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通常在八月底放榜,考试结束后秀才们都逗留在府城,等待乡试结果。
官方并没有要求一定让考生逗留在府城,但谁都舍不得离去,都想亲自见证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
虽然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个梦,但梦很美妙,谁舍得醒来。
只要还在梦中,中举就有可能。
连续绷紧了九天神经,秀才们心力交瘁,就像霜打的茄子,缓了一天后,便如雨后春笋,生机蓬勃。
考试结束,闲暇无事,秀才们便想找些乐子,来慰籍被黑色八月折磨破的玻璃心。
读书是不可能读书的,你见过那个学生高考结束就立刻进入复习状态的?
都是三五成群,游山玩水。
后世的高考生大多是十八九的孩子,他们思想纯洁,爱好单纯,除了游山玩水,做不出其他出格的事情。
而古代的乡试生却多是大老爷们,他们爱好广泛,做出奇葩的事,不足为奇。
文人骚客,总会有骚操作。
要么游山玩水,感喟自然的魅力,要么以文会友,喝着小酒,吟诗作对,要么去烟花柳巷,寻找风花雪月的故事••••••
熟识的秀才自然要聚一聚。
这不,府学丙丑一斋的三十人就同聚孟氏酒楼。
同窗聚会,又在自己酒楼,孟青云如何都推脱不掉,只有欣然应允。
三十人同班,自然知根知底,谁家底厚,谁爹是官等情况都心知肚明,自然没必要炫耀权势和富贵。
再说孟青云在旁边,比富,在场谁够格?
他的银子可是自己赚的,啃老的人好意思得瑟。
因此,话题自然而然来到考卷上。
三场考完,他们都累成一条狗,没有来得及对答案。
“首场‘中不内’那道题太阴了,费了我两个时辰,才找到出处。原来是《论语•乡党》里的句子,升车,必正立,执绥。车中,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
有马奕的地方,永远少不了显摆。
他自信满满,明显考的不错。
“哎••••••”
几声叹息。
有人答错了。
“答错的同窗不要气馁,乡试主要看策论成绩,其他文章只是参考,只要策论写得好,进前一百还是有希望的!”
你这是安慰,还是炫耀?
那些答错题的秀才气鼓鼓盯着马奕,但也没办法,人家有钱有势,还学习好,拼什么都拼不过人家••••••差距太大,生气也得陪着笑脸。
接着大伙又说了些乡试题目,仍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马奕一直脸色红润,夸夸而谈。
马奕道:“那道算学题,你们的答案是多少?”
“孟学究才是最有资格说出算学题答案的人!”
有人看不惯马奕得意的样子,拉过孟青云打他脸。
我这是躺枪了?
已经考完了,你们能不能不说这些闹心事了?
孟青云一直默不作声,没有参与考题的讨论,就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现在被人点名,不得不站起来道:“咱们是同窗,以后还是以同窗称呼好,叫学究太见外了,再说我也不习惯。”
然后他笑嘻嘻说出答案。
答案一出,有一半人沉默,但他们也不太闹心。
尽管他们做错了,但孟青云说出答案,他们心里也舒服。
马奕满脸得意,不用猜他答对了。
“乡试一直不考算学,不知今科出题官抽什么筋,居然出了算学题?”
“又没有明文规定一定不考算学,只是往科没有考而已!”
马奕一口就把提问的同窗怼死,然后神秘道,“我知道这科要出算学题的消息,据说今年大朝会过后的比试中,我朝均败,就连引以为豪的算学也弱于敌国,陛下盛怒,开恩科,出算学题••••••”
马奕说的有鼻子有眼,似乎当时他就在皇帝跟前。
谁信呢?
乡试前怎么不说要考算学?
牛都飞到天上了!
同窗开始窃窃私语,明显没兴趣听,马奕索然无味,便戛然停住,突然问道:“青云,你考得怎么样?”
这让我怎么回答?
说考得好,在同窗面前就是拉仇恨,再说一旦落榜,就会沦为笑谈。
坚决执行不出榜不炫耀,出榜更低调原则。
“马马虎虎吧,题目都按自己的理解做完了,感觉不太理想。”
“切!”
马奕白了一眼,忿忿道,“我就看不惯你这样虚伪的人,每次都说考的不好,每次都名列前茅。对待同窗,你就不能实在些么!”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谦虚是传统美德,也被你贬低成虚伪了。
还无缘无故就咬人,你当我好欺负。
孟青云猛然起身道:“同窗们先聊,我去催催菜。”
自己身份特殊,和这厮怼,有责骂顾客的嫌疑,还是算了。
酒菜上桌,又是另一场战争。
男人在酒场上一点都不孬,酒精激发了他们最原始的尚武冲动,各个搏命厮杀。
小样,不把你灌醉才怪。
尤其那几个看不惯马奕的,更是不要命的和马奕拼酒。
老子拼爹不如你,拼钱不如你,拼学习不如你,拼酒该比你强吧!
结果悲剧了。
马奕这厮喝酒贼厉害,他们纷纷败下阵来。
老天不公!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到底我是做错了什么?
••••••
一番大战后,孟青云发现就他酒量最差,他都厕所里醒酒两次了,其余人才是微醉。
甚至像马奕等人,连包厢都没有离开过。
酒量大的人难道尿泡也大?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啥时候把铁梅叫来,喝不死你们才怪。
酒足饭饱,马奕提议去青楼听曲,他请客。
都说温饱思那个啥,大伙一听马奕请客,都嚷嚷着去。
孟青云:“哥还是个童子鸡,青楼坚决不去!得找理由推辞。”
推辞是个艺术活,选不好理由就会有人说你摆架子,假正经,没趣味,不合群••••••反正什么不好听的话都有。
孟青云本就不大喜欢应酬,好多应酬他都会推掉,但理由必须站得住脚。
他和铁梅早对好了暗号,只要他一使眼色,铁梅就急匆匆过来,耳语几句。
然后孟青云现编个理由,做出失望的样子,说些抱歉的话,然后就可以轻松脱身。
今天也一样,一伙人醉醺醺下楼,到一楼大厅,孟青云一使眼色,铁梅便匆匆上来,对着孟青云耳语。
孟青云假意点头,然后拱手道:“诸位同窗,实在抱歉,晏老找我,听曲恐怕去不了,下次一起,我请!”
让这些学子放弃拽他去青楼,不提晏老根本压不住。
孟青云演的很真实,他们自然信了。
还说那就赶快去,不然晏老会发脾气等等话。
孟青云和铁梅便出了酒楼,悄悄回家,喝的差不多了,睡觉去。
演戏演全套,孟青云和铁梅出去的时候,拎了些礼物。
满春院是府城一等一的青楼,院内的清倌才艺绝伦,花娘娇艳美丽,是文人墨客首选的销魂窟。
尤其有名气的文人有了新的诗词,必定让满春院清倌人唱出来,然后才能流行起来。
马奕一行人来到满春院,进了一个豪华大包,要酒要菜,还点了三个清倌人弹唱。
其中一个就是满春院当红清倌红莲,她年方二八,身材曼妙,才艺绝佳,出场费高的惊人。
不选对的,只选贵的,马奕不差钱,也舍得花钱。
“几位公子,要听什么曲?”
“先来首拿手的听听!”
马奕做东,自然马奕为主,他大手一挥道,“红莲,唱得好,本少有赏!”
“多谢公子!”
丝竹响起,红莲轻启朱唇唱道:“毕竟南湖七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唱得不错!
马奕等人边饮酒,边喝彩,好多人醉态百出,盯着红莲直流口水。
清倌是艺妓,她们卖艺不卖身,若想深入浅出的交流,青楼有花娘,她们很专业。
马奕所说的请客,只限于听曲跟吃喝,如果有其他想法,得自掏腰包。
红莲唱完,赢得满堂喝彩。
马奕突然觉得这首诗哪里听过,忙问道:“红莲,这首诗是谁写的?”
“奴家只知道作者是一位孟姓公子,这首诗是他游滕王阁时即兴所作。那日,院中花魁黎九娘正好也去滕王阁游玩,被这首诗折服,回来便在满春院传唱,成为时下最流行的曲,奴家献丑了!”
胡成突然道:“这不是孟青云在滕王阁所作诗么,想不到在这儿流行了!”
马奕这才想起,这就是游滕王阁被孟青云打脸的诗,他还一脸不屑走了。
哼!
马奕顿时不爽,不耐烦道:“换个曲子唱!”
红莲换了曲子正唱的欢,进来一个龟奴,低声对马奕道:“公子爷,妈妈找你!”
妈妈找我?
马奕也懒得问龟奴原因,他随龟奴出门,到一屋内,却是晏翰博和老鸨子。
文人墨客逛青楼是雅事,没人说三道四,还会津津乐道,但师生在这儿碰头,多少有点尴尬。
“晏老?”
“怎么是你小子?”
见二人认识,老鸨子松了口气,她满脸堆笑道:“这位公子,晏老有新作,非要说红莲唱才有韵味,可红莲被马少爷包场了,老身作难啊!既然二位认识,老身倒有个建议,公子何不请晏老去你们包厢,这不把啥事都解决了么!”
晏翰博说个不字,马奕就得乖乖把红莲让过来,但那样的话,晏翰博就失礼了。
想了想晏翰博便答应了。
进了包厢学生们各个躬身问好,红莲等也福身问好,看来晏翰博也是其中常客。
刚刚坐下,马奕忍不住问道:“晏老,孟青云呢?”
晏翰博不明白马奕为何这么问,惊讶道:“不知道啊!大概在孟氏酒楼吧!”
咦?
孟青云在耍滑头。
马奕便将同窗聚会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小子居然拿自己做挡箭躲酒。
晏翰博也是一乐,然后佯怒道:“杨锐,去把孟青云给老夫揪过来!”
马奕一听,心中大喜。
有好戏看了。
今天的钱没有白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