿唐欣,唐夫人更容易起疑。
和唐夫人哭诉昨天在东宫的遭遇?按照唐欣的脾性,昨天刚从宫里就该缠着唐夫人哭闹,这会儿等唐夫人问起才假装委屈后怕,是不是晚了点?
对唐夫人告唐懿的状?这确实是唐欣会做的事。只是唐懿早上来找我,是因为我表现古怪。如果唐夫人深究下去,我更容易暴露。
细思之下,我决定还是先哭诉东宫遭遇。
“娘……”
“赶紧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哦。”
胆战心惊地吃完午饭,我强迫自己在唐府逛了一圈,这才回到房里,飞快地躺上床,躲进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睡觉,这会儿又是不到一个时辰就醒了。醒来后我大口大口喘气,脸颊滚烫,头晕脑胀。
我还是什么都没梦到,大婚那晚和唐欣吵架的记忆竟再无迹可寻了。
难不成我还需要唐懿的“帮忙”才能找回记忆?这个想法让我直犯恶心。我又认真地思考了下,为了找回记忆,也可以一试。
我正想着,门外传来唐懿的声音:“太医,你快点,唐欣这会儿肯定又在屋里装睡。”
唐懿觉得我有古怪,却找了太医过来,太医也懂鬼神之事吗?唐懿想什么呢,果然,他不足为惧。
唐懿粗鲁地推开门:“唐欣,你怎么不装睡装病了?哼,知道自己躲不过了吧。看你最近精神不振,你的好哥哥找了太医院最好的太医来给你看病。”
我头疼得厉害,本不想理他,看他眼珠四转的样子,只好装作愤怒:“太医应该先给你看看!你这两天三翻四次,不打招呼就往我屋里闯,你懂不懂礼仪的,你脑子坏掉了?”
“我们好兄妹,讲究那些虚礼干什么?该不是你心虚,在屋里藏了人,怕被我发现?”
论烦人和无耻,我自认比不过唐懿,于是我招手叫太医过来:“太医,你赶紧帮我看看,我可不想辜负好哥哥的一番情意。”
太医为我诊脉,唐懿在一旁盯着我的脸看。一会伸长了脖子上下打量我,一会又嗒嗒嗒在屋里乱走。
“你干什么呢?演猴戏呢?”我怒斥。
唐懿没反应,又哒哒哒地走了一圈。
太医松开我的手腕,说:“唐小姐,你脉象紊乱,脸色泛黄,额头上出了不少虚汗……”
“李太医,你说这么多废话干嘛。结果是什么?”唐懿焦急又兴奋。
“唐小姐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最近太过奔波疲劳,卧床休息几日就可以了。”
“你这说的还是废话啊。”
“唐公子,你过虑了。唐小姐平日身体就好,这几天遇到些事情,静养之下就可恢复。”
我挑挑眉,洋洋得意地看着唐懿:“李太医,既然来了,还是帮唐懿看看吧,他精神太旺盛,我怀疑这也是一种病。”
“唐公子,你看……”
唐懿一把挥开太医,挤到我面前,毫无预兆地伸出双手揪住我的脸,又捏又扯。我疼出了眼泪,抓住唐懿的手臂用力掰着,含糊不清地大骂:“唐懿,你干什么呢,你发疯了吧!”
太医也在旁边劝说:“唐公子,你这是要干什么?唐小姐近日疲累过度,你不要再折腾她了。”
唐懿松开我的脸,眉头紧皱。我来不及揉一揉被他捏红的地方,伸出拳头就要打他。
唐懿居然没有躲避,胸膛上结结实实地挨了我一拳,踉踉跄跄地后退。
“唐公子,唐小姐,你们……”
“出去!”
“出去!”
我居然和唐懿异口同声。
李太医尴尬地退了出去。
我正打算和唐懿大打一架,唐懿却没有要接招的意思,连连闪避。我打出的几拳都扑了空,不知道是我还不适应唐欣的身体,还是唐懿武艺精进。
我更加愤怒:“你要是没事,就给我滚出去。”
“哟,你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你还是以前那个骂人从不重复的唐欣吗?”
“你没听李太医说吗?我太累了,我要休息,我哪有心思骂你?”
“你不是唐欣。”
或许是早有准备,我十分从容:“不就是因为太子轻易地放过了我,你气不过,你太失望了,才又找了个借口来对付我。我的确不是唐欣,老子是你八辈祖宗,赶紧跪下来给姑奶奶磕一百个响头!”
“你别以为你长着一张唐欣的脸,我就相信了。当年于长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于文天的眼睛换给了于宣雪,让他换张脸应该也是手到擒来的事。”
我很确信我现在的脸,现在的身体是属于唐欣的,但我依然惊得浑身僵硬。
“于长欢确实成功地换了眼睛,但是于宣雪也不是马上能看见的。她正儿八经恢复光明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就算真的有换脸这种高明的医术,也不可能换完之后一点痕迹都没有吧。”
唐懿认真地想了想,居然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那你可以走了。”
“好。”
唐懿真的听话地走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唐德和唐懿都在。
“爹,你今天去哪儿了?”我问。
“我下朝之后直接和大理寺卿一起去了大理寺,问了问于思梅那个案子。”唐德说。
“现在调查的怎么样?有没有新线索?还是祁充在查吗?大理寺卿是什么态度?”
唐德被我连珠炮似的问题搞得一时语塞。唐懿又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你期望能查出线索?事实很明显,就是你杀了于思梅,只不过没人亲眼看见而已。”
我毫不示弱,指着唐懿的鼻子:“既然没人亲眼看见,那就不一定是我杀了于思梅。说实话,我只记得我在和于思梅吵架,其他的都记不清了。你们不是说发现于思梅尸体的时候,我也昏倒在地。难道没人查查,我为什么会昏倒吗?”
“你昏倒就是装的。”唐懿突然露出邪恶的笑容,“不对,这肯定是你的计谋,你暗地里做了手脚。”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唐懿保持着邪笑,脸色阴沉。
“这个案子还是由祁充负责,只是过了这么久了,估计很难找到新的线索。”唐德慢悠悠地说,“唐欣,记不清楚当时的情形这个借口太拙劣了。如果查到后面,根本没有证据证明当晚还有其他人来过唐府。那么……”
唐德话没说完,重新把精力集中在吃饭这件大事上。
之前太子为了救我出大理寺,故意做出出格的举动。祁充认定我是杀人凶手,但为了保护太子,又迫于祁青江和唐德的压力,只能以证据不足将我释放。如果只是这样,这案子还在祁充手上,再过多久结果都是一样。
只是昨晚“唐欣”假装于思梅去见了祁青松,祁充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呢?是当做唐欣的闹剧,还是像唐懿一样怀疑我?我得赶紧找机会和太子商量下。
我正想着,听到唐懿十分不屑地说:“祁充这种两面三刀的人,跟他爹一样,奸得很。当时皇帝还没下命令,他就积极地跑来咱们府里收集证据,就是想在太子面前表现一下。看他阴沉的模样,我还以为他也看上于思梅了呢。结果证据这么明显,他还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估计他早就知道皇帝只是想做做样子,哪敢真的怪罪我们。”
“看来我逃过一劫。”我表面上嘻嘻哈哈,心里却更加不安。我一直认为,祁充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不好对付。以前我们一直是同一阵营,我还不用提防他。可是现在,我内心总觉得不安。
“唐欣,你别得意!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知道,你和太子……”唐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故意不想让我听清似的。
“我和太子什么?唐懿,你有种说大声点。”
唐懿不理我,也和唐德一样,专心吃饭去了。
“唐懿!”我虽然心虚,但绝不能表现出来。
“欣儿,别闹了。”唐夫人温柔地打断我,“欣儿,你别担心。于思梅就是个下人,死了就死了,太子不敢拿你怎么样,皇帝可不会容忍太子为了一个下人为难唐大将军的千金。”
“那我也是得罪了太子,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我们都明白太子的处境。皇帝看重唐家在大周地位,才会给太子和你赐婚。况且我们有恩于太子,太子逃婚是对我们唐府莫大的侮辱。若此事无法善了,群臣对太子的不满必将加剧,这才是皇帝头疼的事。”
话说到这个程度,我也不好再问什么,只好假装安心地说:“恩,那就好,我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实际上当晚我依旧没睡好。我本来打算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好好休息一下。结果一大早就被外面噼里啪啦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中,我披着外衣寻着声音找了过去,眼前的景象一下子让我清醒了。
一个带着高帽穿着玄衣道士模样的人,在前院搭了个华丽的法坛,法坛上铺满金黄的绸子,中间点满了香火,四个角上各自放了香炉,地上还一圈一圈地画满了符咒,洒着鲜血。
玄衣道士站在法坛中央,手里挥舞着一根桃木剑,步伐诡异,身形扭曲,嘴里飞快地念着什么。法坛四周还围坐着一群小道士,他们有节奏地敲着鼓,嘴里也飞快地念着。
唐懿见到我,立刻朝着玄衣道士大喊:“袁大师!唐欣来了!她被恶鬼缠身,精神恍惚,心智混乱,大师你赶紧帮她驱除邪祟!”
我吓得连连后退,强作镇定地说:“唐懿,你又在搞什么鬼!怎么一大早就把府里搅得不得安宁!”
唐懿没空理我,继续对着道士喊:“袁大师,千万不能让这等恶鬼留在唐府,一定要赶紧超度她进入轮回。”
玄衣道士原地转了几个圈,停下时正好面对着我。
他眼神锋利,声音洪亮:“阴阳有界,人鬼殊途。擅越雷池、作祟阳间者,必将遭天打雷劈,落得个魂飞魄散。”
我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能动,浑身冒出冷汗,双手不断颤抖。
玄衣道士右手举着桃木剑,左手提着一张令符,离我越来越近,挥舞着那把桃木剑,眼看就要劈上我的额头:“我劝你速速离开,寻得路径进入冥界,否者,我必以令符镇住尔之魂魄,令尔永世难以超生!”
一瞬间,我竟然真的觉得理智和气力都被抽干了一样。
这时,唐府的大门突然打开,几个侍卫疾驰而入:“传皇帝口谕,召唐欣立刻进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