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报信
鲜血溅在李渊的脸上,将银白须发染成鲜红。
尉迟恭回头,不可思议的盯着身后的人影。
王晊,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竟然使劲全力握住了砍向天子的利剑。
拿惯了毛笔的纤细手指,此刻已经被锋利的剑刃割的血流如注。
“树德!你这是干什么!”侯君集一把上前捂住刘树德的手指,转头对尉迟敬德大喊:“敬德切莫抽剑!莫抽剑!”
尉迟敬德一脸怒意,回望向李世民。
闭目的秦王微微睁开了眼睛,望向王晊。
刚刚在卫忠尸体前已经头晕目眩的刘树德自打长生殿门中开,便强忍着喉头汹涌的呕吐感。当他看到尉迟敬德拔剑走向李渊的时候,已经迈步要去阻拦,但是因为脚下绵软无力,根本跟不上尉迟恭的脚步,唯有在对方挥剑的一刻,放手一搏去抢握剑尖。
“殿下……”刘树德强咽了一口口水。“东宫尚在,不能弑君。”
此言一出,李世民眼神一闪。
所有人都被这句话点醒。
是啊,如果杀了李渊,等于给了宫外的李建成名正言顺登基的理由。那时即便他李世民据宫闱自立,东宫的李建成掌握也将携大义统领千军万马踏平宫闱。
“敬德……放手。”李世民轻声说道。
龙椅上的李渊满脸是血的冷笑道:“呵呵,枉你自诩功盖天下,见识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吏。”
啪!
所有人还没从尉迟恭要弑君的紧张感中解脱出来,又被眼前的一幕惊呆。
刘树德,这个顶着王晊的名字活了大半辈子的小吏,竟然用刚刚被几乎割断的断掌,狠狠抽了大唐天子一个响亮的耳光!
连李世民都瞪大了眼睛。
在弑君威胁前面色不改的李渊,此刻反倒是被这一个巴掌打得无比震惊。
“你为何……”
“因为我叫刘树德!”刘树德一声大喊,终于憋闷不住,喷出了一口酸涩胃水。
“刘树德……你姓刘……你是……肇仁家子?”
李渊皱眉,一个熟悉的名字呼之欲出。
刘文静,字肇仁。
“他是刘文静的幼子,隐姓埋名逃出当年的祸事。今天是你将他召进了宫,也是他交给我的地图,才让我带着天策府的兄弟们,站到了你的面前。”
李世民冷冷的看着跪地呕吐不止的刘树德说道。
“刘文静……你果然还是忘不了他。”提到刘文静的名字,李渊突然像泄了气一般,再也没有刚刚的强硬。
“我当然忘不了他。”李世民回答:“是他教给了我谋略,是他告诉我,可以凭实力夺取东宫的那把椅子。更是他当年在晋阳的谋划,才让父亲你登上了帝位。可以说我们李家之所以有今天,全是拜他刘文静所赐。可是你呢,惧怕他的才华,将他杀了。刘树德这颗仇恨的种子,就是七年前你亲手埋下的。”
李渊长叹了一声,无力的靠在椅背上。
他是大唐的皇帝,开国皇帝,自以为登上了权力的巅峰,从此再无畏惧。然而自从武德二年以来,他总是梦见刘文静的影子。这个当年无话不谈的老友,时常以厉鬼的形象出现在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中,一边追着自己,一边高喊着死前的遗言:
“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
没想到,在大唐立国九年以后,他李渊这个最老的鸟,也是帝国最大的功臣,难道也要踏上老友的后路,迎来自己的末日吗?
刘树德跪在地上吐尽了酸水,心满意足的指着李渊:“你灭我全家,今日,我要让你看着,看着你的儿子,抢走你的一切。”
他起身虚弱的扑向李渊的桌案,紧紧攥住放在一角的皇帝印玺。
“殿下,时不我待,赶快依计行事!”
是的,除了弑君,李世民的计划尚有后一半要完成。
李世民抓起印玺,转身对长孙无忌吼道:“诏书何在?!”
长孙无忌赶忙上前,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诏书。
上面,是命令京城防务总管左金吾卫大将军刘弘基封锁长安诸门的敕书。
“好啊,看来你是万事俱备。”无力回天的李渊冷冷说道。
长孙无忌铺好诏书,却一脸为难的看向李世民:“没有朱砂印泥。”
慌乱间,桌角的朱砂印泥早就被打碎。没有印泥,这诏书又该如何用印呢?
李世民没有迟疑,将印玺在案前的血渍中一蘸,猛地扣在诏书落款。
血印诏书,成了贞观皇帝的第一封诏令。
长孙无忌轻轻接过诏书,见那印文方方正正,根本看不出异样,唯有上面刺鼻的血腥味,透露出印玺背后权力斗争的残酷。
“张士贵!”李世民一声令下,天策府部将张士贵接过诏书。“你带手下兵卒换上禁军军服,立刻去刘弘基军中。王妃世子,诸将家小之安危,皆在你身上!”
张士贵抱拳应了一声“末将领命!”,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侯君集道:“殿下,张婕妤那边……”
李世民望向对倒在地的王晊。
“随我去。”王晊举手应答。这是他计划中最核心的一环,即便已经晕眩难忍,但绝不能假手于人。
李世民点头,对侯君集道:“你随他去。”转身又吩咐长孙无忌道:“天子交给你了。树德说得对,今晚,本王先当一回曹操。”
曹操者,挟天子以令诸侯。诸侯者,太子、齐王,各位卿相。
一番安排停当,玄武门之变的下半场大幕,在夜色下缓缓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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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树德,你为何要去张婕妤处?”
黑暗中,好不容易恢复了平稳的林默抓着铁牢,大声质问着刘树德的人格。历史上的玄武门之变,从来没有这段记载。
刘树德没有回答他。
意识世界不住的摇晃,林默隐约听到了侯君集的声音。
“树德,撑得住吗?”
现实中,已经换上了禁军军服的侯君集带着手下,背着王晊一路向张婕妤的寝宫狂奔。
刘树德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刚刚对李渊的报复加剧了他的头痛,此刻他强咬着牙关,拼尽全力完成自己的计划。
宫门前,他让侯君集放下自己,简单交代了几句,然后让侯君集上前,拍下了四长三短的叩门声。
过了一会,里面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谁,深更半夜,不知宫禁的规矩吗?”
“龙腾在渊,紫气东来。”
里面突然静了下来。
宫门打开了一个缝,一个白净的胖太监露出了半个脑袋。
胖太监的眼珠仔细扫视了一遍,轻声用奸细的嗓子问道:
“我不认识你,你怎会知道暗语?”
纵然侯君集在外廷略有威名,但是对于内宫中的宫人,他和那些持枪站岗的禁军卫兵没什么两样。
侯君集按照刘树德教的话答道:“我在长生殿值守,是太子的人。殿下说危急时以此法来张婕妤寝宫,会有人相助。”
“太子的人?”那太监眼珠一转,怀疑的盯着侯君集问道:“太子……让你用此暗语来这?……长生殿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惊慌?”
“秦王今夜入宫奏对,诬陷太子和齐王与后宫嫔妃有染,天子大怒,已经下了敕令要太子和齐王速速入宫奏对,你快去通报两位殿下,诏书片刻将至,让他们早做应对!”
那太监没有立刻动身,而是盯着侯君集的脸,盯得侯君集都发毛了,才幽幽道:“知道了,今夜你没来过这,哪来的回哪去。”
说完,重重关上了宫门。
侯君集有些不安的退回阴影中,问向刘树德。
“放心,剩下的交给他们。一刻后,你们就可以去东宫传旨了。”
侯君集听他如此说,便不再担心,带人背起他去往李世民的方向。
而宫门内,那白胖的太监举着如豆微灯,与三个小太监围在一起:
“速去禀报齐王殿下,长生殿生乱。”
“那东宫呢?”
“太子死活关你何事?我们只忠于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