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哈茂德端着一些水果走进了房间,凑趣说道:“王爷说的是,这个鬼地方,很少让人感觉惬意。”
作为本地的军政长官,马哈茂德在马斯喀特变乱之中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和他关系并不大,当初裴元器与赵铭道攻破了这个城市之后,顺手就把马斯喀特隶属于了最近的帝国官方——槟城,这就是灾难的起源。
槟城是帝国内阁的直辖区,属于海外行省,而马哈茂德则是一个异族,他在帝国生活的时间屈指可数,在行政上根本不敢向来自槟城的大商人伸手,那些商人在槟城有着深厚的背景,随便一个就可以让他吃不消,也是这些商人直接导致了塞伊夫势力的壮大。
而更重要的是,马斯喀特是一块殖民地,而槟城则是海外行省,隶属于槟城之后,就必须按照帝国法律来行政,严苛的宗教和民族政策导致了当地阿曼人的反抗和倒戈,但现在,马哈茂德的另外一个身份让他保住了这个位置,他是裕王的心腹,从一开始就是。
李君威看向马哈茂德,马哈茂德连忙低下头,不住的擦汗,许久之后,李君威拍了拍马哈茂德的肩膀:“算了吧,没有人会怪罪你的,但是现在你要做出选择。要么你留下,继续担任本地的军政长官,只不过以后隶属于帝国的海外事务部。要么,你跟我走,我在另外一个合适的地方给你谋个差事,你知道这其中的区别吗?”
马哈茂德重重点头,他要是留下就要参与叛国案的审理,毕竟这里是殖民地,虽然槟城是按照海外行省的方式管辖的,但从一开始就定性为殖民地,在帝国的任何一个殖民地,殖民地长官也是司法官,虽然不一定是最高法官,但是大的案件必须参与的,而这一次向阿曼人贷款和走私的商人团体必然落得人头落地的结局,对于走私等经济犯罪,帝国的法律相对宽容,但已经涉及到叛国罪,那就彻底完蛋了,帝国不可能把叛国者流放到更不受监管的地区,所以只有死罪。
但是,马哈茂德还是不想走,他在这里两年了,马斯喀特有他太多的利益,虽然离开未必是舍弃,但终究不如自己庇佑下更安全,他问道:“王爷,海外事务部不应该主导叛国案的审理吗?”
李君威摇摇头:“或许未来是,但这一次不是,海外事务部刚成立,他们抽不出足够的人手,就算抽的出,他们也未必会参与。”
帝国新内阁履职之后,调整了下属的各个部院,其中移民局、海外法务处等一系列机构组合起来,成立了一个新的部门,海外事务部,内阁副相兼任这个部门的主官,而海外事务部的主要职责就是管理帝国的海外殖民地。
殖民本来是一个非常中性的词语,甚至有褒义的意味在,只不过在后世变成了贬义词,在这个时代也是如此,当年的社团时代,治下百姓根本没有见过满洲人,反而在新土地上谋生存的过程中,屡屡受到泰西人的威胁,那个时候,人们痛恨泰西人甚过于痛恨满洲,而殖民者是对这群域外来客的统称,所以殖民这个词也就成了贬义词,因此管理殖民地的机构不能叫做殖民部,只能叫做海外事务部,虽然帝国在海外拥有海量的殖民地,但在官方文件中很少这么称呼。
帝国在海外的土地分为海外行省、海外领地、保护国和海外领事区。其中海外行省完全隶属于内阁行政管辖,例如南华、吕宋、澳洲等等,这些海外行省之中,帝国百姓占据绝对的人口多数(统计上),土著族裔也大体臣服归治,完全按照帝国法律来治理。
而海外领地则主要是美洲、非洲、婆罗洲、九龙、印度等开发公司所管理的地区,拥有大量的帝国百姓,但却处于劣势地位,且主要与当地土著打交道,要么身边群狼环伺,土地层面已经不可能再扩张,要么就是周围没有像样的文明,可以近乎无限的扩张,但在这些地方,对周围势力的经济殖民是主要的工作,而这些海外领地就是海外事务部的主要工作范围。
马斯喀特属于保护国这一类别,接壤的国家就一个,原来的马斯喀特苏丹国,现在已经更名为阿曼苏丹国,且已经彻底臣服于帝国,接受帝国保护。
而海外领事区则是盟国或者建立外交、贸易关系国家内的帝国百姓聚集地,只不过这些地方是完全由外交部管辖,与海外事务部没有隶属关系。
像是海外事务部这样的新衙门,在申京也就是个总部,不会有太多人,更多的是在海外部署人口,它的职责本来就包括监管和调剂,上来就割肉,以后还得找麻烦,不会被人喜欢的,自然一开始也就不愿意打生打死的得罪人了。
马哈茂德最终还是选择了跟随李君威离开,他既不想得罪那些槟城的大商人,也因为在马斯喀特过的并不安泰,作为异族,他的施政政策总是会被怀疑,而马斯喀特的对面就是波斯,作为一个波斯人,他非但没有体会到家乡的温暖,反而被扣上了叛徒的帽子,虽然还没有人有胆量刺杀他,但各种威胁的信件已经塞满了一个抽屉。
以商起家,以权护商,是这个时代几乎所有商人的必经之路,马哈茂德也是这么选的,可是他选错了地方。
但是李君威没有立刻离开,他需要在马斯喀特重新建立秩序,这个秩序包括了对当地人的,也包括了对周围各方势力的,而尤其是对帝国商人的,其中第一件事就是拒绝了槟城和海外事务部推荐的继任人选,他从非洲开发公司中挑选了一批精干人员掌握这块土地,殖民地官员掌握殖民地,这就是李君威给马斯喀特确立的新基调。
而新的机构成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公开审判叛国商人,问罪了超过七十人,死罪者有十四个,分为两批,在马斯喀特杀头一半,前往槟城杀头另外一半,震慑的意味不言自明。
处理完这些,他才登上了船只,但却没有返回印度,而是直接前往了苏伊士港,上一次在西津,裴元器曾建议他经过苏伊士回国,但被李君威拒绝了,这一次他西来,苏伊士地区的移民也是重要的工作,而且当地的安全形势也已经大为改观。
李君威乘坐的是飞云号商船,这是一艘隶属于锡兰某航运公司的船只,是一艘运茶船,锡兰是帝国在印度洋地区最大的产茶地,而市场不仅包括南洋各省和海内行省,随着这些年产量的扩张逐渐向欧洲辐射,飞云号就是其中一次强力的试探,因为这是在申京订购的一艘满载排水量超过一千四百吨的飞剪船。
虽然帝国的蒸汽动力已经突破,甚至于建造了两条实用的铁路,在船舶用动力方面也有突破,但这个时代的蒸汽动力船舶并不适合远洋航行,别的不说,蒸汽船舶所需要的动力是煤,在海外港口可没有加煤站,而蒸汽发动机的维护更不说海外港口具备的,因此,蒸汽船只尚只是用于内河航运,来往于申京到武汉的长江航道,而新辟的海洋航线也只是从申京到青岛、天津这一条线,还未完全推广开来。
而飞剪船则没有这种牵制,帝国飞剪船的发展得益于茶叶贸易的发展,帝国致力于培养欧洲的茶叶市场,受制约的就在于运输速度的缓慢,从申京到欧洲,洲际运输船需要一年的时间,不论什么茶去了都是陈茶,自然没有多少人喜欢,而飞剪船则是改变了这一现状,从厦门、福州港起运的茶,三天可以到广州,五天可以到申京、苏州,十四天可以华城,闽浙产茶区到南洋的茶叶贸易促进了飞剪船发展。
而大吨位的跨洋飞剪船则是在美洲开发公司和非洲开发公司两大公司的促进上发展的,如今已经实现了一百天内从申京抵达美洲的计划,而飞云号下水之后,也曾创造了一个历史,仅仅用了一百二十一天就从槟城抵达葡萄牙的里斯本,创造了一个新的记录。
今年的飞云号在槟城进行了一次改进,其中重中之重就是加装蒸汽发动机,当然,这个蒸汽机不负责提供航行动力,是小型蒸汽机,用于排水和船帆作业两大功能,使得远洋航行时的水手数量可以减少三分之一,因为速度快,所以在阿曼战争期间,印度洋舰队征用了飞云号,运送来了第一批陆战队员,而现在再次被征用,送不喜欢海上生活的裕王前往苏伊士。
虽然是帝国的亲王,但是李君威非常不习惯海上的生活,因为他自小生活优渥,西征期间,他可以住最大的帐篷,住在上风口,远离牛羊群,躲开那些肮脏,可是在船上却什么都躲不开,他必须忍受水手的聒噪,忍受船上的异味,无法阻止那些丑陋的场面进入眼睛。
幸运的是,飞云号的速度确实非常快,在没有停留在任何一个港口的情况下,仅仅用了九天时间抵达了港口,为了表达歉意,李君威赏赐给了船上的水手每人两个银币,并且在港口为所有水手付费洗衣服。
原因很简单,在航行过程中,李君威命令不得靠岸,也不得洗衣服,因为船上的淡水实在是少,又多了蒸汽机这个用水大户,这样的短途航行淡水也会少的可怜,所以水手们会像是跨洋航行一样,用尿液来洗衣服。
这样的一幕同样发生在印度到马斯喀特的船上,李君威见了一次就不想见第二次,水手会用海水洗一遍衣服,然后泡在尿液之中,用手或者脚进行搅拌,去除衣服上的油渍,然后再用海水清洗,最后用淡水涮洗一遍,仅仅是见了一次,在那一趟的航行之中,李君威没有再接触任何一个水手。
苏伊士港已经发展的很有规模,当年因为奥斯曼海军的没落而凋零的苏伊士港现在重新焕发了生机,原本的走私已经让港口形成规模,现在这个港口全面向帝国开放,让苏伊士港口全面崛起。
赵铭德担任帝国驻苏伊士的总领事,表面上是外交部的差事,实际现在隶属于海外事务部,就连军职和军衔都还存在,以便随时应对战事。
事实证明,赵铭德是一把好手,在过去的两年里,他打通了前往塞得港的路上通道,当然,塞得港也是一个新建的港口,是埃及帕夏法佐利用犹太商人修建的,在这条陆地通道中,有七个移民点,每个都有地下蓄水池或者水井,还有储存的粮食和牧草,更重要的事,赵铭德与当地沙漠之中广泛存在的贝都因人搞好了关系,这次阿曼战争,他能雇佣一千多贝都因人参战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条被称之为苏伊士通道的商路已经打通了,从槟城和骏府两地赶到的移民可以顺利在塞得港登船,直接前往西津地区。当然,苏伊士通道也不仅仅是为帝国服务的,任何奥斯曼帝国准许的商人都可以使用,以至于一些奥斯曼商人已经有意避开那些难缠的马穆鲁克,使用苏伊士通道前往苏伊士港,参与对帝国的贸易。
而在帝国心心念念的苏伊士运河上,赵铭德也取得了一些突破,他不仅从海军调遣了一个专业的勘探队,以贸易商人的名义在勘探地形,还联合了埃及帕夏法佐、几位马穆鲁克贝伊及各国商人,达成了一个新的合作协议,这个协议的本质就是从开罗城上游地区修一条引水灌渠,向西进入苏伊士与尼罗河之间的荒凉地带,然后再南北通行,分别沟通塞得港和苏伊士港。
这条被叫做苏伊士灌渠的水渠正是以后苏伊士运河的挖掘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