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死了,死在了自己家中。
寒梅学府下午有政文课,见他迟迟不来,刘昭便派管事前去询问,却发现人躺在床上,已经去了。
管事吓得报了官,仵作看过后,最终判断为暴毙而亡,周围的街坊邻居听到都叹了一声可惜,并未引起多少人讨论。
寒梅学府收到这个消息,学生们愕然之下,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
“先生上午人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陈先生死的实在太蹊跷了。”
“难道是因为陆云卿的那一纸文章……”
“噤声!别瞎说,小心你的狗命!这事我们还是别掺和的好。”
刘昭路过学社门口,听到众多学生在的讨论此事,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难看,什么也没说,甩袖快步离开。
回到自己房中,刘昭立马从床底下拉出平时攒下的细软开始收拾,收拾到一半,他眼露不甘,复又停下。
陈先生和李红嫣当日在库房中对话,他也在场。
陈先生将那证考卷交给李红嫣。为的是给陆州城中百姓造福,却不曾想到李红嫣居然拿着此物,构陷陆云卿的罪名。
他早该想到的,李红嫣就是个疯子!为了不让陆云卿有翻身的机会,杀了陈先生。
以前李红嫣显山不露水的,他只觉得李昭庆令人恐惧,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个只有十五岁的李家千金,居然比李昭庆还要心狠手辣!
李红嫣若要灭他的口,他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他想逃,可是若真是逃了,他这些年在官场上苦苦争取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罢了,眼下局势尚不明朗,韩厉春还未显露败迹。我可以再等等。”
刘昭思来想去,又继续收拾,免得真到时候来不及。
城中,关于陆云卿的流言比比皆是,可除了官场,谁也没有把这当回事。百姓正常生活,仍然是一副太平景象。
阜草药庐,坐落在城南一角。
乃是上任州府让城中富贾出资建的药堂子,旨在为城中穷人提供治病之所。
自从李昭庆上任后,二三十年过去了,药庐从未修葺,久而久之便废弃了,变成乞丐们的聚居之地,偶尔会有好心的医师过来,为重病之人医治。
此时此刻,药庐当中,少说铺了三四十个草席,晌午的天气又闷又热,连乞丐也不愿意出门出去乞讨。全都横七竖八地躺着睡觉。
“娘,我饿……”
角落当中一个草席,浑身脏兮兮的小丫头躲在娘亲怀中,清瘦的小脸上嵌着两颗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仍不失灵动。【@…神笔屋 ¥*更好更新更快】
她眼巴巴地看着对面草席上一个乞丐正在啃馒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囡囡再忍一忍,等太阳弱了些,娘亲就出去讨吃的。”
抱着小丫头的妇人有气无力地安慰,她骨瘦如柴,眼眶深深凹陷进去,已经饿得瘦脱了相。
她母女二人家中落难,逃难至此,却没想到陆州城中并未有她想象中那般繁荣,迟迟找不到活计,只能靠乞讨为生。
可这年头穷人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富人愈是一毛不拔,想要到银钱,实在艰难。
前些日子她们运气好,进城的时候,在路边捡到一代初恋秀品卖了些银钱,撑过一段时间,如今已难以为继。
“早知道,即便是让囡囡卖去做个下人,也比现在要好……”
妇人迷迷糊糊地想着,她太饿了,饿得虚弱,思考也变得艰难,得省点力气出去讨吃的。
小丫头听到娘亲的话,乖巧的点了点头。
天气虽热,他却仍然抱着娘亲不松手,娘亲的身上好凉快。
“吱吱吱……”
这时,一只老鼠从草席旁边旁若无人地窜了过去。
小丫头眼睛盯着老鼠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娘亲说这是老鼠不能吃,可她真的好饿啊。
老鼠的肉,好吃吗?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两个乞丐一瘸一拐地从外面走进药庐,一边走一边聊天。
“听说陆州下辖唯一靠江的丰都县遭了水灾,今年颗粒无收。用不了多久,这里的难民会更多!”
“去年不是朝廷才拨款修葺堤坝,怎么今年又被冲开了?”
“还不是那些贪官污吏,朝廷下方的银两被层层盘剥,流到丰都县还能剩多少?那点钱财修的堤坝就跟纸糊的一样,根本挡不住洪水。”
“这些贪官真是该死!”
“最近不是才抓了那陆云卿吗?就因为一纸文章写得犯忌讳,州府就把他抓了,我看那多半不是有冤屈,就是被拿来背黑锅的。”
“你倒是看的通透。”
“看的通透又能怎么样?我早年好歹也读过圣贤书。后来家中老小都被大水冲走,便也熄了考取功名的心思。那腌臜之地,不去也罢!”
“话也不能这么说,若真能求个一官半职,总比现在要求,你看
我们便是死了,怕都没有人替我们收尸。”
此话一出。药炉内隐约响起一阵叹息声。
这一日对许多人来说,似乎都都异常地漫长。
妇人好不容易等到太阳没那么毒辣,便起身带着丫头出去乞讨,到傍晚回来,却是一个铜板都没要到。
回到药庐后,躺在一边的老乞丐看不过去,从怀里掏出一个饼子,分出一半递给妇人。
“多谢老哥。”
夫人拿过饼子不忘道谢,惨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将饼子塞给小丫头:“囡囡快吃,吃了就不饿了。”
小丫头早就饿坏了,拿起半个饼子二话不说就啃起来。
“慢点吃,别噎着!”
老乞丐用破碗舀了点水,放到小丫头面前,看着小丫头的吃相,老乞丐眼里闪过一抹不忍,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他看得出来,这孩子的娘快死了,快饿死了。可他自己活着都很困难,能匀出半个饼子已经是极限。
转眼入夜,众多乞丐陆陆续续回来后,都睡了过去。
小丫头睡了一会儿,忽然醒了过来,伸出手摸了摸娘亲冰凉的脸蛋。
娘亲怎么越来越凉了?
她悄悄地起身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晚上吃到了半个饼子,她却觉得越更加饿了。
吱吱吱……
又一只老鼠从她面前爬过,也不知是不是白天的。
小丫头眼睛一亮,一个扑身将老鼠抓在手中,抬头眼看药庐中间的篝火还没熄灭,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直接将老鼠扔进破锅当中。
吱吱吱!!
锅内响起一阵急促的叫声,只片刻便戛然而止。小丫头蹲在锅炉面前,咽了咽口水,满眼都是期待。
她好久好久都没吃肉了。
与此同时,州府大牢外。
洛凌青趁着夜间守牢的狱卒少,来到门前打点。老管家和定春在远处观望。
她做了两手准备,若是狱卒不接受贿赂,她就直接下药毒晕这两人,易容混进去。
“官爷可否通融一番,小女子是陆云卿姑娘的胞姐,想进去探望一番。”
今夜看守的狱卒正是每天给陆云卿送饭的那个,他上下打量一眼洛凌青,面无表情地说道:“上面吩咐过,陆云卿是重犯,任何人不得探监!”
“就一会儿。”
洛凌青低声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袋银子。
狱卒看了一眼沉甸甸
的钱袋,脸色顿时缓和不少。转头对同伴说:“走去喝两杯。”
“这不合规矩吧?”
另一个人面露犹豫。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我们就在门外看着喝,难道你还指望一个弱女子劫狱不成?”
狱卒说着便拉着同伴让开身为,同时对洛凌青说道:“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可别让我们难做。”
“多谢官爷。”
洛凌青松了口气,同时心中升起一丝古怪之意,此人未免太好说话了一些,还帮她解决了另一个狱卒。
运气不错。
洛凌青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快步往大牢中走去。
幽暗走廊中传来脚步声,陆云卿闻声抬头看到走来的洛凌青,立刻走到到栅栏处,小声喊道:“师父,这里!”
洛凌青眼神一亮,立刻靠过来紧紧抓住陆云卿的双手,见左右没人,她将一个小包裹塞给进了陆云卿怀中。
“这里面放着所有能用的药品。毒药和伤药都有,你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师父这是要让她逃跑?
陆云卿皱了皱眉,没有顺着洛凌青的话往下说,转而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我去见过韩厉春了,他决定保下你,正在加紧审问那些牙行之人。等他们拿到牙行老板的画押罪证,便去与李昭庆谈判,救你出来。”
陆云卿闻言,心中温暖。
上次韩厉春已经救过她一次,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情已经两清了。
这次韩厉春在陆州城和她之间,竟舍得舍弃陆州城也要保她,如此恩情,值得她记一辈子。
“替我多谢韩大人。”
陆云卿没有多言,抓紧时间说道:“我在牢中多有不便,李昭庆的手段阴险狠辣,让他千万注意,别把自己也陷进去。”
“我也总觉得李昭庆有后手。”
洛凌青咬咬牙,说道:“不如让韩厉春找来一个与你相仿的替死鬼,我替她易容之后,你金蝉脱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