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南忧摇摇头道:“我怎会忍心将你从我身边赶走...只是大事临近,我也需要你替我回南阳做些事情。”
李湘君见他终于提到了这一层,转了转眸子,不动声色的问道:“你想要我归南阳做些什么?”
宁南忧两眼神情的望着她,一字一句诚恳认真地说道:“宛县济水巷,有一门户姓宗,家中一男一女夫妻二人,曾是宋宗倒卖人口案中的重要证人。但父亲于南阳的眼线实在太多,我的人没办法在南阳行动。我需你...替我将这夫妻二人悄悄派人送出城,往洛阳方向去,只需命你的人将他们送至新野,我的人自会前来接替。”
宁南忧很早之前便同她说过,要处置宋宗此人,将广州之权把握在他的手中。李氏也有所准备,见他一脸诚挚,又不因江呈佳之事再继续责怪于她,心中感念心动起来。他还是在乎她的,否则也不会在她拿刀刺向自己的那刻慌张失措。
他对江呈佳的好,只不过是做戏罢了。
李氏在心中安慰着自己。但她也明白,宁南忧野心勃勃,不是个好掌控之人,除非她手中权势真能为他所用,否则,这好不容易被她拾起的旧情也会淡下去几分。
想到这里,李氏便点了点头道:“如此...我便归了南阳,替你好好将那宗姓夫妻二人送出城去。”
宁南忧见她答应,心中便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此刻,李氏又开口询问道:“此事,是否十万火急?”
宁南忧愣了一下,蹙着没,定定瞧了她几眼,嘴角扯出一丝僵硬的笑,温柔道:“无论急不急,你且先将伤养好。”
见他如此在乎自己的伤势,李湘君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打消。
自南阳阁往外走时,宁南忧的脸上便写满了不悦,垂着头负着手一路走到阁院门前,瞧见季先之拿着披风在外头候着,便一声不吭的从他怀中抽走了披风,自顾自的披上,绕过花园的小道,朝书院行去。
季先之见他满脸的不高兴,心中早有所预料。宁南忧就没有哪次从南阳阁出来是好脸色的。虽他晓得多半是因着李氏又说了什么奇怪之语的缘由,却依然不敢贸然出声询问,只能跟在他身后一同往书房而去。
青年沉寂片刻,脸色终于缓了缓,压抑着心间对李氏的一腔愤怒,对跟在他身后的季先之嘱咐道:“这几日千万要护好北院,我不希望投毒这等事再次出现。”
季先之应道,“君侯且安心,此事绝不会出现第二次。”
宁南忧沉下声音,立于窗前,依旧愁眉不展。
季先之知他忧心于何,此刻难开口相劝,心中也对李氏一万个厌弃。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好劝说宁南忧放弃李氏手中的权势。
就这样想了半天,最后略带些迟疑的询问道:“主公今日,是否已经向李氏说明了南阳之事?”
宁南忧未应话,一时片刻后沉吟道:“说了。”
“李氏作何反应?”季先之又问。
宁南忧冷笑道:“她自是为了博取我的信任,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只是,我都与她说了南阳宗姓夫妻事关宋宗,她明知近日我正筹备对付宋宗之事,竟还想继续呆在我府中,想来还是不死心,要对阿萝动手。”
季先之叹道:“李氏,胆大包天,狠心恶毒。她工于心计,恐怕日后不好掌控。君侯...若当真要利用她,且要处处小心。
“季叔放心,大计之事,我绝不会同她透露一星半点。李氏...只不过是我拿来遮掩真正目的的棋子。父亲此时虽还未行篡位之事,但以他之野心与权势,日后便是必然之事,若父亲当真起兵成功,我们日后的路便更难行了。若没有能够依仗遮掩的,让父亲知晓了我真正的目的,只怕...还未等到我为两位恩师复仇,便已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灭口了。李氏,是面精致的屏风,能挡住父亲朝我看来的所有审视目光,但同时她也是一把随时能让我见血的力刀。可尽管她会伤了我,我依然还需将她带在身边,攥在手中为我所用。”
李湘君。
每当他想起往事,总会对这个女人更多一层反感。可偏偏,他要与这样的人继续伪装下去。一想到这些,他便烦躁难抑。再想起她对江呈佳的所作所为,心中那团火便燃得更烈了几分。
青年一向算得稳,坐得住。可说这话时,只觉一股闷气堵在胸口不得发泄,他这辈子最讨厌被旁人操控,却一直挣脱不了束缚,无论是父亲的,还是李氏的。他都没办法轻易挣脱。
从前或许没觉得这有什么,大概认为他这辈子就是这样了,若不是还有大仇未报,若不是这世上还有母亲与舅舅,他已没有活下去的渴望了。
可如今,他却想活着了,不但想活着,还想挣脱身上所有的枷锁,从这泥潭里爬出来。搜搜
为得,只有那一个人。
因为她,他忽然觉得生活有了些盼头,也开始期盼归隐山林,同她一起煮茶酿酒的未来。
宁南忧那双从来黑沉黯淡的眼眸里终于多了一丝亮光,不再那样死寂。
“季叔,去准备一下,五日后,我与阿萝同行,一起前往县所庄子中,会面蒋太公、顾安与佟武。”宁南忧突然下了这个决定,语气非比寻常的肯定。
便是连季先之都不曾预料,此刻也愣住,呆呆的盯着他瞧,忘记了回话。
宁南忧没听见应答,便扭头朝季先之看去。只见他微微张着口,有些吃惊。
“我答应过阿萝,不再瞒她任何事。即便是我不能说的,我日后不说,也不会全都瞒着她。她是个明理的,也晓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宁南忧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季先之眨了眨眼,打心眼儿里替他高兴起来。从前的宁南忧,活得只想一副复仇的躯壳,没有一丝生气,整个人都是阴郁的,自从江呈佳入府,他好似有了些改变,眼中竟有了星星,有了希望。
“如此,老奴便好好找一辆牛车。”季先之点头应道。
青年遂即接过话茬道:“多铺些被絮,内壁封上纸,莫要让风漏进来,她伤重,受不了颠簸也受不了寒气。”
季先之听他唠叨起来,忍不由将心里的高兴挂在了脸上,连忙答道:“好好好,老奴会将一切安排妥当。”
青年低下眸,瞧了瞧外头的天色,眼见日落于西,收走了最后一缕夕阳,他便按捺不住心中想要见她的渴望,盼着夜幕快些降临。
北院,一众仆婢被季先之调走后,便清静了许多。
季雀用过晚膳,便急匆匆来院中找江呈佳,同她说了好久的话,央求着她将昨日之事细细说一遍。听时,又咬牙切齿张牙舞爪的想要去南阳阁寻仇。
江呈佳笑眯眯将小童抱在怀中,温柔的哄着。
很快便至了夜中。季雀恋恋不舍,不肯离开北院,江呈佳便叫季雀今夜在北院同她一起睡。
季雀欢欣鼓舞的点点头,可谁知两人还未洗漱睡下。从卧房的里窗外便翻进来了一个人。
这人的到来,差点吓得季雀尖叫,江呈佳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悄声在她耳边说道:“雀儿乖,莫喊,来的是君侯。”
季雀在有些晃眼的烛光里朝那人定睛一看,这才瞧清了他的模样,立即目瞪口呆的仰起小脑袋向江呈佳问道:“女君...主公为何正门不走,要翻窗?跟做贼似的。”
听着雀儿天真的询问,江呈佳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因为主公特别喜欢翻窗,翻窗可以锻炼身体。”
她悄悄在雀儿耳边说着,烛光里,那青年缓缓朝矮榻边行来,皱着眉头瞧着正窝在江呈佳怀里的季雀,有些不悦道:“雀儿怎得在这里?”
“主公怎得这样问?曹夫人同您提起来时,您也是允准了的,说日后雀儿就跟着女君了。”季雀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宁南忧反问道。
一句话将宁南忧噎住,竟叫他不知如何开口回话。
江呈佳听之,忍着笑意附和着怀中小童道:“这是君侯应下的,怎么君侯反倒忘记了。”
青年眼巴巴的望着面前笑意连连的江呈佳,有些羡慕此刻窝在她怀中季雀,又听她这样问,便尴尬的轻咳了几声,抬起下巴答:“我让她跟着你,又未曾叫她这么晚了还呆在你屋里。”
小童眨眨眼,朝着他吐了吐舌头,俏皮的说道:“主公想同女君独处,莫要拿雀儿当挡箭牌...让雀儿贴身服侍女君的话是主公您亲口说的,既然是贴身服侍,这么夜了,雀儿在女君房中也实属常事。”
“噗...”江呈佳听着小童丝毫不畏惧的童真之语,笑出了声,狡黠的目光打量了一番对面站着的青年,瞧他脸色不太好,更是想笑。
宁南忧难得被旁人堵得说不出话,她自是旁观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