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令我心惊,于是我命薛必再调千机处所录有关此案的卷宗,细细调寻时,的确发现当年窦玦与宁铮都曾停留于东郊,邓氏也有人马驻守东郊的民庄山脉。独独付氏寻不到踪迹。后来薛必在当年出山截杀窦寻恩的匪徒身上找到了疑点。他特地寻人各处打探这群匪徒的来历。最后才知,这些匪徒出自于双刹帮。正是恒业公子的父亲——殷实的属下。”
“付氏、邓氏以及窦氏三方与宁铮联手除去窦寻恩?这是为何?”沐云瞠目结舌道,“窦寻恩....窦家三郎做了什么样的事,竟引得三大士族与宁铮串通,置他于死地?”
江呈轶眉眼紧锁道:“正是此事奇怪。前些日子,我亲自去了趟思音坊,阅览了永宁三年末大魏所发生的大小诡事记载,却并未查到什么。”
“我有一个疑问。”沐云奇怪道:“窦寻恩...不是窦玦亲子?为何左冯翊公窦玦要与外人联手诛杀亲子?”
江呈轶一怔,这些日子,他光顾着调查付氏与当年之事的联系,竟忽略了如此令人听之骇然的疑点。
是啊,窦寻恩是窦氏子弟中才能最为出众的一位,左冯翊公最是宠爱于他。这般令人艳羡的父子关系,怎会走到如今这末途绝路?
虎毒尚不食子,更何况是窦玦极其宠爱的幺子窦寻恩?
他沉吟片刻,神色沉重起来:“这些日子,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付氏父子身上,也没曾留意当时窦玦也在东郊的事实。或许这桩案子的调查方向一开始便错了。”
他说着说着,便成了呢喃自语,思索顷刻,立即掀起了车帘朝外头驾着车的薛青道:“阿青,先莫要归府了。绕路,换装易容,咱们去一趟思音坊。”
薛青对他这突如其来改变路线的命令感到猝不及防,愣了半晌才应道:“喏。”
沐云却疑道:“此时前往思音坊作甚?眼下都已经天黑了。”
江呈轶道:“咱们再去查阅一边当年所有千机处录入的卷宗,只看窦氏一族,或许能寻到什么线索。”
沐云又道:“你这伤...可经得起折腾?”
江呈轶磕着发白的唇道:“我的伤倒是无碍,不是刀伤剑伤,如今洛阳也正是冬日,伤口不会发炎,还能坚持一下。”
他执意如此,沐云晓得多劝也无用,便干脆不劝。倒不如有她陪着,替他解了这一事的心结,让他在府内好生休憩。
薛青将牛车驶入了一条寻常小巷,江呈轶在沐云的搀扶下,悄悄去了一间破旧的茅屋中。
薛青将时常备在车上的便服与人 皮面具拿了下来,左右探察巡视一边,确定茅屋周围没有旁人监视跟踪后,才匆匆入内。
“主公与女君便在此处装扮好。属下守在茅屋附近望风,若是有任何异常,便立即前来告之。”薛青说道。
江呈轶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衣裳与面具,同沐云在屋内换起装来。
片刻后,三人再从茅屋中出,都已完全改变了样貌。
只见沐云与江呈轶易容成了一对老夫妇,正弯着腰互相搀扶着往前慢慢走去。薛青亦便装成了另一幅模样,跟在他们身后。
三人从小巷甬道中绕了好些路,朝上东门辟云巷去了。
天色暗沉,路上行人寥寥,洛城大多数的百姓此时皆在花街集市处嬉戏游玩。
薛青见左右无人,便带着江呈轶与沐云从思音坊侧门迅速溜了进去。
此处看守的尚武行护卫见侧门有异常,立即冲了过来。
四名护卫刀剑相向,薛青即刻掏出腰牌,向他们证明身份。
守在侧门的护卫反复确认了两遍,这才为他们三人放行。
江呈佳轻车熟路的朝右侧的厢房摸去。
抵达了安全的地方,他才撕下黏在脸上的面具,喘了一口气,背后火辣辣的疼令,他又起了一层悸色,面色更为难看起来。
薛青去寻房四叔与闫姬。江呈轶便同沐云坐于屋中等候。
他二人等待之时,又细细思考了窦寻恩一事的异常之处。
很快,沐云又提出一问:“阿轶,你前些日子前来思音坊,难道就没有发现永宁三年末窦氏有什么异常吗?”天天
江呈轶怔目,思寻着脑海中的记忆道:“永宁三年末,窦氏因窦玦任职东府司主司...一直顺风顺水,并无异常。所以...我认为定是我看漏了什么。这才想再查阅一遍当年的卷宗。”
沐云却道:“或许...我们不该从永宁三年末查起。”
江呈轶收敛眉睫,垂下头,片刻沉吟后说道:“你是说,或许我们应该查一查窦寻恩出生那一年千机处所存录的卷宗?”
沐云展开眉目,颔首道:“我正是此意。既然永宁三年末的卷宗,你阅览过一遍,却并未曾查出些什么,那便说明,千机处并没有记下什么有用的线索。窦玦突然对亲生之子下杀手,这本就令人觉得惊异。更何况是他极其宠爱的窦寻恩?不论怎样,身为父亲的窦玦都不会忍心下此杀手。除非...窦寻恩因一己之私触及了整个窦氏一族的利益,窦玦只能大义灭亲。”
“或者...”江呈轶顿了一顿道,“窦寻恩并非窦玦亲子。他身上背负着窦氏的惊天之密,逼得窦玦迫不得已只能与淮王联手将他击杀。”
沐云抿着嘴角,以沉默表示认同。
约莫半炷香后,薛青将房四叔与闫姬带到了厢房内。
房四叔立于江呈轶面前,这是一个生满华发的老者,虽是花甲之年,却仍然精神抖擞,板正的面容上还依稀透出他年轻时的英俊风姿。
闫姬生的妩媚多姿,身穿一件蝉翼薄纱,内里只裹着一件半衫长袍,隐隐透出傲人身姿,蒙着一层面纱,露出一双含着秋波的美眸,勾魂夺魄的魅惑之力令人忍不住想要向她靠近。
两人正要向江呈轶行礼,却见他摆了摆手,急切道:“还要烦劳四叔与闫姬替我将永初一年,千机处所录的关于窦氏一族的卷宗寻出...”
听着江呈轶的嘱咐,他不欲多问,只是遵从,朝他微微弯腰行礼,便带着闫姬朝屋中另一侧的屏风后行去。
那扇云母屏风后,有着一面梨木而制的置物架,上头摆置着许多古籍与古玩。房四叔在那一堆古卷中摸索了一阵,停了下来。只见他握住一卷横在中央的古卷,轻轻抬了起来,从堆藏的古籍中便轻轻扯出了一条银丝。
他稍稍用了些力,那面紧紧靠着墙壁的梨木雕花的置物架便从中间分成两半,后头的瓦墙上也显出了一条缝隙朝右侧缓缓打开。
厢房之中正有着一处密室,存放着千机处在此处备录的另一份卷宗。
放眼望去,密室之中放着长达几米的书架,占满了整个屋子。架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匣子与卷轴装。
薛青同房四叔闫姬一起在密室中找寻起来。
江呈轶在外头等着,心中的焦急虽未曾现在脸上。但沐云了解他,知晓他此刻擦拳磨掌的想要知晓真相。于是伸出手轻轻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安抚道:“莫急...今日我陪你一起找。”
他朝沐云望去一眼,压制着心口莫名而来的紧张,深呼一口气道:“好。”
要说他因何心急,除了想要查清当年事的真相,更想从此线索中找出能够证明付博命恒业公子引爆邓府私牢的证据。他有私心,想要护住秦冶,虽知此事若没有秦冶操控,便不会酿成如此大祸,但他还是想要证明,证明秦冶并非私牢爆炸的最终祸首。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薛青、房四叔与闫姬便一人抱着一叠卷宗从暗室中走了出来。
三人出了密室,暗含机关的砖墙与梨木架便缓缓合上。
“公子...永初一年的卷宗实在是太多了...您确定要一一阅览?”薛青瞧着案几上堆放成山的卷籍,愁眉不展道。
江呈轶硬着头皮道:“就算再多,今日...我们也需从中找出些线索。不仅仅是永初一年的卷宗,便是永宁三年末的卷籍,也许再细细查阅一遍。”
房四叔神色沉郁,盯着这些卷籍问道:“公子要寻些什么?”
“永初一年,乃是窦寻恩出生之时。户籍记载上所述,窦寻恩生于九月,既是如此,便以九月为线,仔细查阅当年窦氏及其子弟门生有何异常奇怪之处。”江呈轶简单嘱咐了几句。
房四叔这才点了点头,拿起堆放于案几上的一册卷籍,查阅起来。
五人围在一起,从傍晚阅览,点灯熬读,至夜色深阙之时,还未停下。
几百册的卷籍将他们瞧得双目生涩难忍,腰酸背疼。
四叔手下小厮照着薛青的吩咐,做了些席面小食送了过来。
几人用了些小食,便又继续翻阅起来。
不一会儿,一直沉默不语的闫姬便从她拿着的那册案卷中寻到了异常之处。
“永初一年九月初五...窦寻恩出生之时,怎得恰好是左冯翊公窦玦之妹窦悦在外遇刺身亡的日子?”她一人喃喃自语,被江呈轶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