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却不想再听他的恳求,厉声说道:“朕说了。此案不归你管!你若再无理取闹,坚持你的荒谬之言,朕就罢了你的官职,赶回左冯翊去!”
窦月阑被堵住话语,想说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眼见魏帝面色坚决,只好应声答道:“喏...臣遵旨。”
“你们五个暂且都退下吧!”魏帝立于阶上,背过身子说道:“朕,还有要事与太子、江卿商议。”
邓情默默将邓国忠扶了起来,衣襟已然汗湿。城志与洪三逸同行,窦月阑垂头丧气跟在他们身后。
魏帝铁青着脸色,等邓情与城志等人都离开了南殿,他才开口向江呈轶询问道:“江呈轶,朕问你。那绯玉公主突然现身,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只同朕禀报了京城之乱的罪魁乃是占婆人,可却并未同朕说明,为首操控这些占婆兵与中原江湖高手的人就是那失踪的绯玉公主。若非今日洪三逸寻到城志前来向朕禀报,朕还被蒙在鼓里!!”
“陛下恕罪,臣也是近日在弘农与洪都尉同行时,发现了绯玉公主的踪迹...这才得知原来是她在幕后调动兵力,闹出了京城之乱。依臣之见,她应当早就与占婆王计划好了此事。
占婆常年骚扰大魏边境,一直未能如愿扩土,已然不满,其王君必定心急。眼看着匈奴在北地闹了起来,甚至预备联军各国,蠢蠢欲动、迫不及待地赶往了匈奴,与各国部落王君、首领会见。
眼见诸国王君首领就要达成协议,占婆王为了在此战役中居领导地位,以便未来得到更多的利益,势必要做出些行动。若占婆公主绯玉此次能在京城举事成功,盘踞洛阳,扼住大魏众军之要害,那么占婆王将会在联军中名声大噪。那匈奴小单于为了此战能够获胜,直取大魏国朝帝都,定会与占婆王修订协议,确保占婆国将来的利益。
故而,当初,在臣的婚典大礼上,围城的贼寇才会费尽心机的调离江府周围的护卫,意图劫持陛下与皇后,使魏彻底陷入大乱之中。如此一来,大魏军民心慌,便是联军攻入朝内,取得大胜的最佳时机。”
“看来,这占婆王是铁了心要与大魏再战了?如今这个时节,南疆如何能起战事?”
江呈轶说得这些,魏帝已然有所思虑。
虽然占婆的兵力不及大魏,但是四年前南境与占婆的那场大战过于劳民伤财,停战的这两年,大魏内朝又灾患丛生,疆境驻守的军队损耗过大,却无补给,已是强撑。他特地颁布休憩令,调息民生、蓄储兵力,可并未见成效。
连年的自然灾害,使得庄户颗粒无收,民生如此,白骨黄土、哀鸿遍野。北疆匈奴、鲜卑不断骚扰,西疆中朝虽然停战,但仍然虎视眈眈,京都之内蓄养的兵力需时时刻刻准备支援,边疆常年的战乱,使得军粮、武器都处于缺乏状态。
再加上国朝之内,两党竞争激烈,众世家异心颇盛,个个手握军权、盘踞一地为首,行政失策一个不小心,便会激起矛盾。这样的国朝形势,南境实在不宜再起战事。故而魏帝才会采取与占婆和亲的方式,欲抑制南境之乱。
谁料,这占婆王在提出和亲时,便动机不纯,自导自演的造出绯玉公主失踪案,逼迫大魏定下两年之约。魏帝为避免南疆再陷入战乱,只能跳入占婆所设的陷阱之中,答应在两年内找到绯玉公主。倘若当初,大魏不曾答应占婆和亲,而是举兵南上直取王庭,说不定还有获胜的机会,亦可灭除占婆的阴谋。
可如今,占婆兵扰乱京城军防,他们纵然找到证据证实占婆国的不轨之心,擒拿抓获了数百名占婆兵,却并不能轻易戳破此事。占婆已然加入了各国联盟之中,有了坚实的后盾。
只要为祸之首的绯玉公主未被抓住,占婆总会有理由狡辩,不承认引起京城骚乱的贼寇乃是他们所派,甚至还有可能倒打一耙,污蔑大魏强扣占婆子民。若大魏咬住不放,认定此事乃是占婆所为,那么占婆也不会继续掩藏自己的野心,定然立即联合众军,举兵攻入南疆。
魏帝不愿,也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位青年天子愁云满面的坐在上堂,闭着眼思索此事。如今这情景,倒像是大魏咽了一个苍蝇,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只能自己慢慢消化。
“陛下,南疆之战暂且不论,难道您不觉得奇怪...为何绯玉能在处处戒备森严的大魏国朝中屯兵如此之多么?”江呈轶出声询问。
魏帝微微顿眉,朝他瞥去一眼,冷声问道:“此话何意?”
“陛下...”江呈轶朝堂下一跪,向魏帝行大拜之礼道:“绯玉入大魏不足两年,却能集结如此之多的中原高手供她驱使,她的背后除了替占婆皇族打探天下消息的密侦营,必然还有一股强大的中原势力支持,或有可能与众世家牵扯不清。陛下,和亲乃是臣一力支持之事,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亦有臣失察之过失。
臣未能及时识破占婆王的诡计,使大魏陷入两难境地,陛下没有半字怨言已令臣心中愧疚。臣愿戴罪立功,查明此事,找出在绯玉背后支持的中原力量,擒获此等叛国罪魁,再顺藤摸瓜,直击密侦营,湮灭敌国阴谋。”
江呈轶这番话提醒了魏帝,绯玉入魏,背后若无中原世家的力量支持,根本不可能在大魏隐藏如此之久。
只是,大魏世家众多,分别盘踞各地,宗族之间错综复杂,要想在这样的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中找到支持绯玉的力量谈何容易?
魏帝蹙紧眉头问道:“江卿...对此事有头绪了?”
江呈轶:“陛下,实不相瞒,臣如今手上已有些线索与证据,足以继续追查下去。若陛下信臣,不如就将此事交予臣...臣向陛下保证,必将在两年之期到限时,将此叛臣以及绯玉公主亲自押到陛下面前。”
他信誓旦旦,仿佛坚信自己定能办成此事。
魏帝将信将疑的望着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既如此,朕便最后再信你一次。若两年之期到限,你不能如约将绯玉公主擒住,致使南疆大乱,朕必将唯你是问。”
江呈轶立即作揖大拜道:“臣必不辜负陛下之信任。”
太子于一旁默默看着,心里却为自己的老师偷偷的摸了把凉汗。要知道,距离占婆与大魏约定的两年之期,只剩半年的光景了。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复杂的世家宗族中找到与绯玉沆瀣一气的元凶,绝非一件容易之事。
正当他为江呈轶担忧时,魏帝的问语再次从头顶传来:“此次,朕派你前往弘农彻查苏刃的案子,可有结果了?”
江呈轶应道:“陛下放心,苏刃一案,携款潜逃至弘农的犯官已被全部抓捕。”
“那么...邓氏与苏刃之间的关系,你可有全部斩断?”魏帝挑眉,朝他望去,眸色淡入水,清冷至寒。
江呈轶低敛着眉眼答道:“陛下放心,案卷中,绝对查不到任何有关邓氏的线索。臣说过...必能在此案中保下邓氏。”
听此话语,魏帝不由冷笑:“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底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那洪三逸在弘农时,一直跟在你身侧,他是如何同身在洛阳的城志搭上联系的?这两人又为何恰在朕审问邓情时,请求入殿?你当真以为,朕没有想到是你在背后指使么?”
“陛下...您说指使这话,属实有些难听了。臣只是将洪三逸带入了京城之中,至于他后来为何会与城大人一同入宫,臣也不甚清楚...”江呈轶打着马虎眼。
魏帝哼道:“不甚清楚?朕看你清楚的很!也罢,邓情指派长鸣军前往弘农一事,有太多要细查的地方。朕不可单听他一人之词,也不能立即相信城志。一切待窦月阑自弘农查明归来后,再行论断。”
江呈轶未应声,只是跪在阶下不动,仿佛在等着什么。
殿上寂静片刻,魏帝顿了良久,皱着眉头继续问道:“你今日这么着急的让衡儿引你入宫,只是为了在南殿长跪不起的么?”
江呈轶压低眸眼道:“陛下,臣自然是为了禀报苏刃一案来的。”
“当真只有此事?”魏帝不信,凝神注视着他,眸光逼迫而去。
江呈轶勾唇,缓缓仰起头来,向天子望去:“陛下英明,洞察人心无人能及,臣甘拜下风。”
魏帝瞥着他,眉尖上挑,呵呵两声道:“少在这里拍朕的马屁。有什么话快说,拐弯抹角作甚?”
江呈轶这才道:“臣今日着急前来,是为了向陛下报喜。”
“报喜?”魏帝奇怪道:“如今这时节,有何喜事可报?”
江呈轶:“陛下,水阁阁主托人来信,言说已抓住明王与常山侯的把柄。近日便要行动,将这两人的罪证整理成卷,上报朝廷,任陛下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