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细真的家是一个用简易篱笆搭起来的临时住所,因为那场大雨把他们原本的房屋冲毁了。
躺在床上的中年妇女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挣扎着坐起来问到:“是谁?”
“娘,是我,细真。”
“细真啊,你可算回来了,昨天你去哪里了?娘担心了你一晚上,你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为娘的还怎么活啊?”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娘,您别哭,您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哎,女儿大了不由娘咯。”
“娘,您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一个人出去了行了吧。”陈细真一边说一边把她娘扶起来。
“娘,您看谁来看您了?”
细真娘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她猛一抬眼,吓了一跳,口中连连说到:“神仙恕罪,神仙恕罪”,说着就要下跪。幸好陈细真一把扶住了她。
陈硕真赶紧把头上的面纱摘了,又脱了道袍,整了整衣衫说到:“大娘,您仔细瞧瞧我是谁。”
细真娘果然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摇摇头说:“我们家哪里有长得这么俊的亲戚,大娘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娘,您仔细看看,她小的时候您见过的。”陈细真提醒她娘。
细真娘又仔细看了一番,还是想不起是谁。
“大娘,我姓陈。”陈硕真急得就差自报家门了。
细真娘似乎想起了什么,说到:“你姓陈?这么说来你是细真那边的亲戚?”
“娘,他是我姐姐。”陈细真也急了。
“你只有一个姐姐叫陈硕真,这又从哪里冒出来个姐姐?”细真娘以为细真遇到了骗子,顿时警觉起来。
“大娘,我就是陈硕真,您再仔细看看。”
一听说陈硕真,细真娘又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你……你是人是鬼啊?”
“娘,您糊涂了吗,这是我姐,她还活着。”陈细真一见这情形,连忙对她娘说到。
“什么?你说你姐还活着?”细真娘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幸福来得太突然了,眼看着她的眼眶就慢慢湿润起来。
“可不是吗?这么大个大活人站在您面前呢。”陈细真差点就笑出声来。
“老天有眼啊,硕真还活着,这下我就放心了,就算到了地下,我也跟你爹娘有个交代了。”细真娘说着又是一阵泪水涟涟。
“大娘,我命大,以后我还要跟妹妹一起孝敬您呢。”陈硕真安慰道。
“哎,我怕是没有这个福气了。你们姐儿俩要相互照顾才是。”细真娘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憔悴。
见细真娘身体很虚弱,陈硕真便和妹妹一起把她扶到床上躺下。
躺好后,细真娘才缓和了些,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问细真:“你不是去城里抓药了吗?抓到没?”
“大娘,您躺好,我能治好您的病。”为了稳定细真娘的情绪,姐妹俩都没有提及昨天发生的事。陈硕真说着拿出道符,一番烧符念咒,不一会儿,细真娘便出了一身的汗。睡了一觉后,竟然自己下床来了,“咦,我好像没事了!”她高兴地抱着姐妹俩跳了起来。
“娘,是姐姐救了您的命,姐姐现在可是清溪县出了名的神医。”陈细真一脸骄傲地说。
“当年我一看你姐姐就觉得她不是一般人,我说她是天上的紫微星下凡,你爹还笑话我,说我是封建迷信,你看,我说中了吧。”
细真娘转过身对陈硕真说到:“硕真,大娘对不住你啊。”
“大娘,怎么说这话呢?”陈硕真有点懵了,刚刚还幸福满满的大娘怎么突然又伤感起来了呢。
细真娘接着说到:“那年闹旱灾,官府不给救济,反而要老百姓想办法缴纳课粮,你们的爹娘就跟一群乡亲去县衙讨说法,那可是县衙啊,哪有老百姓讲理的地儿,十几个人当场就被县衙的官兵以寻衅滋事的罪名给抓起来了。”
“那后来呢?”
“后来官府的人就问你爹他们服不服从朝廷的安排?他们当然不服了,连饭都吃不起了还拿什么去缴纳课粮。县太爷一听,这还了得,这分明就是一群刁民,便给他们扣了个意图谋反的罪名,这可是死罪呀!”
细真娘说到动情处,忍不住一阵抹泪,“县衙只发了一则布告,就把你爹你娘他们十几人给处死了。可怜你们姐儿俩,才几岁就四处流浪,眼看着就要饿死了。”
“我爹娘死的时候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只知道他们去了官府就没回来了。”陈硕真根据妹妹的描述拼凑了一些小时候的记忆,为了不引起细真娘的怀疑,她想到了这么一句证明自己身份的话。
细真娘并没有在意陈硕真的举动,她继续说到:“他们是被秘密处死的,官府担心更多的老百姓闹事,便没有公布,处死后直接就把他们就地掩埋了。”
陈硕真听到这里,早已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她在心里暗暗骂道:这帮狗贼!我迟早会让你们血债血偿!
“你带着妹妹沿路乞讨,到了我家,我看妹妹都饿得只剩皮包骨了,便收养了她。我们那时候条件也不好,一年的收成除去官府征收的大半,剩下的那点儿粮食也只能勉强糊口,如果再添一张嘴,大家都得饿死,所以只好委屈了姐姐。好在姐姐身体比较强壮,一个大户人家的管家把你看上了,让你去那家做了佣人。”
“您说的就是后来打我的那个归甲的太监家吧。”
“不是,是之前那家,那家主人可是个大善人,哪像后来这家那么专横跋扈。”
“您是说,我之前还帮过一家?”
“对呀,怎么你忘了吗?你还差点在那家丢了性命,后来你走投无路才到了归甲的太监家帮佣的嘛。”
“哎,被他们一顿打,我这脑子好像受伤了,好多事都记不起来了。大娘您快说说,那家人是什么情况?”
细真娘喝了一口水,这才讲起了那段经历。
带着妹妹四处流浪的陈硕真好不容易熬到可以打工的年纪,一个乐善好施的大户人家看到陈硕真可怜,便让她到家里做一些打杂的活,从此,陈硕真的吃住问题总算解决了,她不再流浪奔波。
那段时光无疑是陈硕真最快乐和最充实的日子。主人是一个学富五车的中年人,因为给朝廷立了功,又不愿意出任官职,朝廷便奖励了他几百亩田产,夫妇俩便带着家眷在此安居乐业。一家老小都没有摆出主人的姿态,对待下人就像一家人一样和蔼可亲。自从母亲去世后,陈硕真已经好些年没有感受过这种温暖了。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为二老送终。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
就在陈硕真满足于自己温饱无忧的时候,主人家却摊上事了。
一天夜里,突然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土匪,进屋就是一阵胡乱地抢夺,那些价值连城的家具被土匪们一阵“乒乒乓乓”地猛砸,整个院子顿时一片狼藉。不但压箱子的金银财宝全被翻了出来,就连主人身上戴的项链手镯耳环一个也没逃掉,谁要是有一丝反抗就会被乱刀砍死。
惊呼声、脚步身、喊杀声在院子里此起彼伏,给这个静谧的夜晚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怖。连主人在内的十几口人全部成了土匪的刀下亡魂。
趁着土匪们翻箱倒柜的时候,陈硕真和另外一个名叫小桃的丫鬟侥幸逃了出来。
死里逃生的陈硕真吓得直哆嗦。恐怖的阴影还未散去,但她还是鼓起勇气第一时间去官府报了案,官府却以土匪行踪不定为由推脱了事。
为了给主家报仇,陈硕真四处拜师学艺。可是她身无分文,那些江湖术士没有一个人愿意教她。
“你早就听说了那个归甲的太监不是好东西,但是为了筹到学费学习武功,好为主家报仇,你不得不去了老太监家帮佣。”
细真娘一边回忆一边抹眼泪。
“这些年你肯定遭了不少罪,你不会怪大娘吧。大娘那时也想把你们姊妹俩都留在身边,可是大娘没那个能力养活你们两个……”细真娘说着说着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怎么会呢,大娘,您能收养妹妹已经是我们陈家的大恩人了,我们感谢您还来不及呢。”
陈硕真说的是心里话,当年要不是大娘及时出手,收养妹妹,指不定姐妹俩早已饿死在路边了。
“果然是好姑娘!这些年我们也没给细真改名字,就是希望她不要忘记自己的亲生父母。那可都是善良的大好人啊!”
陈硕真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陈硕真想起一件事,问到:“妹妹算起来也有十六七岁了吧,有没有定亲啊?”
“还没有呢。”细真娘说起这事也是一脸的无奈,“细真你自己跟姐姐说吧。”
原来,这些年只顾着为生活奔波,陈细真一直未婚嫁。也不是没有说媒的,每次她都以“找到姐姐再说”推脱了事。她的想法是,无论如何都要跟姐姐团聚,如果一辈子找不到姐姐,那么她就单身一辈子。
“遇到合适的人就嫁了吧,万一有个事也好多个人照应。”陈硕真觉得她们娘儿俩这境况很难维持,要是家里多个男人可能会好很多。
陈细真却并不这么认为,她对陈硕真说到:“姐姐,我还不想嫁人,我想跟你学本事。”
“那好吧,随便你。”陈硕真无奈地笑了笑。
由于要照顾娘,陈细真不能跟着陈硕真上山,陈硕真便经常下山去传授她一些治病救人的方术,自从陈硕真治好了细真娘的病,陈细真也开朗了好多,人也越长越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