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江呈佳夸赞自己,宁南忧弯弯眼角,低下头颅,缱绻温柔地抵着她的额,柔软冰凉的唇在她鼻梁间落下浅浅一吻,淡淡道:“阿萝既然说没问题,那就没问题。”
江呈佳眉开眼笑道:“多谢夫君信任于我。”
宁南忧将她拥入怀中,依恋信赖地说道:“阿萝,谢谢你,在我身边,为我这样操心。”
为了让他好好休息一晚,今日天未亮时,江呈佳便悄悄起了床。在他熟睡之际,替他换了伤口上缠绕的纱布。又怕自己不在身边,他觉得冷,便向府衙的婢子讨要了袖炉,塞在被褥里保暖。
整整一个早晨,江呈佳到处奔波,嘱咐完这个,叮咛那个,忙活了好一阵,才歇了下来。
宁南忧虽然睡得深沉,但隐隐约约中也感受到了她为他做的这一切,心中只觉十分感动。
女郎任他依偎,气氛甜腻温馨。
少顷,宁南忧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双目垂落,面露怅然之意,刚准备与她说些情话,屋中却突然响起了一串“咕咕咕”的响声。
这声肚响回荡在寂静得房舍中,显得出奇的清脆,上扬下抑,还带着节奏。
两人皆愣住。尤其是那郎君的神色,在片刻微怔后,脸色逐渐拉黑,使劲儿低着眸,抿唇不语。
对面的女郎忍俊不禁,笑意连连道:“二郎睡了这么久,醒来又被我拉着说了这么久的话,早就饿了吧?”
宁南忧塌着脸,觉得很丢面子,足靴朝后退了两步,脸色尴尬。
江呈佳再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他退,她进,自然地牵住他双手,然后便匆匆往门外行去。
她早早就为他备下了吃食,只是没有命人端到水亭中罢了。
两人来到衙邸的东厨之中。
远远的,还没推开门栏,宁南忧便闻见了一股沁人心脾的甜美香气。
许久没有为他下厨的江呈佳,在今日,为他准备了多种小吃与主食。皆是他平日里最爱吃的几样。
由于菜式太多,若是再让人移到水亭之中又得另费一番功夫,因此江呈佳便干脆请府衙的仆婢为他们在东厨院子里摆了席案。
郎君定定地站在灶台前不肯移步,看着婢子们端着佳肴,迈着微步进进出出,眼神不由自主的放出彩光。
江呈佳觉得此景颇为好笑,便凑上去说道:“瞧你的样子,倒像是几十年没吃过我做的东西了?”
郎君勾唇不语,只是浅笑着,背着一双手,脚步微抬,追随着仆婢们的脚步往外走。等人为他铺好席垫,便迫不及待地跽坐其上。清澈晶亮的眸中点点闪意,偏着头朝倚在门框上的女郎高兴地喊道:“阿萝,快来。陪我一起用膳。”
他的笑容璀璨闪耀,如星月般夺目。
看他高兴,江呈佳心里便像是吃了蜜饯一般甜腻,移动脚步,迅速朝他走过去。
下仆们为他二人准备了相对的两面席垫,谁知女郎却并不入对座,而是黏黏 腻腻的贴到那白净好看的郎君身边,与他互相喂食。
朱唇粉面的小娘子与面如冠玉的小郎君,如胶似漆般的恩爱。让李安府中的下仆看直了双眼。
闻着扑鼻的食物清香,观着如丹青画卷般的神仙眷侣。
这些小婢子心里也在想,什么时候自己的有缘人才能来到身边,与眼前的男女一样,同自己琴瑟和鸣,惹出了一腔愁绪。
江呈佳与宁南忧自然不知,这些看上去年纪尚小的小婢子被他们之间美好甜蜜的相处惹出了一腹的羡慕。两人沉浸在甜滋滋的喜悦中,眼眸之中除了对方的身影,再无其他。
宁南忧正心满意足的吃着江呈佳喂过来的点心,一脸享受的眯着眼,舒舒服服的接受太阳的洗礼,暖洋洋的,十分慵懒。
两人还没安定片刻,东厨的那扇院栏便发出嘎吱一声响。有另外两名郎君,身穿郡守、刺史的官服绶带,朝内院中漫步而来。
萧飒有急事来寻,听下人说,宁南忧醒来后便与他的夫人去了东厨,便带着郡守李安找了过来。谁知推开门栏,走入东院,便瞧见郎才女貌甜腻喂食的一幕。只觉得眼前一片刺眼的亮光闪过,让人心中生羡。
萧瑟:“曹小公子还真是有心思享受啊?”
李安尾随其后,瞧见此景,也瞠目结舌,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传闻中的曹贺,是位光风霁月、清风飘渺的高洁君子。如此人才,应当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之人,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妻子如此粘腻?
坐在案几前悠哉用膳的郎君,面色红润,心情愉悦。即便此刻被萧飒打断了,也仍然春风拂面,挂着温暖的笑容:“萧大人怎得有空在此时来寻我?”
他面色自若,瞳色沉沉而下,心里已经猜到萧飒是因为什么事情来寻他了。
江呈佳坐于他身侧默默不语。
案上的食膳没剩几样。为了方便萧飒与宁南忧议事,她起身与仆婢们一起收拾碗筷。
萧飒在江呈佳离座后,来到了宁南忧的对面,跽坐在席垫上,目中点点暗色,似乎压着许多话。
女郎忙前忙后,好不容易收拾好,又嘱咐仆婢们煮茶。
李安坐于萧飒身后的席垫上,等着萧飒与宁南忧开口说话。
可半天过去了,案几上仍没动静。萧飒正襟危坐,神色肃穆,但始终未曾开口。
宁南忧奇怪道:“萧大人来寻我,想必不是为了在这里与我对眼互望的吧?”
萧飒没有回话,耐心等着,略略偏头,余光朝庖厨前站着的女郎身影扫去,似乎是在等她离开此地。
宁南忧若有所思,手指摆弄着衣角,低头等了片刻。
女郎操持完院中琐碎的小事后,便与仆婢们一起端着茶炉以及茶具走了过来。
萧飒眉心一皱,不动声色地垂下头,继续安静地等女郎离开。
江呈佳敏感多思,早就看出萧飒并不想她继续留在此地,于是将宁南忧喝茶的喜好详细地告诉了侍奉斟茶的婢女,便打算离开东院。
她站了起来,正欲屈身行礼告退时,瞥见萧飒蹙紧的眉心明显一松,心里便生出了些古怪滋味。她本来是要走的,可是萧飒这排斥的态度,却让她觉得诧异。
江呈佳:“妾身这便告退了。”抬脚正准备离开时,却被宁南忧拉住了衣袖。她脚步微顿,扭头望向他。却见郎君直视着萧飒说道:“萧大人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不用刻意等我夫人离开。”
他声色沉沉,如山泉溪水,清澈悦耳。
萧飒讶然,额心蹙起,抬头朝女郎望了一眼,只觉得怪异。片刻怔愣后,他的脸上浮出一丝尴尬,拂袖轻咳几声,以此缓解气氛,遂慢慢道:“小公子...此事令夫人听之,恐怕会心生恐慌。”
江呈佳眉梢微扬,听他此话,立刻知晓了他的来意。
拉住她衣袖的郎君,轻轻拽了拽她,下颚微扬,示意她入席。
江呈佳顺势坐下,眼去眸中猜测,面色十分镇定:“不知刺史大人究竟要说什么令妾身恐慌的事情?”
萧飒见她坐下,似乎很是无奈,又露出忧色,轻缓道:“夫人确定要听此事吗?”
江呈佳回以得体一笑:“刺史但讲无妨。”
萧飒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宁南忧,眼神向他征求意见。
宁南忧微微颔首,仿佛并不在意他接下来说的话到底会不会惊到身边的女郎。一副泰然自若,处变不惊的模样。
萧飒甚是无语,心下缓了缓,理好思绪开口道:“今日,某从都护府中打听到,邓情身边有一术士,带着一个血淋淋的木盒子出了城,快马加鞭往匈奴草原赶去了。术士所抱走的木盒中盛放的是一颗女子的人头。据说,那人头的样貌,生得与...”
他突然顿住,仿佛不忍继续再往下说,生怕吓到眼前这个花容月貌的小娘子。
谁知女郎却面不改色,镇定自若道:“刺史大人是想说,那女子的样貌生得与我一模一样对不对?”
萧飒大惊,双眼瞪如铜铃,仿佛不敢相信。寻常女子若是听到这样惊异骇人的消息,恐怕脸都要吓白了,可眼前的女郎不但没有半分惧怕之意,还能如此面不改色。甚至,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一字不拉的讲了出来。
他再看女郎身边的郎君,只见他神色坦然,也没有预想中的惊愕。
反观萧飒,却是一脸惨白,神魂皆惧。
宁南忧知晓,既然他利用了萧飒,从邓情那里脱身,便不可能再将此人排除在计划外,让其毫不知情的离开北地。更何况,北地既是雍州的重要关塞,也是中原最要紧的一条防线。萧飒身为雍州刺史,自然也有责任守卫北地城防。
他本来是想重新转移军需后,再同萧飒交待事情原委,却没料到他消息知道得这么快。此事既然事关江呈佳,他即便想先瞒着萧飒也是不可能了。
只听萧飒又惊又惧的问道:“小公子...难道说,你二人早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