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政之首要
“王率丞,你很怕雷么”
角落里的徐师谟盯着他问道。
“你把话说清楚,何为共犯?!我王晊如何就成了奸细的共犯!”
不得不承认,面对突如其来的指控,王晊慌了。
“呵呵,想不到一直被殿下称为智囊的王晊,如今在我徐某人面前竟然也只有这般胆色。”
徐师谟微微冷笑,解释道:“我且问你,如果这奸细查出来是天子的人,太子敢杀么?”
王晊摇了摇头。
徐师谟接着问:“如果是秦王的人,太子会杀么?”
王晊沉思片刻,接着摇头,说道:“太子不会杀,就是太子想杀,魏征也不会杀。杀了,他只是一个无名之辈,如果留下,顺腾摸瓜,就能找到反制秦王的机会。”
徐师谟微微笑道:“正是。但是不管如何,此人太子定然不会留在身边,要找个由头赶走。既然不论是天子的人还是秦王的人都不能张扬,那就只能是找一个别的由头,和府中其他微末之辈一并处置了,才能不打草惊蛇。”
“所以你是说,要添头?”王晊问道。
徐师谟没有答话,只是微笑点头。
王晊长舒了一口气,为自己的没有暴露而庆幸。
“这些事都是后话,眼下你要做的,是先找出这个奸细。”
“那些话,我到了显德殿自然会说。”徐师谟摆出极为坚定的表情,显然这是他的底线。
“你要见太子?”王晊面露难色。“你知道殿下的脾气,他不会见你这个戴罪之人的。”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徐师谟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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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巳时二刻。
太子正与魏征和赵弘智在显德殿议事。
赵弘智捧着一叠厚厚的公文道:“殿下,近日多地守将来报,各州城塞久经战火,亟待修葺。其中需求最为急迫的,有潼关、东都洛阳、还有庆州……”
太子听着赵弘智的汇报,微微抿了口提神的浓茶,长叹一声。昨日他犯了急病,弟弟李元吉又来怀疑二弟勾结突厥夺权,加之在禁中议事耽误了很多奏章未曾批改,几件事情夹杂在一起,直到深夜丑时初刻方才睡下。今天一大早又惯常例来显德殿理政,整个人只能靠这杯加了老参的浓茶才能提起精神。
魏征见太子疲惫至此,也是面露忧色:“殿下,要不今日休息一日吧。”
太子摆摆手:“父皇委以重任,本宫唯有尽心竭力而已。你们常说二弟夺权,可是你看二弟带兵之时,从未因伤缺阵,难道我这些小苦小累,还不如人家浴血奋战吗?弘智,接着说。”
赵弘智继续说道:“是,殿下。如今这些州府来报,修葺城墙需要朝廷拨款支持,可是朝廷府库中钱粮也不足,户部、兵部、工部这些天就此事议了好几轮,算来算去,除去秋收和寒冬不能动工,今年只能先紧着一地修缮,想请示殿下,先修缮哪一地的?”
政治的难题从来不是取舍,而是排序。太子浏览了一遍三部的奏报,反问赵弘智:
“詹事府觉得呢?”
赵弘智思忖了片刻,谨慎答道:“当年洛阳被王世充所占,我军累攻终克,只是城垣也多有残毁,为诸地中破损最重,下臣建议,可先修缮东都……”
他话没说完,只听魏征在旁轻轻干咳了一声,明显是有不同意见,连忙明白是自己思虑不周,闭上了嘴巴。
太子也看出了端倪,转头问魏征:“玄成觉得呢?”
魏征道:“东都虽然最为残破,但天下诸事应当固本培元,方可伸展臂掖。潼关是长安门户,只有先巩固潼关,方可确保帝都无虞。”
太子接着问:“可是按照这奏疏上说,三部勘验,潼关损毁远不及西边的庆州和东边的洛阳。”
魏征答道:“修缮城墙,自然是先顾着最为紧要的防御之根本。大唐之根本在长安,修葺城墙自然也是先长安,再他地。潼关既然损毁最轻,少拨钱粮便可,但绝不能让世人觉得天下有紧要先于长安之地。”
“先长安,再地方,玄成是要告诉世人,天下君臣有序吧。”太子总结完,魏征微微点头。
赵弘智闻言,明白自己的错误不在考量城墙损毁上,而是错在心中没有天子,这是极为严重的政治问题。他连忙跪地答道:“殿下恕罪!小臣一时糊涂!思虑不周!只是想着东都也是天子的东都,大唐的东都,这才……”
太子微微一笑,抬手示意赵弘智起身:“弘智多虑了。玄成之语的意思,你还不明白。”
赵弘智愣愣的起身,生怕多说一句都是错。
太子饮了口浓茶道:“弘智不是外人。近来父皇有意,让世民带着天策府旧将移居洛阳,仿前汉梁王故事,树旌旗,用天子仪驾。”
“啊?!天子仪驾!”赵弘智长大了嘴巴。他虽然只是个七品小吏,可是身居东宫要地,近来也没少听秦王之国的传闻,只是这后面的“用天子仪驾”的说法,真是头一次听说,不,甚至是闻所未闻。
见太子说了,魏征索性哼了一声,敞开天窗说亮话:“让秦王仿前汉梁王故事?臣看这是天子要仿赵武灵王裂国封子的故事!”
梁王故事,指的是当年汉文帝的皇后窦氏偏爱嫡次子梁王刘武,竟然让其在封地使用天子旌旗仪仗,以至于给景帝一朝的稳定造成了巨大隐患。赵武灵王故事,则是说传奇君主赵武灵王晚年在继承人问题上废长立幼,还妄想将赵国一分为二,交由两个儿子分别掌管,最终引发了危及国本的沙丘之乱。
历朝天子都将赵武灵王作为延续国本问题上的反面典型,魏征的话,无意是对李渊的极大冒犯。
“玄成大胆!”果然,太子将茶杯一把震在桌上。“此言传出去,就是本宫也保不了你。”
魏征道:“天下有序,君臣父子,岂有两王并尊的道理?洛阳兴王之地,王世充据此称帝数载,我朝历经数年,死伤千万方才攻下。如今秦王骁勇,麾下文武俱全,若是据此地,则王命不出潼关口,山东皆不属殿下矣。要依臣见,莫不如就一把火烧了便好!”
正在此时,内侍禀报,太子率更丞王晊求见。
“好,今天人齐,让书臣进来!”太子话音刚落,王晊便带着一个随从步入了显德殿。
“来的正好,弘智,你把奏疏上的事跟书臣说说,看看他怎么选。”
王晊本来一肚子话,此刻见被太子按在嘴里,好不憋闷,但是也只能先硬着头皮回话。等到赵弘智介绍完修城墙的大致情况,他眼珠一转:
“依臣之见,先修庆州。”
“为何?”太子问道。
废话,洛阳和潼关你都不同意,可不就是庆州。王晊心中如此想,可是嘴上不能说,他思虑片刻说道:“赵主簿说的没错,城墙修葺自要务实,以备战之用来修。而魏大人更是谋国之论,乃是以小见大,以修城池来警示天下。不过依臣看,长安只是国之小安。”
魏征摇头问道:“难道还有比保皇驾更重要的?你说,是何事?!”
王晊答道:“平胡虏!”
魏征和赵弘智都是闻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尽皆点头同意。
太子微笑道:“是啊,书臣深得我意。长安之安,首在大唐之安,其次才是这城池之固。眼下突厥南下,如果让他们越过庆州,直抵长安,那即便长安金城千里,恐怕也不保不了天子之安。”
魏征点头道:“殿下和书臣所言极是,是老臣糊涂了。”
“玄成不必如此,书臣所言,也是在你的议论之下。弘智,就如此办理吧。”
太子知道,王晊前来定是有了关于抓捕奸细的进展,加上政事已定,便示意赵弘智先退下。
赵弘智前日挨了骂,眼下正是勤勉立功的时候,连忙会意起身退出殿外。在经过王晊身边时,与那护卫打扮之人擦身而过。错身之际,猛然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却一时没有记起,只得先退出大殿。
等到内侍也尽皆退下,大殿内只剩下四人时,太子才开口问王晊为何前来,是不是抓奸细有了进展。
王晊答道:“臣没有进展,但是此人有计策,能立日抓住东宫奸细。”
太子和魏征不解,全都看先王晊身后之人,只见此人行礼起身,摘下兜帽,露出隐藏面目。
“徐师谟?!”太子皱眉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