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马泽帕招募维塔斯只是为了主持第聂伯河的河运事务,但实际上,这是马泽帕建立自己政府的一部分,与泽连科不同,马泽帕手下都是上马砍人的剽悍人士,对于管理人员是极为渴求的。
而在南俄地区,马泽帕与泽连科二人在李素的主持下,基本分配了势力范围,靠近顿河一侧的位置,归泽连科所有,而哥萨克的传统领地,则是马泽帕这位哥萨克盖特曼的势力范围。
双方治下的经济模式也完全不同,第聂伯河两岸主要是农业、伐木业,而顿河大河湾位置,则是泽连科着意发展的矿业,不仅有煤矿还有铁矿,但无论是什么产业,都是西津经济圈的配套产业。
帝国不希望南俄地区归于一统,因此无论是马泽帕和泽连科二人有什么想法,他们只能按照帝国的要求捏合在一起。
而泽连科此番赶来西津,也不只是吓唬一下曾经的伙伴,壮大自己的势力,而是在荣王李素的主持下,探讨为了‘乌克兰国’的事务,首要的就是,未来的乌克兰国究竟是一个什么政体。
在这一点,泽连科与马泽帕二人各执一词。
马泽帕要建立的是哥萨克酋长国,也就是封建君主政体,当然,他不在乎把哥萨克酋长国,改为乌克兰王国这样的称呼,毕竟与泽连科接触,尤其是这些年在西津接触到的这些斯拉夫族裔,他发现,与帝国牵扯越深的斯拉夫族裔,越有民族主义倾向,而哥萨克在黑海北岸的南俄大草原上,依旧不是一个民族实体,相反,在泽连科几十年如一日的宣传下,乌克兰民族已经渐渐成型,有了自己的语言和文字。
而泽连科则完全不同,他要建立的是一个真正的民族国家,资本主义国家。在早些年,泽连科其实是想建立一个类似于帝国这样的二元君主立宪制的国家,毕竟在这个时代,因为帝国的崛起,君主立宪制本身就是一门显学,英国、法国现在也走上了这么一条道路,只不过,这个计划现在他自己都放弃了。
原因很简单,在原本的君主立宪中,那个君主是他泽连科和他的子子孙孙,而现在,随着马泽帕的入伙,这位哥萨克传统贵族出身的子弟,头上还盯着乌克兰地区哥萨克盖特曼的头衔,如果未来的国家有一个君主,多半会是他马泽帕,而非是自己的。
因此,泽连科现在想要建立的是共和制政体,类似于尼德兰联省共和国。
在来到西津,进行正式会谈的大半个月里,在荣王府,双方建了几次,进行了充分而坦诚的交谈,泽连科有皮靴敲了桌子,马泽帕气的拔了刀,双方都说不服不了对方。
其实归根究底,还是经济基础决定了上层建筑,泽连科治下的土地,既有煤矿采掘,又有农产品出口加工,木材加工等产业,很早就是西津经济圈的配套产业里,这都是资本主义的经济形态,必然要建立与之匹配的制度。
再加上,泽连科的麾下管理人员,及治下有权有势的人,都有在帝国境内工作学习的经历,亦或者长期与帝国打交道,对于封建君主制度是万难接受的。
而马泽帕治下呢,全都是哥萨克这种封建军事贵族,虽说一百多年前,当第一批波兰、俄国逃亡农奴来到南俄大草原,成为哥萨克的时候,为了反抗农奴制的迫害来的,在新的土地倡导自由平等,但是近几十年来,哥萨克之间的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实际上,那些哥萨克领袖已经成为了新的农奴主。
新加入的哥萨克,往往需要为自己的上司工作十几年,才能获得自己,曾经建立过的哥萨克酋长国,也类似于贵族共和的政体。
“这样讨论下去毫无意义,我认为只会增加双方之间的矛盾。”在荣王府,这已经是关于乌克兰民族未来的第七次正式会谈,这一次,马泽帕再没有耐心了。
泽连科点点头:“是的,无论我们两个人的联盟如何牢不可破,我们都受底下人的影响,这样下去,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结果,等回到自己的辖地,很快双方就会爆发冲突的。马泽帕大人,你觉得的?”
“很坦白的说,在上次你在我面前用皮靴敲桌子的时候,我手下就有人建议这么干了。”马泽帕无奈说道,他拿出烟盒,嘴上说着腥风血雨的话,却很熟络的给泽连科递过一支香烟,然后把火柴也扔了过去。
“您真是一个诚实的人。”泽连科说。
马泽帕吸着烟:“但还是你足够明智。”
自从第三次会谈,泽连科脱了靴子,马泽帕拔了刀,双方之间就剑拔弩张,以至于接下来的三次会谈全都没有结果,这一次,泽连科主动提议,二人只身前来,不带任何随从,反正二人的汉语都说的很溜,双方交流不存在任何问题,至于会议记录什么的,这种面谈是要在大略上达成共识,因此不需要记录,而如果需要,荣王府也完全可以提供。
“不如这样,我们从头开始,抛掉一切的杂念,建立一个全新的体制?”李素说道。
“请详细说说,实际上,我认为您早就该说一下帝国的建议了。”马泽帕说。
李素呵呵一笑:“裕王爷的意思,还是充分尊重两位的意见,牛不喝水强按头,这种事能做,可按下去,喝不进去,我们按了有什么用呢?”
“那帝国的建议是什么?”泽连科主动问道,在他看来,他与马泽帕的个人意愿完全无法主导这次谈判,两个人都想让步妥协,好尽快达成协议,但问题在于,底线问题是让步不了的。
李素把烟头按在了烟灰缸里,说:“实际上,这是裕王爷的建议,或者说,他给这个新体制起了个名字,叫联邦制。”
“具体呢?”泽连科问。
其实李君威只是命名而已,具体的规划还是李素提的。
李素的办法很简单,内归内,外归外,未来乌克兰国的政府,对外保持一致就足够了,在内部,各行其是不是不可以。既然马泽帕坚持农奴制,而泽连科坚持资本主义制度,那就简单了,双方各自建立一个省或者一个州,亦或者叫国也可以,只要各方的势力加盟这个乌克兰国就可以了。
这样,对外就以乌克兰国的名义行使外交、军事等权利,在内部,各自有各自的经济制度就可以了。
李素向二人简单介绍了联邦制度的大体概念,二人相互看看,都觉得这个建议不错,至少有一定的操作性,具体当然需要深入讨论了。
在设立议会这类组织上,二人并无异议,区别在于,马泽帕想要的贵族共和,议会其实是贵族们的游乐场,而泽连科是真的想要成为议会成为立法单位的。
而第一个矛盾就产生了,那就是一个国家必然要有一个领袖,这个乌克兰联邦的总统谁来当呢?
这本身就是二人之间的一个问题,马泽帕和泽连科都想自己来做,谁也不服谁,这个时候,议会制度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李素直接建议,既然二人都有意,那么可以由议会进行选举。
对于选举,哥萨克们可不陌生,盖特曼这类职位当年就是他们选举出来的,泽连科等乌克兰新贵也不陌生,尤其是泽连科本人,他既熟悉帝国的政治运作,也考察过欧洲国家。
两个人原则上同意选举这一方式,可问题紧接着就出现了,既然是选举,二人是被选举人,那么选举人的资格怎么确立呢。马泽帕提出要求,请李素介绍一下帝国的议会如何产生的,这一点李素责无旁贷,泽连科虽然知道,但马泽帕不熟悉。
帝国的议会是分等级的,从镇这一级开始就有议院,是村子、社区派代表组建镇议院,这个议院选几个代表前往城市组成市议院,由此类推,组成省议院。
而帝国最高的立法机构是国会,分为上议院元老会,和议院。元老会经过了几次改革,其中三分之一是固定代表,是有开国元勋们的后代组成,比如荣王李素就因为其祖父的原因,在元老院有固定席位,而且因为他的祖父是开国亲王,他一票相当于别人三票,只不过他在外,这一席位被他的宗亲暂时替代。
三分之二的代表靠选举产生,其中一半是伯爵以上爵位选出来,另一半是所有伯爵以下有爵位的选出来,一般来说,历次战争中有功的退伍军官更容易成为代表。
当然,二人真正想要参考的是帝国议院。
帝国议院是由各行省代表组成,但是数额并不固定,有基本代表人数,也有最高额度限制。申京、京津、槟城等帝国直辖城市,是固定的三个或四个代表,各行省不同,一个行省,哪怕人口再少,都有五个代表的资格,在五个代表的前提下,人口每增长一定数额,就可以增加一个名额,但上有封顶,是九个人。
可以说,人口是帝国议院代表分配的最重要参考。
但是马泽帕和泽连科二人听完之后,认为不能直接模仿。原因特别简单,泽连科觉得,马泽帕控制下的人口是比自己多的,如果以人口定议员人数,肯定是他担任总统。
于是泽连科提出一个问题,那就是农奴算不算人?如果算,马泽帕肯定赢,不算,马泽帕就输了。
结果马泽帕也很鸡贼,直接表示,如果以人口来确定代表,那就算。如果是他的问题,那就不算了,说明白点,马泽帕想要用治下的那些农奴为自己在议会的势力增加力量,但又不想给农奴选举权。
二人的这一轮博弈,让泽连科和李素都有些吃惊,马泽帕这才和维塔斯等人混了多久,在政治上就这么成熟了。
好在,马泽帕也不同意简单的以人口数量来定议员数量,因为他对未来没有信心。
马泽帕坚持农奴制,不是因为他觉得农奴制先进,而是船大难调头,他只是哥萨克中的武林盟主,如果提出废除农奴制,他这个盖特曼也就当到头了。但马泽帕是真的了解农奴制的弊端的,帝国境内的农奴制随着当年的外藩改制,已经全部废除,翻身的农奴为帝国理藩院辖地的经济发展和西津的崛起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而在藏地,厄齐尔的大同政府也早早废除了农奴制,建国初期,英王李君度横扫西南土司,西南也不存在这类制度了。
在法国大革命之后,法国三级会议也宣布废除农奴制。而普鲁士和俄国内部因为这个问题也讨论的热火朝天。可以说,在当今的世界,是否废除农奴制,与一个国家是否能成为强国是直接挂钩的。
正是因为知道农奴制的弊端,马泽帕估计,自己对泽连科形成的人口优势不会持续太久,至少西津帝国这几十万劳工和亲属,肯定愿意到泽连科手下当工人和富农,而不是愿意到他治下当农奴主的。
如果只能赢一时,那这个制度就没必要争取了。
虽然二人都不同意,但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最后还是李素提出了一个新的参考标准——税。
在帝国的议院选举中,是否纳税是能否拥有选举权的基本条件,只有纳税人才有资格选举和被选举。虽然建国四十多年,选举一直在改革,但顶多是把纳税标准降低,比如年限和纳税额,让更多人参加选举和被选举,可选举权依旧和纳税挂钩。
当然,近些年来,议院也有人建议,帝国所有成年人都可以有选举权,但从未有人提,成年人都拥有被选举权。
而李素自然不是要乌克兰联邦学习这类标准,而是提出,各州以人口数量来规定代表人数的同时,参考向中央交税的额度,定下一个额度,每纳多少税,就可以多一个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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