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好睡个懒觉,正是抽条长个的时候,多睡才能休息好长得好。每次懒觉醒来,她都能有一种满足感。
唯独今天,她觉得自己睡懒觉耽误事了。
一觉醒来,莺儿告诉她,李修进府啦,被囚禁在了西北角的马房里。
那一刹那,她有种我还没醒,此刻是在梦中的感觉。
昨晚薛家不是没有一点消息传进来的,户部采办专供内宫的皇商,多少还是有些许门路。只不过消息严重滞后,等哥哥告诉她十二家要在狱中杀李修的时候,李修都已经反杀了丑牛。
提心吊胆了一晚上,二两银子买来贾家巡夜婆子给的最新消息,没事了,都让李修躲了过去,现在已经被押着去面圣。
气的薛蟠要去找卖消息的小黄门算账,二百两银子的消息不如妹妹二两的银子。
阿弥陀佛,薛宝钗不由得不念了句佛号。她想的是,谁还敢在京城内动手劫囚车呀,那是死罪。李修这回算是稳当了。·
于是乎,她也稳稳当当的睡了一大觉,等着被莺儿叫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午时,然后就是:“小姐,李修被圣上囚禁在了荣国府,说是要给他们家出口气才能放他。”
宝钗坐在床边愣愣的看着莺儿,看了一会不过瘾,低头在炕上抓起一个枕头,砸了莺儿一个满怀。
莺儿好委屈的说:“是真的!人就在西北角的马房里呢。咱家少爷已经带人过去了!”
薛宝钗这才一激灵,又把枕头从莺儿怀里抓了回来,对着自己脑袋砸了一下,应声躺在了炕上,闷声说道:“备水,更衣,找身素雅的,我去给他们家老太太请安。你去找宝玉房里的秋纹问问怎么回事,带上那件梅花烙,她前些日子向我求来着。”
莺儿笑着赶紧去忙活,自己家小姐也就在自己屋里还有个小女孩模样。一旦出了这个梨香院,她端着淑女的样子,一步也不会多迈。
宝钗确实很高兴,没死没伤没坐牢的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至于说什么囚禁在荣国府,她是一点,不,半点都不信这种话。
什么是囚禁,尔雅说囚,拘也;广雅说禁,止也。
荣国府又不是国家律法所在,拿什么拘止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
皇上的意思不难猜,应该是钉根钉子在荣国府。懂事的呢,当个客待着,恶客也行。不懂事的,就等着倒霉吧。
要是真有罪,最好的出气办法就是咔嚓。
梳洗打扮得当后,带着莺儿出了梨香院,奔着贾母小院而去。
到了院门前,一院子的丫鬟还有三春等人,都老老实实在院子里等着。
宝钗眼珠一转,在人群里把三春叫了出来:“大人们有事,咱们别在这等着添乱。去我那里玩会儿,有事让丫鬟们来叫。”
三春是住在贾母小院后面的三间抱厦里,一旦贾母这有事,她们只好躲在屋里不出来,或者只能在院子里等着。听见宝钗这么说,也都同意,各自留下一个丫鬟等着,薛宝钗陪着三个姑娘,又慢慢的往回走。
没一半路,她就知道了个大概,王子胜被杀和宁国府去爵。
不由得担心的看了一眼惜春,她最小,自幼就被养在老太太身边,还没享受到国公家嫡女的福呢,就没了最大的依仗,以后的日子,可是不好过。
无他,这院子里都是捧高踩低的主儿,亲外孙女林黛玉都要受气,可想而知惜春以后会遇见什么。
惜春倒是不在意,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道:“好也罢,歹也罢,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们好了,我也不喜;他们孬了,别牵连上我就行。”
她口中的他们,就是自己的亲哥哥贾珍一家。兄妹两个差出二十多岁去,是贾敬夫人拼着命生下来的老来女。
李修对此的评价很简单,女人过了三十五岁,就错过了生育最佳年龄。想练小号的,一定要尽早。
探春很不乐意:“一荣俱荣的一家子,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他们仗着祖宗的余荫胡作非为,一点也不想着闺阁中的我们。败了家业,遭罪的还不是我们。宝姐姐你别嫌我说话难听,趁早离了我们家,还能保个清白,否则的话,便宜没沾上,倒惹一身的官司。”
迎春赶紧拦住三妹妹,发脾气就发脾气,哪有赶客的。
“好啦好啦。爷们家的事,自有大人们去应对。没了爵位也有好处,行事处事的,总要有个怕了就好。省的再去招灾惹祸,我反倒觉得,这是件好事。”
薛宝钗笑而不语,只是拉着惜春的手,给她点安慰。
要是没有哥哥的转变,她也会去劝母亲离了这里。现在吗,反而不急了。纺织机什么时候做得了,什么时候再走。
最好是,带着什么一起走...
四个姑娘刚刚走到梨香院门口,后边就追来一个腿长的大丫鬟,是二姐姐迎春的丫鬟司棋。
扶着胸口喘匀了气,才说道:“快回去吧,宫里面来信,咱家大小姐封妃啦!”
“什么?!”
迎春、惜春单纯的高兴起来,探春是又惊又喜,宝钗只惊不喜还得装着高兴。
“这算什么?”探春很是不解:“圣眷不减还是安抚我家?”
迎春一皱眉:“哪有这么多说道,我想着是不是大姐姐求了圣上,总不能看着一家子人没落下去。快走快走,老太太那里肯定等着咱们去凑热闹呢。”
宝钗觉得腿疼,溜了两遭了,还要走回去吗,能不能有个车坐?
元春封妃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荣国府,一下子就冲散了宁府去爵的阴霾。
连住在马房里的李修,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因为中午饭给他的是馒头。
马房不同于马厩,马厩是跟马住在一块,他这个小院,是当年荣国公亲兵住的院子,和马厩一墙之隔。
一进的院子,进门还有个影壁,上面是砖雕的三英战吕布。
转过这个门洞,就是宽敞的院子,还有些破损的石锁石锤堆在一角,长了苔藓也没人收拾。
正屋是一明两暗,西屋是个厨房,东屋里面堆着杂物。
送馒头的是个小厮,唤做兴儿,挺实在的给他端来一笸箩新蒸的大馒头。
“秀才公,您算赶上了。我们家大小姐封妃了知道不!嘿嘿,国公府没了,换来了个国舅府。也值了!”
李修瞅瞅馒头还蒸的不错,拿起一个来吭哧就是一口,新的面粉,没有任何杂合面,吃起来就是香。
“您慢点,都是您的。”兴儿半是瞧不上半是有些怕,把一笸箩的馒头给他放在了桌子上,嘀嘀咕咕的说道:“您听我句劝,省着点吃。府里一忙活喜事,备不住就把您给忘了。留着点慢慢吃。”
李修几口吃完这个馒头,自己也笑:“真是饿的急了。整整一天,一口饭都没吃着不说,还得担惊受怕的躲着追杀。现在一闲下来,才知道饿的是前心贴后心。兴儿是吧,多谢你了。”
兴儿皮笑肉不笑的呲呲牙:“您是有吃的了,我们家王老爷可是没了脑袋。”
“你们家?”
“对啊,我是王家陪嫁过来的管事。可不是我们家吗。”
李修听他把关系捋顺后,好不惆怅:“原来派马队追杀我的,竟然是城防营的兵。唉~~~这下可是惨了呀。一将失德累死三军,整个城防营,不定要掉多少脑袋呢。该死该死,那些无辜的士卒,何罪之有!”
兴儿没听懂,李修又没了兴趣给他解释。
兴儿也急着走,阖府大喜,前面院子里酒席都摆好了,要不是二奶奶指名道姓的让自己来,他才不肯跑这个腿呢。
送走了兴儿,李修去了厨房,多亏了薛蟠带人过来,刷了缸挑了水,才让自己能有口水喝。
本来依着薛蟠的意思,都能给他翻新重盖了院子。李修哭笑不得的把他拦住,还真打算让他在这住一辈子吗,能有个睡觉的地方就得了。
再说,这也不是你家,生这么多事不好。
薛蟠答应着给他找书本和笔墨纸砚来,才苦着脸走了,李修可是着重的说明贞娘的事。一再嘱咐他,那才是大事一桩。至于自己么,一箪食一瓢饮即可。
出门去了隔壁的马厩,抱了一捆稻草回来,扯了一把引火,塞进几根劈柴,大锅里煮上水。
看着火头呼啦啦的着起来,想起了今早那场的大火,心里真是不忍。
虽说不是自己干的,却也和自己逃不掉关系。就算是一时情急,却也连累了不少店铺,害无辜的人损失不小。
现在想起来,又是后怕又是担心,万一烧死几个无辜的人,自己于心何忍?恨只恨无法无天的这些勋贵,连大牢里都要伸上一手,他们置国家法度于何地!
那个自己说的对,这些个勋贵就是蚂蟥,上吸朝廷下吸黎民,有百害而无一利。唉~~~自己何时能有治理一方的机会啊,我不全信自己的言说,总要亲自施政一方,看看结果再说。
他朝若得凌云志,敢笑自己不丈夫!
想到这,李修又有了精神。抱着稻草回了屋,厚厚的给自己铺好了炕,又把薛蟠送来的被褥盖在上面。
收拾了一下屋子,看着水也烧开了,舀出来一瓢热水,烫了烫缺嘴少盖的茶壶茶碗,晾上一大壶水,净了手,刚要坐下再吃几个馒头。
就听院门外有个小姑娘的声音叫自己:“李公子可在?奴家来访。”
李修吃了一惊,放下馒头去开了院门,只见一个梳着丸子头的小丫鬟,笑咪咪的看着自己。
年龄在十来岁左右,双手拎着一个大大的食盒,身后还跟着一个臊眉耷眼的半大小子。
“你是?”
小丫鬟费力的躬了下身子:“能让奴先进去的吗,我都快拎不动了。”
李修赶紧伸手帮他拎着,小丫鬟吓一跳,空着手愣了一下,又福了一礼:“我是二奶奶房中的丰儿,这是我们大房里的琮少爷。前面忙活热闹着,没人陪了琮少爷。我们奶奶说,李公子最是个重义的汉子。贾家不亏您的,您能否陪琮少爷一会儿?”
又指指那食盒:“您受累陪他一起用了中饭吧。多谢多谢!”
李修是哭笑不得,这没头没尾的,算是哪一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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