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昏暗的地牢里,陆觉再一次重重地撞在了墙上,顺着裂纹满是的墙面滑落,他的身上血痕遍布。
他双眼惊惧地看向前方不远,那里叶望歌握着剑,正一步步朝他而来。
陆觉已经施展出了全力,可是每一招剑势都是被他给破开,仿佛这个人能看透一切一般。
“我已聚魂,你不过方方定魂!你究竟做了什么手脚?”
陆觉已是惊恐万状。
他的实力,明明在焌离国堪称灵变之下毫无敌手,若非那渠阳城的小子横空出世,他如今也依然是灵变之下的第一!
可此时此刻,他的每一剑,在叶望歌的面前,竟然就如同小孩的玩耍。
这时,一道剑光朝他劈来,地牢的铁杆横断出一道细缝,他急忙下蹲,那犀利的剑气将他头顶的墙壁都切开一道长痕。
他再抬头时,一般剑锋贯穿了他的胸口,却是偏转锋芒,稍稍抵在心脏之处。
陆觉面庞颤抖着露出骇然之色,扑通扑通的心脏在那冰冷的剑气之下,跳动的越来越快!
“抓何青,是北明王的主意?”
叶望歌眼神狠厉地看着眼前人,冷冰冰的目光,仿若已经足够杀此人数遍。
“我不可能说!”
陆觉闻声,那恐惧之色中却是散出一股子凌厉,颤颤笑道:“是大人又如何?像我这般级数的人,在焌离之内还有无数人,你能挡得住我一人,你难道能挡得住他们?为了大人的计划,你们都要死!”
“北明王到底有哪点好,你对他如此忠心?”
叶望歌嗤之以鼻,反而有些同情这死到临头,还对那狼子野心之人满是坚守的陆觉。
他心思动了动,忽然一笑,再是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千人众。”
陆觉猛然瞪大了双眼,惊愕遍布,他嘴唇哆嗦着,惊骇万分道:“你怎么知道他们?”
见状叶望歌心中有数,那么他大概猜测到了方才北明王府内出去的众多高手究竟是什么身份了。
千人众,一个没听过的组织。
不但是他没听过的组织,江湖上也没有人听说过。
一股阴暗中生长的强大势力,才是最为可怕。
叶望歌手中剑一动,更深入数分:“虽然不知道北明王是谁,但他十有八九就是千人众的首领,本来什么太子、北明王,什么蜀仙城、千人众,我都懒得管。”
“是你们,将我扯进了这趟浑水。既然大家都在一片潭子里,你们不叫我安宁,我也会将你们的事情搅得天翻地覆。”
叶望歌的声音,让陆觉面色又是一变,他实在无法想象出,眼前这个妖孽一般的青年,究竟知道些什么。
千人众乃是绝对隐秘,只有内部所知,如果说出,瞬间毙命。
这天底下,难道还有千不怕万不怕但求一死的人不成?
“叶望歌,你到底是谁?”
陆觉死死瞪着叶望歌,咬牙切齿,血丝随着那口沫星子乱飞。
“我的来历?”
叶望歌半边眉毛微挑,闪烁出一抹邪异,他自己并没注意到,此时此刻在他的嘴角上浮现出来的那漠视与不屑的笑容。
陆觉只觉恍惚间仿若看到了一尊大魔一般,双目一惊,却是身子一颤,心脏被剑割裂,眨眼间化作了一具尸体。
叶望歌抽出剑甩掉了血,转身往何青走去,即使是尸体,他也应该带走。
他才走几步,神色忽然一紧,转眼看向一旁,迅雷不及掩耳间,一道剑光破空而至!
铿!
剑气对撞,气浪刹那间铺散,震得整个地牢之中满是纷飞的灰尘与草屑。
剑势轰然散去,灰尘洒落,长而直的昏暗走廊,一个身着白衣纹着墨绣的人手抓着一把剑正是一副挥剑完的姿态,不过诡异的是,他的那柄剑并未出鞘。
方才那一道强横剑气,乃是连剑与鞘同时挥出的剑气。
锋芒不露,却有如此威力,比陆觉足足要强上好几倍,差距可见一斑。
叶望歌眼神动了动,忽地心中一紧,意识到什么,他猛然看向自己的剑。
三道神纹的黑雨剑,伴着清亮的一声铿鸣,拦腰断裂,剑尖咣当落在地上。
他的黑雨剑上可是附着了凝实剑气,方才那一道剑气竟然强到这种程度?
“看来,你够点资格让我拔剑。”
那人影风轻云淡道。
叶望歌手一挥,已是一柄新的剑落在手中,血红色的剑,如盛开的凄美的彼岸花。
这个人不简单,他需要全力以赴。
“我以为你见到我,会先寒暄几句。”
那人不为所动。
“寒暄?我都不认识你,有什么好寒暄的。”
“哦?”
那人露出了冷笑之色,他遥看着尘埃中渐渐清晰的叶望歌,“你既然不认识我,却为何又一直在找我?”
这话一出,叶望歌心头猛地一颤,紧紧注视着对面。
“他莫非就是……”
那人又道:“从进焌离国的时候,你就在打听宁惊澜的消息,而后又到了渠阳城,毁了那不值一提的沽鹤楼,如今到了王都也紧追不放……我实在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会让你为了一把与你毫不相称的剑,而千里迢迢来送死?”
叶望歌心跳怦怦加速,他的脸嘴角浮现出微微的弧度。
寻找这么久,终于是见到了真人,此人就是方子鹤,他手中的剑应当就是渝光剑!
“送死?”
叶望歌的心情如何都平静不下来,迫切许久的剑终于近在眼前。
红胡子老头的遗愿,也只差这最后一步——
战!
叶望歌拔出了苍狱剑,剑鞘消失,他举起剑锋指远处,咧嘴一笑道:“方子鹤,幸亏你是北明王一边的人,这样我才能不遗余力的出手,将你毫无心理负担地斩杀。”
“哦?不遗余力?”
方子鹤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蝼蚁的全力以赴,只会徒然加快死亡的速度!”
这句话落,地牢内一阵安静,静得落针可闻,呼吸声都变得清楚。
沙沙……
一只老鼠不识状况地蹿了出来,它飞快地穿梭,那身上的绒毛已经全然倒竖,仿佛是感觉到了某种恐怖的事情即将发生,而惊慌失措地乱窜。
交汇的冷笑视线,在那老鼠出现的刹那,仿若约好了一般,那两边的地面倏然炸裂,碎石飞舞!
那原本静静站着互相凝视的两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再出现时,两道剑光对撞!
铿!
火花如一道耀目的日轮在两剑交错处飞速地旋开,崩开的剑气将那下方的老鼠刹那间绞杀得渣都不剩,气浪卷开了地砖,碰碰撞撞冲荡向走廊尽头。
两边的墙壁,已是裂纹密布,仿佛下一秒就会支离破碎。
地牢在这剧烈的对撞之下颤抖着,弥漫四周的空气都在战栗。
“怪不得……”
方子鹤眼神微凛,手中紧握着渝光剑,剑鞘已经化作无数裂纹破散。
他在此刻,仿佛明白了什么。
“这种精深的玄气,从未见过,比灵变境的玄气都要精炼数分。怪不得,你能将陆觉玩弄于鼓掌。”
“废话真多。”
叶望歌猛然用力,将那剑震了开来,下一刻跃身而起,狂暴的剑气上飘摇紫红烈火,雀唳响彻的瞬间,暴烈斩下!
“日落千钧!”
方子鹤低喝一声,渝光剑散发光华无数,炙热的火浪毫不示弱地迎上了那剑气。
……
地牢之外,北明王府忽然一阵地动山摇。
无数人惊恐莫名,紧接着在王府接近前堂的地方,火浪一般的剑气穿破了地面,融化了雪层扬起水花与白雾,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冲了出来。
剑光错落,身影翻飞,令人眼花缭乱。
叶望歌咬牙倒退,双目之中泛出一抹讶异,旋即又化作了笑容:“原来如此!”
方子鹤冷哼一声,“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你我之间的差距。”
“呵呵……如坤剑修的剑,值得被我摧毁。”
叶望歌的笑容,隐隐中散发着一抹狂暴。
“好大的口气!”
方子鹤很强!
叶望歌还从来没真正对付过如坤剑境的剑修,方子鹤是第一个!
但他,不会是最后一个。
因为,这一战,他一定要胜!
心中战念越增越强,杀意越来越重,久违的兴奋之意,在他的心中,悄然间涌起。
“日落千钧!”
又是数剑的对撞之后,方子鹤眯了眯眼,冷道:“叶望歌,你怎么也会日落千钧?”
“我可不止会日落千钧。”
叶望歌放声一笑,手腕一转,森然的剑光爆发而去,如月牙般的巨大剑气冲了出去,劈开了那地上的雪层,而在那劈开之处的两侧,竟然冻结成冰,闪亮如镜!
月上重楼!
红胡子老头两年,只教给他这两套剑法。
没日没夜,无数打磨。
此时的威力,早已经今非昔比。
方子鹤双眼微眯,一剑破开了那剑气。
他看着远处的那个青年,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论是剑法,还是那人此刻的状态,都充满了诡异。
那种感觉,就仿佛被无数道饿狼的目光锁定一般,令人浑身难受。
“既然如此,我也出全力好了!”
他低喝一声,剑光迸发。
一剑斩去,震得叶望歌倒飞而出,没入了冰冷的大雪里,可即便手掌发麻染血,他又是冲了出来。
一如之前他与陆觉的战斗一般。
但区别也很明显,随着他一次次前冲,身上出现伤势的时分,也给方子鹤留下伤痕。
……
王都皇宫外的广场上,大雪淹没了血迹,前十的排名出来了。
无一例外,全都选择了赤乌盟。
这象征着,战斗还未结束。
不论这前十厮杀的最后的胜负如何,都将分出个结果。
简而言之,胜者列入赤乌盟,败者便是寒月盟。
这不但是各方势力为了资源与强大的拼死角逐,更是一场明面上紫霄剑城对焌离国赤裸裸的欺侮。
陈有生看在眼中,似乎觉得时机合适了一些,看向了另一边席位的聂寂舟。
“焌离国,建国多久了?”
聂寂舟正假寐,闻言醒了过来,看了看陈有生,他道:“八百二十四年。”
“这么久了,想当初,开国大帝聂争仙剑扫天下,开辟一方土壤,就连我紫霄剑城,都不敢触其锋芒。我记得,聂争仙的剑现在是在那一位的手中罢?”
聂寂舟神色动了动,“正是在吾妹的手中。”
他的妹妹,自然是天下第一剑圣。
“哦、那就有意思了。”
陈有生笑了笑,“我听说过一句话,‘剑起风云之下,龙鲤卧山而存’。”
这一句话,令聂寂舟双眼中闪过一道紧张,他掩饰笑道:“此话陈守阁是从何处听来的?”
“听说。”
“既然是听说,便当不得真。”
陈有生扫了眼下方的势力的激烈厮杀,淡淡饮了一口茶,似是故意吊了吊胃口,接着才又道:“聂寂舟,我紫霄剑城对于聂争仙还是感谢兴趣的,毕竟他是唯一一个,敢单灭我蜀仙城一座城的人。”
这句话,直呼其名,隐隐中散发着冰冷。
聂云川眼神一动,这一段历史他知道。
当初的蜀仙城并非一堡三城四洞天,而是有四座城。
只不过八百二十四年前,开国前不久,被聂争仙一人仗剑给灭了。
“当初那座城,与我紫霄剑城,追根溯源,也是有着许多情谊,却不想竟是被杀了满城上下。不过……有趣的却是,有一个人活了下来,传香续火,直到今天也没有断绝了血脉。”
陈有生顿了顿,意味深长地一笑,“更有意思的便是,这个家族一直都流传着那一句话,这句话,你觉得是假的么?”
聂寂舟不明所以的笑了笑,道:“陈守阁是什么意思?”
陈有生忽然站了起来,扫视着王都,旋即俯视着聂寂舟说道:“听说王都开辟之前,曾是一片大山?”
这句话,令聂寂舟的心中一紧,他在这一刻,想通了紫霄剑城的目的。
“剑起风云之下,龙鲤卧山而存。”
陈有生再是念叨了一遍,这一遍,却声音大了一些。
他是在告诉聂寂舟,这件事情,他已经知晓了全部,有些事情,焌离国再也藏不住了。
“听说东边,又灭了一个国家。不过,应该是毁在狱鬼宗某个鬼王手中罢……”
陈有生的这句话,却是火药味十足了。
那沧桑浑浊的眸子,散透着非同一般的老辣与锋利。
“龙鲤、龙鲤……你说为何偏偏是龙鲤呢?”
陈有生若有所思,旋即笑看着聂寂舟,“这一点,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了?”
“龙鲤不过我焌离吉祥之物,全然不知……”
“卧龙山,大鲤湖。”
陈有生打断了他的话。
这立个字,却是字字击打在聂寂舟的心脏上,令他心中咯噔一下。
“这两个地方,许多人不知,但是那个家族,却是知晓。据我所知,当初聂争仙之所以会灭了一座城,是因为那一座城抢夺了不该抢夺的东西罢?”
陈有生望着聂寂舟,在其逐渐急促的呼吸中,冷冷道出了四个字:“万火灵脉!”
四个字,如四道雷击,深入脑海。
聂寂舟握紧了拳头,他咬了咬牙,这件事,终究还是没有藏住!
万火灵脉,是隐藏在王都地下的一座巨大灵脉,即使是如今,也没有消失,曾经那削去的大山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八百二十四年前。
卧龙山,大鲤湖,聂争仙带着许多人在此地开宗立派,却是没想到此处突然发现的奇异灵石,仅仅是一颗就堪比千颗下品灵石,而更为特别的是那炙热的奇特属性,充满了至阳之华。
这事不胫而走,惹得不少附近的势力蜂拥而来。
大战如此而起。
蜀仙城的幻云天城,亦是参与其中。
他们太过贪婪,想要杀死所有人,夺走那奇异的万火灵脉,一怒之下,聂争仙一人踏入蜀仙城,横扫了整座幻云天城,将之摧毁殆尽。
伏尸百万,遍野血流。
聂争仙不想再看到那堆骨如山,生灵涂炭的景象,所以他开创了一座国。
焌离。
这是一座特别的国度,即便在当时强横无比,但从未吞噬其他的弱国,而只是围绕着王都,扩散了一些荒芜的土壤罢了。
不喜争斗,期望和平,是这片国度的宗旨。
妖族禁忌之地,边国亦不敢犯,这也是这片国度备受青睐的原因。
所有人都想加入这一方天地,那时候的焌离国灵气充裕,无数人修炼,增强,强者层出不穷。
然而,大量的人物,数不清的势力,自会衍生出一些阴暗的河流,它们潜伏在国度之内,四处腐蚀。
一座本来巍然无惧的国家,就此没落。
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一座岌岌可危、摇摇欲坠的山河,在正中央的地方,王都的地下,埋藏着一条巨大的灵脉,万火灵脉。
它与聂争仙一同沉睡在了八百年前,销声匿迹。
这一些,全都是记载在秘史之中,只有祖地之内隐藏着。
只有历代皇帝祭拜祖地的时候,才会了解到这些,所以如今,只有聂寂舟知晓这件事。
一旁聂云川和聂云罗都是蒙在鼓里。
可是没想到,当初那座城的人,竟然还有余孽!
他们对焌离国这万火灵脉的贪婪,竟是可以延续到八百多年后的今天!
这是聂寂舟如何也想不到的,也感到不敢想象的。
“贪婪的欲望,果然是无法衡量的。”
默不作声的聂寂舟,深深看着陈有生许久,摇了摇头,冷笑出声。
陈有生见状也不再惺惺作态,“聂寂舟,焌离国的命数与紫霄剑城本无瓜葛,但是,万火灵脉,是不能再落入他人手中的。”
“如果你还想做你的皇帝,便告诉我们,万火灵脉的确切位置。”
这一句话,挑明了一切。
这是在逼着聂寂舟答应。
一旁北明王目光闪了闪,他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对于王都之下还藏着这么一座天然宝库。
聂云川握紧了拳,手心渗出不少汗水。
聂寂舟冷笑不已:“不过区区一个位置,不要也罢。”
陈有生望着聂寂舟,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而聂寂舟也看着陈有生,目光中带着一抹凌厉。
空气,似乎都是凝固了一般。
“争龙大会,结!”
随着一声高声郎喝,下方开始宣读赤乌盟与寒月盟的势力。
那些围观的人已是感到触目惊心,一片悄然无声。
那广场中央,竟然是无数具尸骨,鲜血还在往外冒,大雪在努力掩埋那猩红,却是赶不及那血液喷涌的速度。
宣读完毕,所有人抬眼看向皇宫前高楼上的席位,那里聂寂舟正与陈有生对峙。
一道站着,一道坐着。
却好像两座孤峰,冷冷对峙。
竟隐隐有一股气息,压迫的周围人无法喘过气来。
“聂寂舟,你实力减退的未免太多了。”
陈有生忽然笑道。
“哦?即便是减退了,照样能杀你。”
“你要和紫霄剑城作对?”
陈有生露出冷意。
紫霄剑城的三个弟子和鲁钧同时站起来,目光冷冷看向聂寂舟。
他们是一个势力,自然是站在同一边。
来此王都的目的,除了三个弟子是现在才知道外,鲁钧也知晓。
“作对?”
聂寂舟忽然大笑起来,他站起身来,看向陈有生。
高大的身形,与陈有生成了鲜明的对比,眨眼之间,全场的呼吸都变得慢了,几乎要窒息一般。
只有冷风在呼呼地吹着,刮过每一个人的脸颊。
刺骨的寒冷,并不让人清醒,战栗的感觉,从高楼之处,弥漫开来。
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了。
所有人都是这般的感受到了,那一股杀意,一股来自灵变境武修的杀意。
威压,令人呼吸急促,令人心跳加速。
和紫霄剑城对上,在所有人看来,无异于找死。
“聂寂舟,王都的人,你不在乎么?”
陈有生又笑道。
这一句话落,他随手一挥。
袖袍卷出了大雪,吹塌了一座高楼,无数人倒落在雪坑里,从废墟之中狼狈的爬了出来。
这一幕,端的惊天地泣鬼神。
即使是聂寂舟,也不由得眯起了眼。
这个陈有生的实力,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