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星和王夫人,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找了不同的人,目标还是相同的李修。
王子胜死后,他麾下的五城兵马司,广受牵连。天子趁机收权也是应有之意,可用的法子也太生硬了些。
为了不让各家,甚至包括太上皇再次伸手进兵马司,天子派了襄阳侯去掌军。
原本看着是件好事,却因为兵部下的一道令,变了味道。
兵马司三千人马除去军籍不许录用!兵马司需重新招录新丁。
看着还真是替襄阳侯着想的样子,从里到外你自己弄个新的兵马司出来,保准没人能伸的进去手。
事实恰恰相反!三千军卒,不是三千百姓。你要说调防都行,可除了军籍,他们将何去何从?
兵部不发话,推给襄阳侯自己办理。
一时之间,五城兵马司隐隐有不稳的迹象。襄阳侯真要宣了这道军令,兵变不是没可能。
故此李修说出了这是要害死襄阳侯一家的话。
毕星瘫坐在椅子上,满脑门子写着官司两个字,是长吁短叹:“皇上要给兵马司换换血,他们则干脆来了个大清洗。三千兵卒,一旦被人鼓噪起来在京城闹事。你我兄弟只能午门外再见面了。记得给哥哥我送行。”
李修给他倒杯茶,看着他一饮而尽的样子,摇摇头。
摆明了兵部要给新皇一个难看,顺着新皇的旨意借题发挥,等着新皇不好收场的时候,只能是自己撤了自己的旨。
那样一来,新皇还有什么威望可言。金口玉言成了放屁,朝令夕改的皇帝,就要成了满朝的笑话。
可想而知,再有这么几次的话,迎太上重临朝的话,就该听得见了。
那可不行!
李修迅速让自己站了队。
你们这么折腾,科举怎么办?
新皇登基三年了,三年没有会试,他们再这么一闹,明年也不会开科。那何时自己才能出的去贾府啊。
不管你们如何朝堂争斗,总要皇上尽快开了会考才行。
哪怕考完了就换皇上,也是可以的呀。
李修瞧瞧毕星,一个大胆的计划,慢慢在心中升起。
不管他们对错,先帮着他家稳住了局势,让皇上能在明年开恩科。
他算得明白,今年是他的府试,考完了之后,要是有恩科的话,正好自己能赶上。秋闱春闱连着来,考中了进士就回乡,也去看看敦煌那里藏着什么东西等着自己。
“毕兄。”
“诶!”
“如此的大事,你来寻我一个秀才,是不是有些...”
“找错人了是不是?”毕星坐直了问李修。
李修点点头,他要试探一下毕星身后襄阳侯府的意思,再决定怎么出手相助。
毕星指指自己,再指指李修:“你我是什么关系?生死弟兄!你说对不对?”
李修拱拱手,勉强来说,确实如此。
毕星护着李修跑进了棋盘街,李修又救了毕星藏进了井下。
单从这点上来说,确实如此吧。
毕星俯身在桌子上,压低声音对李修说道:“我们家都乱的不成样了。我爹发了话,谁能带着毕家走出这次的危机,襄阳侯的爵位就是谁的!我是我们家老三,嫡子老三。本来是没机会的一档子事,可你看,就这么的出现了转机。”
李修失笑起来。
毕星皱着眉很认真的对李修说话:“兄弟你别笑。别人有没有办法我不知道,你肯定有办法化解这次危机。那我为什么不争一争呢?”
“你...”李修刚想说你省省吧,还是先顾着家里为好。心中一个声音忽然响起:“答应他!”
“你先容我想想。”李修稳住了毕星,眯着眼睛和心里的自己商量:“这事我自己能办,你不许插手。”
“哟呵!长本事了?刚看了几天书呀,就觉着自己行啦?”
“那也不能遇了事总是你来,要我何用?况且是在这里,情况总有不同。万一你出手再有了岔子,我们可如何是好?再去找一个自己么?”
沉默了片刻后,声音响起:“答应你了,我不出手,任由你施为!对自己是该有些信心。”
“多谢!”
“不谢。”
李修嘴角一翘,睁开了眼睛,亮湛湛看向毕星:“自救者,人恒救之。毕兄,你家兄弟们为了争这个爵位,势必要闹得府里不和。如此,还想什么稳住要哗变的兵卒。你刚给稳住了,都不用外人,你的兄弟们就会给你搞乱。到那时,是杀哗变的兵卒,还是杀自己家的兄弟?”
毕星听完这句话后,是目瞪口呆冷汗直流。
太有可能发生的事,被一个爵位的承诺挡了起来。拨开爵位的幕布,真是兄弟阋墙,家破人亡的惨状!
“我...我爹为什么要这么说?他老人家不怕如此吗?”
李修几根手指敲了敲桌面,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告诉他了一个答案:“毕家值此危机时刻,令尊若想孤注一掷置死地而后生的话,先把家里拧成一股绳,也是有道理的。”
毕星明白了后面的话,拧不到一起的,必是要被抛弃的断绳。
谁会拧不到一起?
要都是依着毕星先前的想法,三个儿子之间都要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结局可想而知。
一家人也是有矛盾的。
越是大的家族,越是有极大利益的事,往往大家族先从内里杀起来。
李修对此深有体会。
两个例子在眼前。
一个是自己家;弃了敦煌宗把持的雍州太守,换来了丹阳宗对李修求学乃至科举的关照。这是家族内部资源一次和平合理的置换。
另一个就是眼前的贾家;弃了宁国府,换回来贾元春的封妃。谁敢说,这不是荣国府的苦心谋划?
侄子做族长,终有些不妥吗。
现在轮到毕星做选择了,是弃了襄阳侯府让自己脱颖而出,还是保着襄阳侯府顺利执掌兵权。这里面涉及到最大的诱惑,襄阳侯的爵位传承。
“那我要怎么做?”
“先保家呀。难道你还有别的想法?”
毕星连连的摆手:“怎么会有!不过,我二哥可就难说了。”
李修奇怪的看了一眼毕星,毕星赶紧解释:“我二哥也是不错,但我那二嫂的家人,有些不妥。她是缮国公家的人。”
李修恍然大悟,那日在大街上第一拨出手的,正是缮国公家的杀手。
那就真是有些不妥。
李修又敲敲桌子,决定分而破之。
“你要先回去找你父亲表明心意,最好是能立下血书。一心只为家里办事,绝不觊觎爵位,请你两位兄长作证。”
毕星有些不情愿,李修说了句家破人亡,他只好的答应下来。
“然后呢?”
李修指指他身上龙禁卫的衣服,笑呵呵的说道:“然后就看你自己的了。御马监有认识的人吗?”
“认识他们做什么?”
李修哈哈一笑:“这三千兵卒要想他们不闹事,必须要给他们一个安置。御马监是眼下最合适办这事的衙门口,他们要是肯靠在你家的大船上,莫说是三千兵马,再来七千凑成一万,才将将够我的谋划。”
毕星一拍巴掌:“我就说你肯定有法子破了这局吧!那么大的杀局,你笑嘻嘻的就给他们来了波乱炖。我家这事,也不在话下。”
李修却不肯往下说要怎么做了,非要毕星先解决了家里的事,再拿住御马监之后,才肯和他说个明白。
“非是我拿捏搪塞,要是没前面那两件事,后面做了也是给别人做嫁衣裳。”
毕星低头想了想,狠下了心来不要爵位,冲李修一拱手,从后院门出了贾府,径直的回了家。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毕星拉着两位兄长,一起去找了父亲襄阳侯,拿出自己写好的保证书,又咬破指头按了血手印。逼着两个哥哥签字留名。
两个哥哥都被他这一手所感动,少了对手能不感动吗,郑重的签下了名字,一同的给了父亲襄阳侯。
襄阳侯只觉得奇怪,老三怎么会有这心眼?本来是敲打老二背后缮国公家的,不想老三给做绝了。
倒逼着老二当众表态,只为谋求兵马司中管事,爵位还是大哥的。
三兄弟诉说衷肠,都知道兵马司这事不好办。
老二终于说出了老丈人缮国公家的打算,原来是想帮着这个女婿把三千兵卒转成班军,给他们家种地去。
都不用毕星说什么,爹一个大嘴巴打醒了他二哥,这事真要这么做了,可不是灭一门了,能让皇上灭一族。
那是帮着缮国公家偷偷攒了三千私兵啊!
老二终于想明白了这点,吓得他手脚乱颤。
襄阳侯要把老二关进祠堂躲过这一劫,毕星却不同意。
“爹!咱家正在用人之际,怎么能把二哥关起来呢。”
“三小子,关你二哥是为了绝了缮国公家的谋划。你不用管,老实当你的差,多在皇上面前露露脸,上次的差事就办的不错。皇上对你有了个好印象。”
大哥也说这是权宜之计,总不能把你二哥赶出府去吧。
“能啊!为什么不能把二哥赶出府去呢?”
瞧着父亲和哥哥们的眼神不对,毕星给了自己脸上一巴掌,讪笑着说道:“是我没说明白。二哥出府有正事要办,还能躲开他丈人家的纠缠。”
二哥眨眨眼:“什么正事?”
“招兵啊!三千兵卒呢,不得招一阵子时间吗。”
他二哥眼前一亮:“妙啊!老三,你什么开的窍?这手厉害,我大大方方的出去招兵,我老丈人家绝不会看出来端倪,还以为顺着他们的意思走呢。得!我有主意从他们家拿一笔银子了。”
李修的分而破之就是如此,都留在京里做什么,四散而出,让有心人想从他们兄弟身上下手,都找不到人。
是找不到毕家了,王夫人找到了李家。
李纨带着雪雁,在晚饭过后,又来了马房。指着房舍对雪雁说道:“随便的挑,随便的选。我替他做主,这就是林妹妹的静室了。”
雪雁傲娇的冲着李修扬起脖子哼了一声,用手画了一半的院子说:“一家一半,砌堵墙就行。”
李修抱着怀一言不发,等着姐姐给他解释。
李纨能说什么,连声的说好,让雪雁进屋里歇会,她有话和李修单独说。
“弟弟。”
“族姐请讲。”
“知不知道什么是颜如玉?”
李修摊摊手,表示不知。
李纨偷看一眼屋里坐着的雪雁,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你就听姐姐的。她主子,是世上难寻的颜如玉。近水楼台的机会,你可不许给我推了。你要是能娶了她,你就偷着笑一辈子吧。听话,什么也不许说,只管着答应。”
李修深吸一口气,诧异的看着族姐。女人太可怕了,刚见面才多一会啊,您就想着给我安排婚事了?
李纨瞪他一眼,又用手比划了要听话的意思,这才高声对着雪雁说道:“妥了妥了,等林妹妹回来,你带着她亲自来看看,想怎么修静室都行啊。”
雪雁笑嘻嘻的走了出来,认真的给李修福了一礼:“雪雁也知道唐突了公子。可看在珠大嫂子的面子上,公子还请宽恕我家小姐,要怨,就怨在雪雁身上。我家小姐父母皆亡,又寄人篱下住在了北方,想烧个纸钱都没地方去烧。不得已,才选了这处所在。”
李纨对李修点点头,这事都是真的,那姑娘真是个没人疼爱的孤女。
李修长出一口气,将心比心,自己在京城这两年,每逢母亲的忌日时,也是半夜去了道口燎道。人家一个女儿家,总不如自己方便,要是没个静室的话,只能无奈的自责流泪到天明了吧。
雪雁还想多讲些什么,就听那男人说话了:“不用多说了。整个院子都让给你家小姐。”
李纨先是挑起个大拇哥,又有些担心的问他:“那你住哪?”
雪雁也好奇的等着李修回答。
李修一指院子北边的马厩:“我住那里就行。”
“那里能住人吗?”李纨可不想弟弟受了委屈。
李修哈哈笑了起来:“放心吧族姐。不仅能住,还能住的好着呢。您可以说说府上太太找我什么事了。”
李纨知道这弟弟的本事大,他要说能住,就由着他吧。万一住的不好,那位妹妹看见了,要内疚的。嘿嘿嘿,就喜欢你内疚的样子。
至于贾宝玉,他哪有自己弟弟好,一点男儿样子都没有,出了这府能饿死自己的秧子货。
“是有这么一件事。”李纨就把王夫人的来意告诉了李修:“襄阳侯家接了五城兵马司,王家还有些子弟,想...”
“不用想!”
“啊?”
“是不是看着我和襄阳侯家的老三走的挺近,想着托我的路子,送几个人进去?”
“对对对。”
李修仰头大笑:“姐姐,该你树威风的时候了。告诉你婆婆,还有你公公。别说王家,贾家有人也可以去。”
李纨给了李修一巴掌:“胡说什么你!这种事能是你个秀才伸手的吗!”
李修捂着脸着实的无奈:“姐姐啊,那就是个火坑!越多人跳进去,皇上才高兴呢。”
“啊?!”李纨赶紧伸手给弟弟揉着脸:“对不住了,对不住了。你又不早说,害的我担心打了你。”
“那您可要赔我。”
“赔!只要姐姐有的,你只管着要。”
李修看看一脸羡慕看着他们姐弟的雪雁,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用手一指着院子:“告诉你公公婆婆,我嫌这里住的太差了。把两个院子给我打通,这边盖个静室,要有佛堂的那种。那边给我给我盖个书房,还要有厨房。”
李纨笑着锤了自己弟弟一拳,小子好会想办法啊。你这么一来,林家姑娘不定怎么谢你呢。
扭头看看雪雁,雪雁噗通就给李修跪下了,流着泪说道:“公子大恩!雪雁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了您。”
李修让姐姐搀起了雪雁,躬身与她说话:“寄人篱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既然知道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这是我与贾家的资源置换,不用谢我,也不用谢贾家。要谢,就谢谢你们认识了一个好嫂子吧。”
李纨抱着雪雁,一起的哭,有了娘家弟弟,就是不一样。等着我去和他们家好好谈谈,不答应我,就一拍两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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