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日我试着让沐云替君侯易容,便是为了这件事做准备。你是九州大陆上,易容之术最为高明之人,也对人 皮面相最有研究,又对我十分熟悉,亲近之人到底是不是旁人扮演的,以你的眼力,在一炷香内便能识破。若君侯能顶着我的面皮,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熬过两炷香的时辰,那么我想,京城之中,应当无人能识破他的伪装了。”
江呈轶解释着他让宁南忧在宫外顶替他的原因。
女郎颔首,终于明白这三人方才的用意,于是赞赏的点点头道:“若不是君侯路上未曾同我说一句话,我恐怕到现在都没察觉你二人已互换了。”
她表示首肯,握住一旁沐云的手,笑有深意道:“沐云跟我学了许久的易容,如今总算有些成就了。今日君侯这妆面画得太细致,容易令人产生幻觉。便是连我也躲不过。”
沐云被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干笑几声,眼中透出一丝遮掩,低着头不吭话。殊不知,她的易容术远没有江呈佳精巧林致,学来的技巧不足七分。只是今日,她所画的妆面之所以能瞒过江呈佳的眼睛,全是因为,她在给宁南忧戴的这张人 皮面具上施加了一些法术,这才使得面具本有的五分像上升成了九分。
江呈佳方才冲她笑,便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
两位女郎正暗中用眼神交流着,此刻又听江呈轶开口说道:“今日宫中之事,你心中疑问恐怕也有良多。阿萝,随我与君侯入书房一叙,我会将所有事情都告之与你。”
江呈佳的确存着许多疑惑,便立即点头道:“好。”
站于一旁的宁南忧悄摸摸绕上来,搂住了女郎的腰,眉眼弯弯的笑着,似乎心情不错。但他一靠近,江呈佳便闻见了他身上被草药压制的浓浓血腥气。她登时锁住了眉头,扭头朝他看去,心中有些担忧道:“二郎,你身上的伤还没好,经方才那一番折腾,还能坚持得住么?”
夕阳晖红之下,他的皮色显得冷白而沧桑,看起来十分疲惫,但眼角眉梢浅浅柔柔,令他病气的脸庞添了一些光亮。他冲着女郎摇摇头,温柔笑道:“没事,出来之前,我已让吕寻替我重新包扎了伤口,也上了些金创药。咬咬牙还是能挺一会儿的。我在这里陪着你。”
江呈佳不放心的盯着他看,神色凝重不安。
走在前头的江呈轶推开了书房的扇门,转头一瞧,身后这对小夫妻正黏黏糊糊的站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他一眼便瞧见女郎脸上的担忧,出声安慰道:“阿萝,你放心,沐云已在书房中备下了软榻。你家夫君一入内,便有舒适的地方靠着,不会令他难受的。”
江呈佳惊讶道:“兄长,你同我刚从宫中归来,怎知君侯他身上有伤?”
这青年在门前笑呵呵的望着她。江呈佳便下意识朝宁南忧望去,见他的嘴角上翘,眼底光泽微漾,便心中一动,无奈叹气道:“敢情你二人许早之前便互相串通了?各自府中的事情,都了如指掌,是也不是?”
宁南忧与江呈轶二人笑而不语,等于间接承认了此事。
江呈佳哼了一声,虽有些不满,却并没有将脾气闹开,抬起脚往阶上走去。四人同入了书房,合上门,掀开卷帘围着案几两个两个跽坐而下,这才引入话题,说起皇宫之中的种种异象。
江呈轶道:“阿萝,今日,你可是将我与君侯都吓了一跳。”
坐在墙角里的江呈佳嘻嘻一声,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兄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会因为我这点小事而受惊?”
宁南忧窝在软榻里,全身放松,懒洋洋道:“即便兄长身经百战、临危不惧,恐怕也遭不住你如此折腾。”
江呈佳嘟嘟囔囔道:“可我瞧着淮王后与常山侯,实在生气。你要我如何能忍?你才入京城,他们便如此待你。”
宁南忧:“小阿萝。我没事的。况且,我身上这伤,多少有几分我自己的谋算在其中。”
“什么意思?”江呈佳眨巴着眼,等着他解释。她现在脑子一片凌乱,左猜右想也不知他到底同江郎计划了什么。
“此事说来有些复杂。”
为避免宁南忧耗费太多精气神,江呈轶主动将解释的话语权揽了过来,他将事情因果从头梳理,一一同江呈佳讲来:“去年,我与太子、君侯尚在广信时,便已悄悄谋划京城之事了。”
江呈轶:“自六年前起,宁南昆、宁南清二人,便总是明里暗里的在精督卫中安插人手,此事闹到后来,连陛下都知晓了。我自然也听到了些风声。天子当然乐见此事,精督卫闹得越乱,你这个掌握明帝亲兵的夫君便对他没了威胁。君侯从精督卫中清理了一批又一批的细作。可这两人却不死心,哪怕无法让他们的人进入精督卫核心兵营,也要在最底层的士兵中安插奸细。”
“后来,你二人大婚离开京城,抵达临贺不到半年,你的消息便经常被传至明王府,宁南清总是能第一时间得知你的消息。而摄政王府的范离,也能打探到淮阴侯府内部的消息,告知淮王。虽然这些现象持续没多久,我与君侯便一同发现了,后续的消息还没到京城,就被水阁遍布四处的人中途替换了,但我们难免会有失误的时候。千防万防,总有一天防不住。自那时起,君侯便知,在侯府之内,至少有两名潜藏极深的细作,为范离和宁南清传递消息。”
“君侯私下写信联系我告知此事。我便应他的请求,让水阁与夜箜阁的探子合作,调查当时临贺指挥府中每一个仆婢的底细,包括你身边近侧的那几个,也一一查了个清楚。如今,可以确定的是,指挥府之中的仆役与婢女并无嫌疑。问题,就出在近身守护君侯的那些精督卫里。所以,君侯留了个心眼,即便在自己的府宅之内,他也守得严丝合缝。随时侍候在他左右的那些护卫,都在我们的防范之内。包括吕寻以及精督卫三十八营的三十八位将领都不知此事。”
“但,令人无奈的是,府内奸细行踪藏得太密。不论君侯私下怎么调查,都找不到此人的踪迹。一来二去,只能暂缓此事。八月,我们与太子抵达广信,梳理宋宗之案,彻查核实细节。宁南昆与宁南清像是提前得知了消息,早就令人埋伏在驿站周围,不仅暗中插手宋宗案的调查,还企图扰乱太子的视线,将线索引向君侯。幸而,当时我在,及时拦住了对君侯不利的消息。
“我与君侯便是此时商榷的计划。当时是想利用水阁在明王封地与常山侯封地中布下的人马,来找出这二人不为人知的秘密,并将这些年你我收集的卷宗案录加以利用,于关键时刻,用力一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令明王与常山侯无法继续探听消息。如此一来,指挥使府内潜伏的奸细无法联系到上家,自会心焦难耐,久而久之,不怕他们漏不出马脚。然,宁南昆没能在宋宗案中将君侯绊倒,心有不甘,便派出一名贼首扮作精督卫营将廖云城行刺太子,企图嫁祸君侯。亏得君侯机智,及时戳破了此人的真实面目,才让太子恍然明白此乃一场戏局。”
“刺杀太子的那伙人,君侯与我都派了人手去追查,一路追到冀州境内,这群人便消失了踪迹,隐藏行踪的手法非常高明,甚至连千机处都找不出盲点。而埋伏在广信驿站周围扰乱太子查案的这群人,勘察实力亦十分超群,武功高强,根本不像是普通士兵。奇怪的是,宁南昆多年来虽一直与宁南清对弈,却不曾听过有什么强悍的秘密兵卫营。至此,我与君侯觉得,若只靠着明王与常山侯封地中找到的把柄,绝不可能制住这二人,也无法将细作找出。”
“所以,我们开始从宋宗案中做文章。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宁南昆自前年年底入京拜贺后,便一直躲在摄政王府中,在淮王后的庇佑下留在了京城,无视宫规律法,被流放几月便已一身轻松,毫无障碍的在大魏四处通行。去年十月,我与太子一行抵达京城后,他和淮王后便欲用苏刃一事恢复郡王之位。我自然不能任由其随意复位,可那时你与君侯正在北地。光靠我一人,显然没办法制止常山侯与淮王后的计划。所以,我向君侯写了一封书信告知此事。谁知,信件还未寄出,我便遭到异族之人的刺杀。”
“我猜测,京城极有可能要乱,便也将此事写入了信中。特地命房四叔与闫姬二人亲自送去北地。”
“很快,君侯便从北地送来了一封回信。除了利用婚宴引出京城暗藏的贼寇之外,君侯也将如何对付宁南昆的办法告知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