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廷没有回答陈平的话,事实上在场众人也明白,无论帝国是否实际掌控马耳他,都已经是欧洲基督教文明的竞争对手了。特别是帝国展开工业革命,并且结出硕果之后。
蒸汽机运用于船只,势必会改变世界的大格局,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联络变的频繁迅捷,实际上让世界的距离减少,几十年前,东西方的距离还是遥不可及的,现在,已经连为一体,大洋之上来来往往的蒸汽动力商船就说明了一切。
李君华则是不想打击赵文廷的积极性,他说道:“就事论事罢了,众人可有良策应对。”
“皇上,未必需要应对,到底现在欧洲一盘散沙,法国自诩欧洲第一强国,也不敢与我国直接对抗。”陈平说道。
李君华微微点头,他赞赏陈平的这种自信,他也相信帝国可以承受的住来自欧洲的压力,保住马耳他岛这个地中海的核心地带,但问题就在于,若有更好的办法,也是可以尝试的,而且,被动应对从来也不是帝国处置海外竞争的方法。
“荣王,你的见解呢?”李君华问。
李素说:“被动应对总归不是上策,主动权在对方手里。马耳他虽然不容有失,但地位是特殊的。因为这事关天主教国家的荣耀,在这里曾经爆发过一场抵抗奥斯曼人扩张的战役,对基督教文明来说,是可歌可泣的。虽然远远称不上圣城,但于基督教文明有着特殊的意义。
如果任其发展下去,法国就可以借此联合其他欧洲国家,至少能得到天主教国家的共情。如此对于帝国的欧陆战略是一种伤害。”
李君威一直懒散的喝着茶,听到这里也是来了兴致。他在欧洲回来时候,李素还是一个耿直军人,政治思想非常僵硬,想不到这才两年时间,就有如此见解了。
当然,在李君威看来,李素的话有些危言耸听,毕竟对于现在的欧陆局势来说,纵然有马耳他问题存在,也不能形成一个以法国为核心的反华天主教同盟。但政治从来都是危言耸听的。
只不过,威胁也是事实上存在的。现在的法国,在欧洲是四面树敌,几乎在与整个欧洲敌对。这是帝国愿意接受的,因为在太阳王的统治下,法国实力强大,法国对抗欧洲,事实上形成了欧陆的均势,这是帝国需要的局面。
而如果法国利用马耳他问题展开外交行动,就可能在欧洲争取到一些盟友,尤其是在意大利地区。这可能改变欧陆均势的局面,而在帝国大规模发展对欧洲贸易的情况下,也不愿意见到欧洲国家敌视帝国。
李素继续说道:“微臣的意思是,转移矛盾。现在法国人揪着马耳他不放,或许很快就会把矛头指向苏伊士。而在苏伊士问题上,不仅天主教国家,整个欧洲基督教文明都会产生共同语言,这样很不好。所以,不如挑起一个新的争端,把争斗限制在我们与法国之间,这样我们与整个欧洲也会产生共同利益。”
“这个争端着眼于何处?”
“科西嘉岛。这是热那亚人的殖民地,岛上不断有叛乱,在我主持地中海事务的时候,把马耳他人也迁移到了科西嘉岛上,让局势变的更加动乱。对热那亚来说,科西嘉岛的价值在下降,早些年,有些热那亚人就接触过我们,想把这块殖民地高价出售给我们。因为法国人闻风而动,再加上价格上谈不拢,只好作罢。
现在我们可以旧事重提,与热那亚公开谈论购买科西嘉岛的问题,势必会引发法国的反弹。相信欧洲国家也乐意见到我们与法国发生争端。”李素说道。
“这会损害我们在法国的利益。”有人说道
“抓大放小而已,我们在法国的利益并不多。”赵文廷接口说道。
法国是绝对君主制的国家,和荷兰、热那亚这样对帝国开放的国家完全不同,一直对帝国实行有限度的贸易。而且,就算不挑起对法的新争端,两国关系也不会很好,在北美殖民地、英国和马格里布殖民问题上,两国争端不断。
这是一次规模不小的御前会议,议题也比较多,所以在两个小时后,御前会议暂时休会。
李素借着这个机会找到了李君威,李君威正在小院子舒展筋骨,看到花园里有一棵杏树,摘了一个还未长成的杏子咬了一口,酸的直咧嘴。李素凑过去,说道:“王叔,您明知这杏子还未熟,为何还要尝试呢?”
李君威吐了口水,说道:“你明知道你那割头皮的建议不会得到认可,不也提出来了嘛。”
李素登时窘迫,连忙确实孟浪了。
他提这等不合时宜的办法,一是想要报答裕王,二也是想在这第一次参加的御前会议上有所表现。总不能皇帝问起自己治下之事,自己全无办法吧。
李素问道:“王叔,其实您也知道,那真的是唯一的办法。”
“那又如何?”李君威问,笑着拍了拍李素的肩膀:“你以为皇帝会不知道吗?”
李素疑惑:“这......什么意思?”
李君威说:“不是皇帝不知道,也不是皇帝不愿意这么做,而是帝国已经没有容许做这种事的空间了。我们这个民族有自己的骄傲,也有自己的道德准则。不允许我们做这等丑恶之事,但道德底线也是可以调整的。”
“什么意思?”李素感觉越来越糊涂了。
李君威问:“你亲手杀过人吗?”
李素点点头,简单介绍说道:“是在苏伊士的郊外,有一个贝都因人想要抢劫我。”说着,李素拉起袖子,露出了一条七八厘米长的伤疤。
“如果他不想抢劫你,你会杀他吗?”李君威反问。
李素想了想,摇摇头,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一张凶神恶煞的脸,虽然很讨厌,一看就不是好人,但李素觉得自己不会因为讨厌而杀人。
“是啊,你是如此,我们这个民族也是如此。盎撒人很讨厌,但我们不会因为他们讨厌而降低我们的道德底线。但是讨厌的人总会做出一些讨厌的事,当这种讨厌的事落在我们的身上,就可以用一些手段对付讨厌的人了。”李君威说。
李素若有所思,这和他想的答案不同。他以为李君威的本意是,制造一些事件,让北美殖民地的盎撒人侵犯帝国的利益,然后再出手惩戒。这是主动制造的借口,而裕王的意思是静心等待。
休会期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是看到裕王在与荣王聊天,没有人打搅。
李素看了看周围,说道:“王叔,我有两件事想和您提前商议,原本想在会前见您,谁知道一进宫就被太上皇爷叫去了。”
“什么事?”
李素说道:“接下来要讨论第三个议题,那就是波兰王位继承问题。我已经得到确切消息,索别斯基国王应该是死了,或者快死了。”
“是吗,这可真是一个坏消息。”李君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与索别斯基是旧相识,二人一起参与了瓜分鞑靼人的土地,对抗沙俄与奥斯曼,而且他也在维也纳战场亲自见证索别斯基拯救欧洲的壮举,二人私交相当不错。
在索别斯基病重之后,李君威还专门安排医生前往波兰诊治。
李素得到的确切消息是各方都在准备竞选波兰国王,由此得到的结论是,索别斯基死了或者快死了。李素不在乎裕王与索别斯基的私交,而是问道:“王叔,早年有传言,皇上有意让您在索别斯基之后竞选波兰王位,不知这一次是否会旧事重提呢。”
“不会,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李君威直接说道,他早些年就和皇帝简单讨论过这件事,他宁可退隐,也是不愿意去东欧去当一个什么波兰国王的。
李素欣喜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
当初李君华只是有这么一个构想,那个时候,皇帝隐隐然把裕王当成皇权的威胁,也感觉利用竞选王位来吞并东欧一个大国是不错的办法,但现在的皇帝已经完全没有了这种想法。谈及此事,也仅仅说那是一个玩笑。
“第二件事呢?”
李素压低声音:“傅礼烨先生回来了?”
“他怎么回来了,你为什么要带他回来?”李君威神色凛然,问道。
李素连忙解释:“我也不想,在归国之前,我前往北大西洋视察,顺便支持了白老公爷去担任大西洋殖民地总督。期间只是过问了傅礼烨先生的情况,连面都没有见,但谁能想到,傅先生伪装成铲煤工人登上了我的坐舰,一路之上根本就没有露面,一直等船到了申京,才告知实情。我只好先把他安顿下来,先问过您之后再处置。”
李君威对傅礼烨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这些年,他先后接触了厄齐尔、孙为公和巴格尔等一大批具有平等思想的人,其中不少有政治改革的想法,但傅礼烨却是特殊的一个,他是一个绝对的理想主义者,而且很激进,甚至在帝国境内挑动过武装暴动。
可傅礼烨又是一个真正的实干家,在李君威的支持于北美殖民地腹地建立了一个名为和谐村的公社,把公有制与平等践行到底,李君威可以通过各种途径获得这个公社的信息,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傅礼烨确实没有私心,李君威资助他的二十万两银子全数被他投入到公社的建设之中,并未有任何私用,仅此一点,李君威就不会后悔。
“他说回来干什么吗?”
“他想见您,拒绝和我交流。”李素回答说。
李君威自然不想拒绝见傅礼烨,转念一想,这或许也是一个机会,可以安排他与父亲见一见。
很快,御前会议继续召开,讨论的当真就是波兰王位继承问题。
不得不说,因为裕王与索别斯基的私人友好,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两国之间关系保持了长时间的友好,甚至经济贸易上的合作比政治上更进一步。当然,两国拥有共同的战略利益,也是合作的基础。
因为帝国的存在,波兰不再受到沙俄方面的军事威胁,虽然无法恢复旧时代独霸乌克兰地区,但现在拥有的土地却可以稳如泰山。
波兰原本就是粮食生产大国,帝国进入欧洲之后,盘活了波兰粮食的销售网络,而且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比如蒸汽动力船只的投入,让波兰的粮食更具有竞争力。而帝国西津的开发,对煤炭、木材、各类矿石的需求量巨大,波兰,尤其是其控制的乌克兰地区,是主要的提供方,这无形中丰富了波兰的经济模式。
但是,索别斯基的时代终究还是结束了,仅从两国目前的状态来说,友好还会持续,但问题在于,帝国从来就不是一个满足现状的国家。
帝国需要目前的经济合作不仅要持续下去,而且要更深化才好。
但问题在于,波兰国内已经有了不同的声音。
就以波兰最看重的粮食生产为例,在帝国入主西津后,波兰的粮食出口量年年增长,但那也是过去式了,因为帝国西津地区的开发已经初见成效,不仅可以满足本地的粮食需求,而且已经开始出口,夺取原本属于波兰的市场。
而且粮食出口提高的那几年,利润并没有同幅度提高,主要是当时波兰与奥斯曼处于战争状态,波兰的粮食出口需要帝国商人的船只运输,而已第聂伯河为主的内河航运,也被拥有蒸汽动力船只的帝国方面占据,结果就是,粮食出口所产生的利润大头被帝国商人拿走了。
更重要的是,帝国引发的波兰经济发展,都在南部、东南部靠近黑海的地方,而波兰的经济中心从来在波罗的海,这使得波罗的海沿岸和中部的贵族只得到了粮食价格下跌导致的坏处,没有得到相应的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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