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俘虏堆里,有一个俘虏竟然大哭起来,随即遭到了身边同伴的呵斥,继而是争吵,骠骑兵用刀背砸了几下,才是稳住了局面,李明勋看了那哭泣的俘虏一眼,一抬手,巴特把他拉了过来,摘掉这俘虏的铁盔和盔甲,李明勋发现这是一个相当年轻的士兵,他嘴巴上软软绒毛和那双并不是非常粗糙的手显示他的年龄在十五到十六岁之间,这年轻的蒙古士兵已经看出李明勋和乌穆是大人物,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用蒙古语说着什么。
“清军的人力已经紧张到这种程度了吗,这样的士兵也要送上战场。”李明勋问道。
巴特回答道:“长官,我不知道,但是这几年在永宁和山东,我们经常能遇到这样的对手,而且越来越频繁。”
李明勋见这个蒙古士兵磕头磕的厉害,还不断与身后那个训斥他的中年军官争吵,颇为不解,问道:“他在说什么?”
巴特听了一会,解释道:“长官,这个年轻人叫桑巴,是镶蓝旗蒙古一个马甲,责骂他的人是他的佐领,桑巴指责佐领欺骗了他,桑巴说,佐领带他来南方之前,说好的只在绿营后面督战,不会真的上战场,现在却被我们俘虏,还会被砍头,所以就吵了起来,桑巴在祈求您能饶恕他的性命。”
正解释着,那佐领忽然暴起伤人,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扑过去砸桑巴的脑袋,砸的是满头流血,巴特的人连忙上前拉开,巴特的技艺很娴熟,扭断了佐领的手臂,没有伤及他的性命。
“他似乎会说汉语?”在佐领伤人之前,李明勋恍然听到桑巴说了几句戴罪立功之类的话。
巴特连忙问了几句,说道:“是的,桑巴的母亲就是汉军旗的一个汉人女人,所以会说一些汉语,长官,方才桑巴说希望戴罪立功,他有一个秘密告诉您,希望您能饶了他性命,所以这个佐领就气急了。”
李明勋随手指了指满头是血的桑巴:“巴特,你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很快,巴特搞清楚了一切,并且把桑巴带到了营帐之中,原来,桑巴所在的骑兵队是在金衢盆地中鏖战的清军骑兵队中的佼佼者,而他们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掩护七八个‘西夷贵种’,而那些金发碧眼的家伙也被称之为外邦观察使,李明勋品味了这个词,又问了问那些所谓的观察使平日的做派,便是明白了过来,那可能就是外军的战地观察团。
桑巴出示了证据,是一把银质的刀叉餐具,是他偷窃自一个叫做罗伯特的精奇尼哈番,也就是罗伯特子爵的,对于这些外邦观察使的来历,桑巴并不清楚,只是知道是泰西贵种,但巴特让桑巴学几句罗伯特的说过的话,哈喽法克之类的英文便是响起,李明勋警惕起来,那位罗伯特子爵应该是一个英国人,如果考虑到那些人的官方身份,那就很值得玩味了。
李明勋难以理解,英国人为什么会掺和到大陆战场来呢?要知道,随着英荷战争中,荷兰东印度公司攻下了其万丹商栈,英国人在马六甲以东便是再无据点,仅仅只有与合众国那如火如荼的贸易。
“长官,桑巴还说要带我们突袭那些人的营地,他说他能带路。”巴特说道。
李明勋道:“很好,巴特,这件事就交由你来做,尽可能多带几个金发碧眼的夷人回来。”
巴特率领骠骑兵当晚绕行山间小路,突袭了清军设立在兰溪一带的营地,虽然杀伤众多,却是没有抓住任何一位所谓的观察使,而据俘虏交代,那群人在桑巴这支骑兵受袭之后,便是返回金华城中,而李明勋只能要求安全局注意这件事,注意满清与外夷合流。
骠骑兵在侦查、搜索和偷袭等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证明了这类骑兵的优秀,而李明勋也宣布建立一支骠骑兵旅,当然,这支骑兵属于北洋战区的序列,进一步增加北洋战区的实力,这些年,北洋战区先后打造了步兵第四师,三个骑兵旅,并且率先把义从军改建为乙等师,治安军改建为丙等师,专门预备将要在北方展开的战事。
李明勋的前线视察结束,返回了衢州城,随着秋雨的结束,清军终于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清军主力从杭州出发,沿着钱塘江、富春江、新安江、东阳江和衢江,一路开进到了金华境内,充分利用本地发达的内河航运,对衢州境内发动了全力进攻,同时分兵南下处州,威胁温州。
乌穆按照事前商定好的部署,第一步就是安排衢州进行撤退,出乎意料的是,衢州府六十万左右的百姓,竟然有四十多万要南撤福建,这可比东南战区想象的要多太多了,因为原本的计划,百姓只是暂且撤往福建,而海外领地和大本营都没有大规模的移民计划,所以东南战区只是撤走衢州府和几个县的城市人口,毕竟城市人口懂的技艺和知识的比例高,是精华部分,也就只有十万人规模,没曾想,这么多人愿意南撤,归根究底还是在于东南开考带来的‘万民归心’。
以往合众国在大陆集中迁徙人口,一般是两个法子,一个是蒙骗,一个是强制,蒙骗是最主要的,大力宣传清军屠杀、抢掠,让百姓自愿跟着走,比如扬州之战,在杀死多铎之后,李明勋命人四处散播‘谣言’,说清军会因为多铎之死迁怒百姓,对扬州及周边进行屠杀。这种建立在事实基础上的蒙骗非常奏效,而以往迁徙,都是百姓自行组织或者军队强制组织,而这一次不同,因为东南科考承认了庶民地主在权力体系中的地位,远超满清朝廷对其的恩遇,导致庶民地主和富农纷纷要求撤往福建,还自发组织其能影响的百姓。
因为在撤离问题上的失算,陆军不得不留下部分主力部队与清军前锋对峙,一直到了十一月中旬,才撤退到江山县城,而这里已经是仙霞关的门户了,陆军在江山到浦城的数百里道路上,依据地势,修筑了不少预设营地和火力工事,并且加强了仙霞关的防御设施,一步一步向后退,也就是在这里,陆军遭遇了江西方向清军的夹击。
西南的战事比东南还要早打了两个月,在凉爽的云贵高原上渡过夏季的清军在九月便是发动了进攻,虽然开战要早,但攻势却没有预想的那么猛烈,盖因贵州的交通条件实在是太过于恶劣,湖广和四川两个方向进行的补给依旧完全无法满足要求,但清军的进攻态势却是大出李定国的预料。
要知道,整个西南战场,清军都在大喊‘擒明皇杀晋王’的口号,目标直指昆明坐镇的朱明两大核心,并且顺利把战场逼近了昆明府,但中路指挥的罗托兵锋一转,径直南下攻入了广西境内,与赵布泰一起夹攻桂林,目的还是要利用灵渠这个能沟通长江和珠江的交通线,并且切断两广与云南的联系。
驻守桂林的白文选措手不及,分兵回援柳州,以免后路被断,兵马抽调太多,丢失了全州,只得退居灵渠后额岩关,幸得琼藩从下游支援而来,勉强稳住了局势。
可以说,进入秋冬季节,满清的进攻还是颇为顺利的,但在东南和西南两个战场,盟军也算是打的有声有色,但任凭谁也没有想到,永历十二年末,新一轮战事开启之后,战场上的主角会被郑成功抢走。
在合众国发动福建之战,并且顺利攻占八闽,进军浙江,而满清节节败退的时候,舟山岛上的清军也是趁机出战,在浙江的台州和宁波一带登陆,占领了不少的州县,在迁界禁海之后,实力得到了一次大规模扩张的机会,沿海的舟山明军在岳乐率领主力南下之后便是主动退出了大陆,而郑成功借机发动了长江战役。
只是郑成功攻入长江的几乎非常不顺利,为了避免清军侦知,郑成功只让小部分人知道这个计划,甚至连合众国这个盟友都瞒住了,八月中旬,郑成功便是亲率前锋北上,当时浙江沿海的兵马尚未撤离完毕,可谓突袭,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在大洋山海域,郑军前锋遭遇了恶劣的天气,海上乌云滚天大雨倾盆,狂风大作,波涛汹涌之间,郑藩舟船很多相互撞击,有些甚至颠覆,船只受损亦非常严重。
不仅军队受损,随郑成功出战的六位妃嫔和三个儿子都是淹死在这场海难之中,幸运的是,大洋山海域距离合众国控制的泗礁山非常近,当郑成功的前锋舰队出现在这里的时候,驻扎当地的江南分舰队就派遣船只监视跟踪,而暴风出现之后,郑成功也顾不上面子和与合众国的恩恩怨怨,直接下令前往泗礁山港口避风,而驻守泗礁山的赵三刀也没有拒绝,开放了港口和锚泊地,并且提供了修船服务,如此,郑成功北上长江之事暂时告一段落,李明勋得到郑藩因为飓风损失惨重的消息,以为郑藩不会再去行险,但郑成功已经打定主意继续进发,其派遣郑经前往了福州,请求支援。
李明勋最终同意给予郑成功支援,虽然郑成功冒险进入长江成功率不高,一旦受损是整个抗清力量的损失,但他的冒险却是符合合众国利益的,无论成与不成,郑成功深入长江都会极大的牵制东南清军,降低浙江一带的战争烈度,至少到了十月底的时候,清军已经攻入了江山城,对仙霞关的攻击烈度超乎了李明勋的预料。
李明勋对郑藩突袭长江并不感到乐观,虽然清军在江南的兵马不多,舰队也多集中在杭州湾之中,但闽浙和湖广甚至于山东,都可以通过水路快速支援江南,李明勋也很怀疑郑藩的作战能力,在李明勋成为盟军统帅后,向舟山派遣了部分军队观察团,而观察团的结论是,郑藩大部分军队陆地作战能力只相当于清军中驻防汛地的绿营,这几乎是就是东方战场上战斗力最低的军队了,好在其水战能力不弱,这些年在杭州湾和舟山一带,与岳乐麾下的各路水师打的有来有回。
统帅部以支援盟军的名义给郑藩送去米粮三万石,白银四万两,还有上百艘适合内河作战的舢板船,江南舰队一百吨以下的划桨船,无论快蟹、长龙还是舢板,都交给了郑藩,这也是释放了一个信号,一旦郑藩失败,合众国可没有办法从江南这片泥潭中把郑成功拉出来。
饶是如此,合众国还是在陆地上有所佯动,以备不测。
永历十二年,十一月末,赵三刀代表合众国押送军需物资抵达舟山港,如今的舟山港,桅杆如林,船只充塞,赵三刀赶到的时候,港口正有上千人来回奔波,担土筑台,一问才知道,这是郑成功下的命令,筑台祭天。
而赵三刀所见,从驻守各岛屿汇聚而来的船上,到处可见嬉闹的孩童和穿红戴绿的女人,赵三刀脸色微变:“到底是元首睿智,竟然真有这般蠢事。”
“将军在说什么?”引导赵三刀下船的郑藩使者问道。
赵三刀问:“战船之上,怎生还要女眷?”
那使者不无骄傲的说道:“延平王谕令,搬眷随征!延平王统帅大军,北伐丑虏,肃靖中国,以建大业,想我郑藩兵马,出征在外常有家为念,特令官兵载家属随征,他日攻下江南,士兵便可永镇京畿。”
赵三刀满脸诧异:“军卒可肯?”
“哈哈,我舟山官兵远征,不无内顾,携眷而行,自然乐从。”使者高声说道。
赵三刀怒道:“军中有妇,士气不扬,这点道理,延平王岂会不懂!”
说罢,赵三刀前往面前郑成功,那使者看了一眼赵三刀道:“果不出诸上官所料,这些东番贼子,就是怕我大明攻入长江,占据江南膏腴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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