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这么多,只是为了等你现身?”沐云不能理解,一脸质疑。
江呈轶扫了她一眼,无奈的叹息一声道:“魏帝,这是猜到了窦月阑会助我一臂之力,让我有机会混入宫中。他这么做的缘由,是想看看...窦月阑会帮我到什么程度?”
沐云仍然未能理解这其中的曲折关键:“那又如何?”
“我的傻瓜阿依。”江呈轶捂着略有些抽痛的腹部,气息虚弱道:“水阁才入京几年?我做这个东府司主司才多久?外人称为铁面探郎、从不拘于官场,只听凭法理处置与皇帝命令的窦月阑,只不过与我相交数月,便已经甘愿为我承受皇族乃至世家的怒火,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要相助你我夫妇二人..你觉得...这会让魏帝怎么想?”
沐云垂头细想,忽然从中惊觉到了什么,颤颤巍巍道:“魏帝...是对窦家也起了疑心?”
“莫说窦家了。恐怕与我江府有牵连的,他一概都有疑心。否则又怎会纵着太子,让从不参与审案的黄门侍郎来阅览核对写满邓氏罪证的文书?”江呈轶压平唇角,眼神愈来愈寒。
“照你这样说...那我们岂不是不可在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魏帝若疑心水阁私下拉拢窦氏一族,定然会对窦月阑百般试探...倘若我们现身宫中,岂不是要害了他?”
“说得不错。”江呈轶点点头,赞同她的说法。
沐云倚在角落里,有些焦灼不安道:“这要如何是好?”
“计划照旧。只是,要稍微变更一些细节。”江呈轶仿佛已想定了主意。
沐云瞧着他镇定的神情,便知他心底已晓得要如何化解此局,于是眼瞳溜了三溜,慢慢平静了下来,微微撅起嘴来说道:“你倒是想好了,却将我敦敦实实吓了一跳。说吧,接下来...你要如何做,才能化解魏帝对窦氏的疑虑?让他相信你?”
“这事...说起来不难。算着时间,咱们妹夫那边应当已经得手了。”江呈轶扭头向身旁男装打扮,易了容貌的姑娘笑道。
沐云与他对视,顿时明白道:“你是想...借着那件事说话?”
“不光是这样,还需来些苦肉计。”这时,江呈轶捏了捏手中的瓷瓶,轻轻抓住了沐云的胳膊,认真庄严的说道:“我接下来所行之事,会有些风险。不过...阿依你放心,我不会真正伤害到自己。”
眼见他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沐云不由咯噔一声,有些害怕道:“你要做什么?”
江呈轶弯唇勾笑,趁着她心神不宁至极,拽开了瓷瓶的塞子,将里面粉末状的东西一饮而尽。
沐云忍不住惊呼,但拼命忍了下来,将声音压回了喉咙里,她连忙靠上去,着急道:“你吃了什么?!”
只听见咕咚一声,江呈轶靠在角落的石砖墙上,已将那整瓶粉末吞入了肚中。他轻轻拍了拍沐云的手背,沉声说道:“放心,我说了不会伤害自己,这粉末无毒,无碍。”
沐云皱眉,半信半疑的望着他,总觉得他不老实。
没过片刻,她便瞧见江呈轶的状态急转直下。不一会儿的功夫,他额上青筋已然暴起,虽隔着一层人 皮 面具,却仍然依稀可见。江呈轶抱腹而坐,靠在角落里,几乎卷缩成了一团。
沐云登时急切道:“不是无毒么?怎么突然疼成这副样子?”
江呈轶腹内绞痛,额上渗出一层又一层的汗,他用力咬着牙关,握紧了搭在沐云胳膊上的手,吸着一口气道:“莫要多言。阿依,快...叫人。我脸上的面具因汗频出,估计撑不了太久,我会故意扯开一角,让人发现端倪。
你喊出声后,便躲远一些,接下来的事情,交由我来处理便是。
至于你...只要我现身,魏帝应当就不会继续将廷尉府的吏官与使者继续扣在宫中。到那时,你便可随着偏殿内的众人出宫。一旦,你逃出宫去,便立即往城门边上的第三个巷口去,在一处枫树下等着。今日覆泱那边会有人来送消息给你。若他成功得手,你便带着文书...跪于宫门前,在众人面前正大光明的请求面见魏帝。”
他这一连串的嘱咐,让沐云有些无措,满脸愁恼道:“你倒是给我一个反应的时间...非要先服药,再同我说这些...”
“我、我若、就这么、就这么同你说了...你能答应我做这场戏?”江呈轶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却还是对她扬着勉强的微笑。
“快别笑了,笑成这样,丑死了!”沐云生气的说道。
江呈轶的话,确实有理,若让她知晓他服下这药会这般痛苦,她肯定宁愿自己疼,也不会让他吃这种药。
他这是摸准了她的脾性,每一步都算计好了,不让她有返反悔的机会。
瞧她还在焦躁的想着什么,江呈轶痛得肩头发抖,牙根打着颤道:“阿依...你若、若不快点、行事、行事...我恐怕今日要命丧皇宫...”
沐云猛地一下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便故意发出声,大喊了一声:“老三!你这是怎么了?怎得突然出这么多汗?!”
江呈轶望着她脸上不满的小表情,忍不住笑了两声,随即又疼得浑身发抖,继续蜷缩了起来。
沐云忍痛闭眼,退到一旁,不再去看他。
这声音一出,周边正忙着查看文书、整理文卷的官吏们纷纷围了上来,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沐云便趁着人群骚乱时,从角落里抽身溜了出来,站在了外围观察形势。
殿中的宦官与侍女们闻见动静,也急慌慌的赶过去看出了什么事。
只听见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句:“呀!老三脸上黏着的是什么?怎么似乎有一层皮?”
紧接着又有人惊恐道:“他似乎戴了面具!”
沐云站在一旁听着,心里扑通扑通的乱跳,只觉得浑身发凉。
“他不是老三!他是旁人装扮的!”
终于,乌泱泱的一堆人中,喊出了这么一句话。随后,便是一声“刺啦”的声音,面具被撕扯了开来。
沐云揪着一颗心,还没缓过劲来,便听着人群里,廷尉府内的左右监两人高声喊道:“这不是...被通缉的江主司么?”
于是,她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宫内看守的宦官,听闻发病陷入昏厥的人竟是那逃走多日的要犯江呈轶,便急忙朝门口的侍从低语了几句。
沐云听见动静,不敢明目张胆的抬头看,只用余光扫到,那得到了消息的侍从,转身便往南殿奔去,走得又快又急。
她攥紧了手掌心,佯装着一副凑热闹的表情,在黑压压的人群外,伸长脖子往里看,表现的与身边其他吏官一样,这才躲过了殿内那些人精似的宦官审视的目光。
至于方才那得了消息的小侍从,则一路小跑奔往了南殿,气喘吁吁的抵达宫门,对守在殿外阶台上的崔迁低语了几句,将偏殿堂内的状况仔细的交代了一遍。
崔迁得知江呈轶现身,先是惊了一跳,后而轻轻浅浅的皱起了眉头,扭身望了一眼南殿内沉默相对的君臣,忍不住轻叹低语道:“今日这事,一茬接着一茬,真是没完没了。不知陛下的身子还能不能熬得住。”
他左右思索了一番,在侍从迫切焦急的目光下顿了顿,最终无可奈何的转身,深深提起一口气,迈着小步子,跨过了门槛,朝南殿内行去。
彼时,魏帝正眯眼睡着,似乎睡的很深。
崔迁心惊胆战的出声道:“陛下...老奴有要事禀报。”
座上的那位没有动静,只听见浅浅的呼吸声传来。崔迁眼见此状,不由头疼,只能垂头俯身,在殿中候着。
窦月阑瞧着崔迁的紧张之态,自己也忍不住忐忑起来。他心中想:这殿外莫非又出了什么事?否则一想能稳得住的崔迁,怎会如此慌乱?
过了半晌,崔迁再次朝宝座上的人唤道:“陛下!老奴有紧急之事禀告。”
他接连唤了好几声,魏帝才渐渐动弹起来。座上这位,慢慢扭过了身子,将目光阶下投去,有些不悦的问道:“出了怎样天大的事,你要这么喊朕?崔迁?朕看你这脑袋,是不想要了么?”
崔迁“扑通”一声,当即跪下,嘴里喊着:“老奴有罪,陛下切莫动怒,还请陛下允老奴将要事禀告后...再行惩治...”
他砰砰磕了两个响亮的头,伏在地上等待回应。
“什么要事?直说便是。”魏帝懒懒道。
崔迁一顿,抬首朝他望去,欲言又止,似乎顾及着什么。
魏帝从他眼神中读出了些忧惧,于是意味深长的朝一旁垂头站立的窦月阑投去一记目光,遂而缓哉缓哉的说道:“有什么要紧事,叫你不敢当着窦廷尉的面说话?”
崔迁支支吾吾半天,最终说道:“陛下,老奴只恐此事不便让旁人知晓,还请陛下允老奴登上阶台附耳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