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南忧蹙了蹙眉,目露奇怪的眼神,扫了吕寻一眼,转过身就再没理过他。
这是一种极度嫌弃的目光。
吕寻感觉自己深深受到了打击。
他乖乖闭上了嘴,跟在自家主公身后一脸垂头丧气。
一行人走了大概三盏茶的时间,才抵达山腰精督卫与乌浒军扎营的地方。
数百个精督卫如雕塑般立在在一处营帐前,将孟灾被控的地方围得水泄不通。对面是气势汹汹,却不敢乱动的乌浒军。
精督卫后,扮成陈旭的周源末徒弟月牙瞧见吕将军带着主公前来,立刻欣喜的迎了上去。
宁南忧在吕寻的护佑下入了营帐,月牙也紧跟其上。
灯火通明的帐内,孟灾被两个精督卫刀架着脖子,满脸铁青的坐在那里。
营帐的帘子被掀开,宁南忧将手负在身后,慢慢走了进来。
孟灾瞧见站在营帐前的玄衣男子,心口憋着的一腔怒火立即涌了上来。他拍案而起,骂道:“宁南忧!孤果真是看走了眼!还真是小看了你!你到底要将孤关在这里多久!?”
见他如此发怒,宁南忧也不急,反而慢悠悠的朝他走去,面上表情淡淡,一声不吭的往主座上的蒲团一坐,从案几上放置的茶壶里倒了一杯水饮尽。
孟灾气的头晕眼花,刚刚想要冲上去质问,用刀架着他脖子的两个精督卫趁时说了一句:“乌浒王小心些,刀剑无眼,莫要伤了自己。”
孟灾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凉意,万般无奈的压下怒火,往后退了两步又坐回了原地,面色气的青紫。
少顷。
宁南忧解决了口渴才开口说道:“大王,你我二人如今变成这样的局面,全凭您一手好计策...既然您对本侯丝毫不留情面,本侯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孟灾听着话头,咬牙切齿道:“是!确实是孤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但你如今又是何意?难不成想要放弃这场交易不做了么?你若如此,你父亲知晓了定不饶你!陈师公,我说的是也不是!?”
他朝站在营帘前的月牙看去,一双犀利的眼刺在他身上,差点让他稳不住。
宁南忧也顺着孟灾的目光朝月牙看去。
只见这个顶着陈旭苍老的面皮,套着陈旭那一身靛蓝色絮袍长袖衣,身形与周源末、陈旭一般无二的男子并没有露出惊慌,反而镇定向前一步走,朝孟灾拜道:“大王,小人之前就说过了,我家代王与您建立联系,达成这场交易的基础就是保证我家君侯的安全,而今若不是我家代王有所防范,只怕现在还不知是怎样的混乱局面...您如此背弃信义,还要反咬我们一口...实在令人难以信任。”
“你!”孟灾见陈旭站在宁南忧这边,一时间被堵住了话语。
不过,陈旭站在宁南忧这边也在孟灾意料之中,虽说淮王宁铮与他次子宁南忧的关系并不好,甚至互相猜忌,但终究是父子,大是大非上总还是站一条线的。
这些道理孟灾都明白,他只是气不过,今晚一手好牌竟然就这么被自己糟蹋了,闹成了现在这个地步。
营帐忽然静下来,仿佛连绣花针坠地都能听得清。
少时,宁南忧在这静得发慌的气氛中突然开口道:“若大王还有心达成协议,本侯愿意放大王自由,只是...之后的调凭...还请大王莫要在擅做主张了。”
他这话的语气稍稍放软了些,像是在请求。
孟灾一愣,没过多久,脸上便浮现出不屑的神情,他还以为这个宁南忧的骨头有多硬,没想到这么快便提出放他自由的条件。
“但,大王若还对精督卫以及我父亲那边有什么想法,我劝您还是将这些想法放下吧。就像今夜,陈师公有办法救我出来,又将您控在此处一样,日后您要是再轻举妄动,也就别怪我无义了。我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才能,但说到的事情还是能一一做到的。”宁南忧在孟灾暗自嘲讽时,低沉出声提醒道。火灭
这是给孟灾的警告。
孟灾不蠢,自然听得出来。但他总想,一个小小的淮阴侯能掀出什么风浪?眼下先将协议达成,等时机成熟,他再做别的打算,自然有的是办法教训宁南忧。
孟灾冷着脸挑挑眉道:“今夜之事的确是孤的错,还望淮阴侯见谅,孤也是心急,害怕那位淮王只是拿孤当作消遣...”
宁南忧明白,孟灾此刻消下火,或许是因为这个生性狡猾的男人此时正打着别的算盘,想来这场战役临近结束,孟灾还会反咬他一口。
但他早有防范,此刻坦然道:“还请大王放心,我们诚心诚意与您做交易,若不真诚,今夜抓捕那顾安与中朝细作统领也就不会通知您了。”
孟灾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便点了点头道:“也罢,倒是孤太过小心了,孤在这里给淮阴侯赔罪。”
他站了起来,精督卫的两把刀依旧架在他脖子上,让他动弹不得,于是眉头一皱朝宁南忧看过去,显然心情不悦。
宁南忧得了孟灾的眼色,漆黑的眸在眼眶中转了一圈,嘴角微微勾起,仿若才想起精督卫依然控着孟灾的这茬事,徐徐缓缓对这两个拿着青龙刀的精督卫道:“还不快将刀放下?”
那两个精督卫得了命令,这才将举起的长刀放下。
孟灾的脸色才算有所好转。但这么一闹,他几乎是铁着脸朝宁南忧简略的拜了拜,以此草率的表达了歉意,然后像是忍着怒火一般道:“既然淮阴侯诚心与孤达成协议...我们总需商量一下对策?”
两日的煎熬,终于等到此刻切入正题,宁南忧心口此时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稳了稳心绪道:“自然是要的。大王还请入座,且容陈师公细细同您说来。”
孟灾憋着闷气,将自己的怒意调停,冷着面孔继续跽坐在原来的客席上。听着宁南忧拍了拍手,命人抬进来了一幅用缣帛黑线穿缝绣制的苍梧至临贺的具体地形图。
一旁闭嘴不言的陈旭在此时站到了这幅地形图的旁边对着孟灾客气道:“大王且看。苍梧至临贺途中要经过五个县城,共有七条路线可通往。但顾安此时在我们的手上,以他谨慎小心的性格极有可能在离开临贺时便通知了关内侯蒋善以及郡都尉佟武在全郡做下防范。此刻顾安超过六日未归,临贺郡定然拉响了禁戒。所以寻常以往通向临贺的捷径定然都被封死。
但半年以前,我与吕将军曾奉命来过苍梧办事,那时我们穿行苍梧西侧靠近漓水的山脉时发现那里有一条路直通临贺,虽然路途有些艰险,需要穿过三片森林,但经过精督卫将近三月的部署,此处捷径已完全可通人行,大王完全可以放心使用,途中会有君侯设下的精督卫为您护航。届时,您可以领着八千乌浒军从此处向临贺发起袭击。
待大王向临贺发起攻击后,我们会仿照那中朝细作统领鹧鸪的口吻向隐藏在临贺郡内的的中朝散兵发起号令,配合您的突袭先一步将临贺治所县城以及周边小县城的治安打乱。”
月牙伶牙俐齿的解说着,思路十分清晰。
孟灾谈及此事,自然投入了进去,很快他便质疑道:“就算临贺郡没了顾安的指挥,但孤可深知那关内侯蒋善与郡都尉佟武并不是好惹的角色。临贺这一年多来的动 乱虽耗兵不少,但据孤所知你们大魏天子也在这其中暗自给佟武拨了不少兵。临贺郡受了这么多次动 乱,依然能保持根基,足以说明,郡内防军以及统军都十分强大。更何况还有蒋家兵在其内。难道你们以为光靠鹧鸪那厮在临贺郡布下的散兵与孤的八千军就能攻陷临贺?”
月牙扮作的陈旭莞尔一笑道:“光靠大王的八千军自然不够。所以代王在桂阳郡内...准备了援兵。此事小人已经安排妥当。还请大王放心。”
“你虽这样一说...可有凭证?”孟灾自然不会立马信他的话。
陈旭却弯唇笑道:“若说凭证这东西...小人只是侯府小小师公,自然是没有的。但,若小人同大王说一句谎话,立即割颅以报。”
他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孟灾也没有什么继续不信的理由了,于是点点头道:“孤就信你一回。”
孟灾又问:“桂阳援兵夹击临贺虽增强了此事的可行性,但...事后我能得到些什么?”
他终是将此行真正目的问了出来。
淮阴侯与他达成协议的目的,他知道,曾于也明明白白的说过,淮王欲除蒋氏一族,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大王,除去蒋氏一族,您乌浒一族日后在大魏边防就少了一层阻碍...这不就是对您有利的事情吗?”陈旭反问道。
“蒋氏一族倒了,大魏依然能扶持旁人来护卫边疆,到时候我乌浒一族是否真正自由又另当别论,你让孤损失八千兵祝你们一臂之力做这种没有实际利益的事情,是不是想的有些太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