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道夫反驳:“即便如此,难道黑衣客不能躲在小楼亭吗?若是他算准了我们不会搜查小楼亭,又该怎么办?”
邓情盯着他,声音十分寒森:“小楼亭只有一处厢房,剩下的便全是观山景。我派去看守的护卫一夜都在那里,没见有什么大动静。难不成这人躲到了邵雁姑娘的房中?”
他厌烦时说得一句话,点醒了两人。
邓情心中一惊,顿时慌乱道:“糟糕,邵雁有危险。”
董道夫二话不说,抄起银剑,带着人朝小楼亭冲去。邓情紧跟其后。
江呈佳此刻抱着郎君单薄冰凉的身体,正心焦体慌。耳朵拎起,敏感的听到了十米意外的动静。
她的耳力仍脱离不了神身的作用,十分健敏,于是眸色阴寒,抓着怀里郎君的双手,左右环顾,寻找着空处安置。
董道夫果然如她所料,带着人马,要来查小楼亭了。
但她没料到的是,邓情跟着一起来了。
正当她愁着没地方将郎君藏起来时,怀中忽然传来一声低微的呼唤。
江呈佳的瞳孔立刻紧缩,低头望去,只见怀中郎君睁开了一双似冰雪般薄凉的眸,对她说道:“我回去即可,莫担心。”
她愣住,心有迟疑道:“你身上的伤...”
郎君挣扎着从她腿上起身,捂着胸口的上,努力支着腰,跌跌撞撞下了床。
江呈佳在后面追着,压低声音道:“你别乱走,扯开伤口又要流血了,我好不容易给你包扎好的。”
他找到墙角的支撑点,玉色纤长的双手抓住墙砖的棱角,有些吃力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他比江呈佳更清楚自己的伤势,因此觉得并无不妥。以前,比这更严重的伤势他都能挺过去,在敌人面前装得若无其事,如今也照样可以。
宁南忧爬上窗台,抓住窗朻突出来的把手,吃力的翻下去。
江呈佳小跑跟过去,看他弯着腰在窗下大口喘息,便心如刀绞。
他因受伤,翻走的幅度有些大,闹出了些动静,引得楼亭前的护卫朝这边看来。女郎立刻点燃屋中火烛,在房中弄出了点动静,然后对着那烛光在屋中换起了衣裳。
映在窗纸上的窈窕身姿让护卫们的双眸微顿,喉中干涩,登时不敢继续再往这边看了。
江呈佳收拢衣裳,细细听着外头的动静,确认他们没起疑心,才敢放松下来。
她再转身,趴到窗台上俯身往下望,藏在草丛里的郎君身影此刻已不知所踪。
江呈佳脸色苍白,暗暗咬住下唇,心中克制不住的害怕。
董道夫带着人奔来,铁履踏地的阵阵齐响传来。
女郎立马收起忡忡心绪,转身将潮湿的床褥折了起来,用另一床被褥遮住,然后将平铺整齐,遂下榻往梳妆案几边上一坐,对着铜镜贴起鬓角的花黄。
没过多久,邓情的声音在外响起:“雁儿?睡醒了吗?”
他脱口而出的亲昵叫唤,让屋内的女郎一惊。
里头没有动静,邓情意识到自己方才过于忧心,竟鬼使神差的唤她“雁儿”,恐怕屋内人并不乐意。
于是他轻咳一声,又改口道:“邵雁姑娘,可起了?”
慢悠悠的,屋子里传来一声舒软倦怠的女声,婉转如黄莺:“将军怎么这么早便来寻奴家?”
随后,门内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合扇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画好邵雁应有妆容的江呈佳此刻只穿了一身轻薄的水纱长裙,水灵灵的眸子柔情蜜意的盯着门前的邓情看。
她的这一亮相惹得门前一众护卫都愣了神,余光偷瞄女子妖娆性感的身材,凹凸有致的身躯裹在那层薄薄的水纱下格外诱人。
邓情幽暗的眸中窜出一簇火苗,立时解下身上的披风,动作利索的披在了邵雁的身上。
董道夫却不在意这些,什么蚀骨美色,对他来说不过尔尔,他一心只想抓到今夜的黑衣客。
跳入观览园消失踪影的那名持长剑的黑衣人肯定是找不到了,但遭到飞镖攻击,受了伤的那名持短刃的黑衣客,再怎么逃,也会留下痕迹。
而董道夫惦记着被此人同伙挫败,并跟丢踪迹的事情,一心一意要找到此人。
“邵雁姑娘,麻烦让一让。”他冷冷说道,直愣愣的拨开个子娇小的邵雁,越过他朝屋子里走去。
邵雁面露微惊,顺势倚在门框上,小脸有些惊慌的看向邓情:“将军...”
一声媚软,甜到邓情心里。
他额头突突一跳,有些恼怒的盯着董道夫的后背,忍着气说道:“董道夫,够了,不必再找。邵雁姑娘的厢房中,怎么看也不像有人。我已让人去长河下游打捞,你不要再发疯了。”
董道夫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仍不放过这间女郎所居的闺阁,目光十分尖锐的扫视着这里的一切,然后顿在了铺叠摆放整齐的床榻上。
门口的邵雁心跳一停,目光紧紧盯着他,眸中流出一丝慌张。
床榻里面,有宁南忧留下的血迹,虽然她叠的整齐十分,藏住了痕迹,但若董道夫翻开查看,便会立刻暴露。
邵雁扯住邓情的衣袍,面露胆怯,可怜兮兮道:“将军,董大人这是要作甚?”
邓情见她眸中起了雾气,便对董道夫反感起来,阴着声音道:“你还要看什么?盯着一个姑娘家的床榻看,难道有什么不规矩的想法?”
董道夫停住脚步,转头朝门前望去,只见邓情脸色已黑压压一片,便若有所思的低下头,片刻后,认命似的走出了邵雁的厢房。
邓情狠狠扯住他的手腕,将他往身后一推,转身再朝邵雁时,又立刻变回了一张笑脸:“邵雁姑娘,是我的下属失礼了。你莫放在心上。”
邵雁揉着迷离的双眼,鼻腔哼出困倦之意,软软道:“将军为了府中事务,奴家能理解的。不妨事。”
邓情见她仍有困意,便浅声道:“天色还未大亮,邵雁姑娘再歇息片刻吧。”
邵雁不拒他意,点头笑道:“将军待我真好。”
她露出灿烂笑容,柔柔糯糯。
邓情放下戒心与怀疑,带着董道夫与一众护卫,从小楼亭撤离了出去。
关上门,江呈佳松了口气。
幸亏,这邓情被邵雁迷得神魂颠倒,不然恐怕他再清醒一些,便会同董道夫一起检查她的床榻了。
一晚上的惊心动魄,早已让她毫无心思入睡,此刻拧着眉头,很是不适。
但她强压心中烦躁,扯掉床上潮湿的被套与带血的长巾,迅速翻出窗,找了一处僻静之地埋了起来。
江呈佳心中,实在放不下宁南忧,但眼下天已亮。远处青色的天际泛出鱼肚白,染上一层朝阳残血,出奇的诡异。
晨起,她理了理衣装,亲自去寻了邓情。
钱晖一大早便从郊外赶来,要应昨日宴席之约,与董道夫一起,跟着邵谦去探看毛铁玄丝。
原本,她还担忧宁南忧能不能赴约。
府门前的几人等了好一会儿,董道夫已经有些不耐烦,正要亲自去催,转眼便看见那素衣青年不知又从何处取来了一顶幕离,戴在头上,缓缓朝他们走来。
他脚步稳健,身姿伟岸,周身有一种无意的压迫感。
董道夫却懒得看他。
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商客,不值得他费心留意。
站在邓情身边的邵雁看到他姗姗来迟,但恢复了气势,一直悬在心口的气终于顺了下去。
邵谦行至门前,若能留意细心的观察,便不难发现,他此刻的脚步略微凌乱虚浮,显然是强力克制着自己身上的伤痛。
“见过都护将军。”他先朝邓情行礼一拜,客客气气、恭恭敬敬道。
邓情朝他颔首:“邵兄不必多礼。钱晖与董道夫已等候多时。你三人且快去快回。”
邵谦朝董道夫看了一眼,步伐悄悄退后,似乎有些厌恶:“将军,您可否...再换一人与在下前往检查原料?在下不愿与都护将军一路。”
邓情蹙眉问:“哦?这是为何?”
邵谦探寻似的看向董道夫,意味深长道:“恐怕董大人也很不愿意与在下同行吧?”
董道夫冷冷望向他,哼道:“邵公子莫要在这里阴阳怪调,昨夜事,我已解释清楚。你难道还要揪着不放?”
邓情看向董道夫,沉吟道:“昨夜你与邵公子发生了什么?”
董道夫不语。
邵谦却冷声嘲讽道:“董大人怕是不敢在将军面前直说昨夜之事吧?毕竟昨夜的您太不懂礼仪规矩,一点也不像是将军的贴身护卫。”
邓情约莫猜到了一些,替董道夫打着圆场道:“还请邵公子多担待。他自小生长于军营之中,便是糙汉一个,不懂得什么规矩。若是昨夜冒犯了你,我替他致歉。”
邵谦挑眉,遮在幕离中的身子略略一转,站到邵雁身边,冷淡道:“不论怎样,还请将军为在下更换一位大人吧?”
他执意如此。董道夫如此被人排斥,心里也既不愿意,顶着一张臭脸,向邓情请辞道:“将军,邵公子既然这么不愿意与我同行,还请将军成全他吧。免得惹得属下与邵公子都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