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说的……”
听了吴良的话,孙业先是一愣,接着又一脸惊奇的看向吴良,“……竟是如此合情合理,若非阁下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活了数百年的模样,小人说不定会以为阁下曾亲眼见证祖师爷自郢城城墙上跳下,又亲眼看着祖师爷殓入棺木,否则断然不可能说的这么清晰。”
“如此说来,你也认同我的说法,认为这就是祖师爷的尸首?”
吴良沉吟着问道。
之前他就发现这个孙业比较擅长放彩虹屁,比自己身边这群瓬人军骨干要厉害许多,不过现在这个彩虹屁就略微比较明显与低级了,因此就算被孙业这么说,吴良也是不会很高兴的,他现在只想探求真相。
孙业倒也并未着急回答,而是低下身子又对那个泥人仔细观察了一番,这才肯定的点头道:“应该错不了,这泥人中那些碎裂的骨头一看就不是腐朽之后才发生的干裂,倒更像是入殓之前便已经发生了断裂,这确实与祖师爷当时的情况保持一致。”
“嗯……”
吴良微微颔首,继续观察棺材里面的情况。
除了这个泥人与那个镶金木盒之外,棺材里面便已经没有其他的东西,因此也并未发现能够证明身份的印章。
至于那个镶金木盒。
吴良看它长约30公分,宽约20公分,高则差不多也有20公分,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太小。
最吸引人的便是上面的镶金工艺,这可就是实打实的黄金了。
这木盒不但用黄金将八个棱角全部包裹了起来,木盒的盖子与盒身之间的缝隙,也镶上了一条金线,而且抹的十分平整,仿佛是为了将缝隙填补起来一般。
吴良垫上一块布,伸手进去将这个木盒端了出来,更加仔细的大量。
端出来之后他才看到。
这个木盒的侧面还用黄金点缀出了一张十分古怪的鬼脸。
鼻子、眼睛、眉毛、嘴巴、甚至是胡须,虽然不能说是栩栩如生,但也是一应俱全。
不知为何,吴良觉得这张鬼脸略微有些眼熟,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眼熟……大概是因为用的都是春秋战国时期那种比较夸张与抽象的表达方式吧?
春秋战国时期的青铜器与金器花纹基本延续了商周时期的风格,很喜欢用兽面花纹来装饰青铜器与金器,有时这样的兽面花纹也会出现在玉器上面。
饕餮?
吴良觉得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相像,不过饕餮纹算是一种比较常见的青铜器纹,后世考古界发现的不少。
因此吴良对饕餮纹的认识还是比较深的。
而这张鬼脸虽然与饕餮纹有些类似之处,但也同样有许多不同之处,似乎又不是饕餮纹……
正如此思索的时候。
“辟邪宝盒?”
孙业看到镶金木盒上面的鬼脸,竟直接叫出了它的名字,“这竟是祖师爷制作的辟邪宝盒?里面装的东西一定非同小可!”
“这盒子叫做辟邪宝盒?”
吴良与众人再次好奇的看向孙业。
“正是。”
孙业重重的点了下头,为众人悉心解释道,“辟邪宝盒乃是祖师爷给这种木盒起的名字,一来是因为木盒上的这张兽脸乃是取自辟邪,二来则是因为这宝箱与辟邪这种吉瑞之兽拥有一样的特性,以四面八方之财为食,吞万物而不泻,只要是装进去的东西便再也无法取出。”
“这不就是貔貅么?”
吴良听完一愣。
再以孙业的说法仔细观察镶金木盒上的那张鬼脸,还真在这张鬼脸的头顶发现了两个小角……因为这两个小角又短又弯,刚才吴良还以为这是鬼脸的眉毛。
所以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鬼脸,而是貔貅纹?
只不过后世发现的貔貅纹或是貔貅造型的文物,大多都是侧面表达的卧姿造型,有口衔着玉钱的,也有趴在玉钱上的,很少有这样的貔貅正脸造型,这才是导致吴良这个考古研究生竟没有看出端倪的原因。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孙业将这玩意儿叫做“辟邪”才是正确的叫法。
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实传说中貔貅是分有雄性和雌性的,雄性名为“貔”,雌性名为“貅”,除此之外,貔貅也还有一角与两角的分别,一角的便叫做“天禄”,两角的则叫做“辟邪”。
而这个木盒上的貔貅明显由两只角,正应该将其称作“辟邪”。
只不过现在最应该关注的并不是这个问题,而是这个所谓“辟邪宝盒”的特性。
这玩意儿难道真的与“貔貅”一样。
装进去的东西便再也无法取出?
吴良觉得应该不会那么夸张,这“辟邪宝盒”只要是人力造出来的,所用的材质看起来也不过只是木头与黄金,这都不是坚不可摧的东西,就算使用最没技术含量的方法,直接将其劈开也耗费不了多少力气,怎么可能只进不出。
或者。
这其实就是个古代版存钱罐,只是把东西塞进去的时候比较容易,而想要取出来的时候就要费些力气,说不定还得直接将“存钱罐”给砸了才行。
这倒也还算是比较符合“辟邪宝盒”的特性。
“也可以说是貔貅,不过祖师爷既然将它命名为‘辟邪宝盒’,自然有他的道理。”
孙业并未反驳吴良,只是继续为众人解释道,“我爹以前对我说起过这‘辟邪宝盒’,他说这宝盒其实并非完全无法取出存放在里面的东西,只是其中暗藏了玄机,需要用对了方法才能顺利打开,而且只有一次机会,否则便会触动里面的机关,自内而外生出一股无名业火,将存放在里面的东西连同着宝盒一同烧毁,谁也别想拿到。”
“最初这‘辟邪宝盒’乃是祖师爷特意为楚王设计,为的是保证重要军机政令在传递的过程中泄露,后来还被楚王用来投放遗诏之用。”
“想不到祖师爷的棺木之中也有‘辟邪宝盒’,这‘辟邪宝盒’中所装必定是祖师爷生前最看重、却又最不希望落入他人之手的东西,我所知的与祖师爷相关的东西之中,只有《公输经》最符合条件,这里面装的八成就是《公输经》了!”
说到这里,原本已经十分虚弱的孙宝竟是红光满面,就像刚在心脏上扎了一针肾上腺素一般,激动地双手与嘴唇都在不停颤动。
这……不就是后世特工电影中常见的自毁型密码箱么?
听了孙业的话,吴良立刻便理解了这“辟邪宝盒”的工作原理,甚至为其找出了类似的参照物。
不过。
吴良端着宝盒又前后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宝盒上面并没有类似“密码锁”之类的设置,除了上面那道使用黄金抹平的开口缝隙之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特别之处。
如此情形之下。
吴良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正确”的开启这个宝盒。
当然,对于孙业的说法,他也保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并没有强行开启尝试的意思。
万一里面真的另藏玄机,到时候自内而外全部烧毁,不管里面装的是不是《公输经》,对于他个人而言,都是一笔难以挽回的损失,同时也将成为一个难以消除的遗憾。
“你既然如此确定这就是‘辟邪宝盒’,那么你能开么?”
吴良回头问道。
他也并没有完全排除孙业可能是在耍花招的可能,为的是不让他打开木盒,而后再将这个木盒骗到手,独吞藏在里面的东西。
因此目前而言,吴良肯定不会轻易将它交到孙业手中。
“不能。”
孙业摇了摇头,接着又立刻颇为期待的补充道,“不过如果阁下信得过小人的话,小人可以竭尽所能尝试一下,再不济也不会轻易损坏里面的东西。”
“等出去再说。”
吴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回身将“辟邪宝盒”交到了白菁菁手中,这玩意儿端起来并不沉重,还不至于成为白菁菁的负担。
至于典韦,他与杨万里还肩负这么多人的护卫任务,不能被这宝盒占了手。
“……”
孙业见状欲言又止,仅剩的一只眼睛随着“辟邪宝盒”移动,眨都舍不得眨上一下,可见他心中对着宝盒有多渴望。
吴良与瓬人军众人看在眼里,暗自交换了一些眼神,自是不由的有对此人又多了一层提防。
……
事到如今。
吴良再在地宫中查看了一番,确认此处已经没有其他的暗道或是秘境,这便预示着他们已经探完了这座公输冢。
不过他心里清楚,这次行动其实还不算完,甚至可以说目前只是完成了一半。
接下来如何带领众人安全的撤离,可能才是真正的挑战。
河神、水鬼、还有那可能用了“移魂之术”不知道附魂于什么东西之上的鲁班魂魄,都可能将成为将他们永远留在此处陪葬的因素。
不过在这之前。
吴良还是像以前一样,与典韦一道重新将鲁班的棺木合了起来,并将那七颗子孙钉定在了相同的位置。
当然。
他们也同样没有将事情做绝,最后一刻子孙钉依旧只钉下了一半。
做完了这些。
吴良亲自来到那个控制棺材升降的“船舵”前面,打算朝与之前相反的方向转动“船舵”,这样应该就能让鲁班的棺材重新回到地下。
就在这时。
“咚咚!”
“咚咚!”
“咚咚……”
那些竖葬棺中立刻又传出了狂躁的叩击声。
这声音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响亮,其中还伴随着抓挠棺材板的刺耳声音。
里面的东西似乎已经陷入了狂暴状态,可以想象一旦放它们出来,后果将变的十分严重。
吴良只得再一次拍击神秘小鼓进行镇压。
但这一次。
神秘小鼓的镇压效果似乎弱了许多,吴良先拍了三下,仅仅只是令那些叩击声减弱了一些,却并未完全消失。
接着他又连拍了三回,算起来总共九下。
这些叩击声才终于被镇压了下去,地宫中才又恢复了宁静。
“此地不宜久留啊……”
吴良心中暗忖,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现象,若是再多待一段时间,不一定会出什么妖蛾子。
想着这些,吴良便打算立刻将那棺材重新降回去,而后立刻带上众人离开此处。
哪怕撤离的途中可能还会遭遇河神、水鬼与那不确定是否存在、更不确定身在何处的巫妖王鲁班,那也总比在这里面对这些明显属于“邪物”范畴的东西强出许多。
至于地宫中那些还未来得及绘制设计图纸的神奇器械。
吴良也已经想好,他叫孙业在路过时将那些器械的精妙之处都记在了心里,等出去之后再绘制图纸也是不迟,毕竟“辟邪宝盒”在自己手中,由不得这老小子不用心,也不怕他不给自己绘制。
更何况,最终如果确定孙业没有问题的话,吴良还会将他纳入瓬人军。
就在这时。
“咣当!”
地下忽然又传来一个响动。
吴良还没有转动“船舵”,那“船舵”不知为何竟自行转动了起来。
而伴随随着“船舵”的转动,鲁班那口棺材已经开始缓缓向地下沉去,此前收入地下的那两块盖顶的青铜板也正缓缓的升了出来。
“难不成鲁班的魂魄就在这‘机封’的机关之中?”
吴良连忙向后退了几步,心中惊奇。
这已经不是“半自动”了,而是“全自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鲁班要自己把自己重新沉入地下一般,给人一种颇为“人性”的感觉。
然而与此同时。
“轰隆隆——!”
更大的响动传来,整个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公子,你快看这些棺材!”
杨万里随之惊叫了一声。
只见就在鲁班的棺材缓缓向地下沉去的同时,那些露了一截在外的竖葬棺周围的土地却出现了松动,正在缓缓的向上抬举!
“啪!”
“啪!”
“啪……”
随着那些竖葬棺的不断抬举,缚在外面的铁链似乎还连接着地下的某处。
铁链越抻越紧,有些已经发生了断裂,有的则将棺材勒出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