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穆斯塔法前后完全不同的表态,其余三名维齐尔都很诧异,唯有法佐微笑以应对,见穆斯塔法说完,法佐说道:“尊敬的大维齐尔,苏丹陛下要的计划,而不是态度。”
穆斯塔法脸色越发难看了,因为法佐这些温和的话语之中无处不透露着一个消息,那就是他已经就这件事和苏丹讨论过了,今天的这个会议,就是考验自己能否做出和苏丹一样的决定,能否依旧像以往那样,忠实的为苏丹效力。意识到这一点,穆斯塔法知道,他个人的诉求和意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苏丹是怎么想的,或者说,法佐给了苏丹什么建议,如果他猜不到,地位就岌岌可危。
“我已经仔仔细细的考虑,并且与很多帕夏商议过了,以奥斯曼现在的财政状况和军队实力,完全可以在第聂伯河沿岸打出一场漂亮的战斗,而伟大陛下的马鞭,克里米亚的鞑靼人也愿意在这场战斗中付出全部的力量。”穆斯塔法依旧在信口胡说,在沉寂两年的第聂伯战场上,重新掀起一场规模巨大的攻势,这件事他从未与帕夏讨论过,也没有与鞑靼人联络过,如果不是李君威忽然介入,他会继续拖延下去,一直等到苏丹陛下表现出不耐烦,他就可以就坡下驴,用条约的形式结束这场战争了。
无论是法佐还是其余三位维齐尔,都知道穆斯塔法的性格,根本不会与他争辩,在说谎和雄辩这两样政治家的技能下,四个人都自认不是他的对手,尤其是在苏丹面前。
法佐问:“时间呢,什么是后打?”
穆斯塔法稳定下来,细细考量这件事,但是嘴上却没停,胡说着帝国的财政状况和军队调配,以及第聂伯河畔战场的情形,和沙皇俄国内部的状况,似乎在铺垫他制定好的时间表,实际根本没有什么时间表,嘴上说着的时候,他心里在盘算着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法佐。
穆斯塔法感觉,假如那个东方来的亲王所言不虚,他可以劝说土尔扈特人中立,甚至对沙皇宣战,可以拿出不少于五万的骑兵来,那么奥斯曼赢取这一场战争的胜利将会非常有可能,哪怕土尔扈特只是中立,鞑靼人就可以多三四万骑兵投入对沙皇作战,再加上东方亲王的那几万骑兵,奥斯曼的兵力优势将会扩张到三倍以上,而且新增的兵力完全是处于沙皇薄弱的腰腹位置。
假如战争赢面巨大的话,他不得不考虑法佐的威胁了,在自己成为大维齐尔后,苏丹从未对科普鲁律这么热情过,不仅秘密会面,还直接取代了自己的亲信成为新的维齐尔,这是巨大的威胁,如果不想在政治浪涛中丢掉权力的话,这场战争的胜利果实必须由自己来吃,而法佐最好什么也得不到。
但这又是矛盾的,因为想要独吞胜利的荣耀,就要亲征第聂伯,但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就要离开权力的中心伊斯坦布尔,而留在这里的法佐则可以获得无数次对苏丹进谗言,诽谤自己的机会,更何况,他还能从军粮物资等方面掣肘自己。
终于,穆斯塔法明白,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完美的机谋,政治斗争也是要流血的,而想通了这一点,穆斯塔法也就没有犹豫了:“........说了那么多,归根究底,不会有一个明确的时间表,其实在伟大的陛下领导下,我们在第聂伯河畔取得的胜利足够我们体面的退出这场战争,但东方帝国的加入让我们多了一个拥有更多荣耀和土地的机会。
所以,新的战役发起的时间不在于我们,而在于我们的盟友,我们需要确定他们是否真的像自称的那样拥有强大的实力,更要确定,他们是否说服了土尔扈特人,还要确定他们是否真的有诚意与我们一起对沙皇宣战,而只要确定的这些,我,穆斯塔法,伟大苏丹的最忠诚的仆人,愿意率领新军前往第聂伯,杀死那些狂妄的哥萨克异教徒,扩张奥斯曼的土地,荣耀臻主!”
“啪啪啪.......。”
在某个隔间里传出了苏丹的鼓掌声,而所有的维齐尔包括法佐都为穆斯塔法充满斗志的演说而鼓掌欢呼,当一切赞誉结束的时候,穆斯塔法看向了法佐,说道:“联络盟友,印证盟友的实力是这场战争胜利的关键,法佐,我亲爱的兄弟,你是否愿意前往那片陌生的土地,为苏丹陛下寻找取悦他的朋友吗?”
法佐现在真是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穆斯塔法被迫同意重新掀起战争他猜到了,穆斯塔法亲自远征他也预料了,但唯独没有预料到他会建议自己去哈萨克联络盟友,这可让他的机谋付之东流,法佐可是准备在穆斯塔法离开权力中枢之后,对这个狂妄的夺取科普鲁律荣耀的家伙进行反攻倒算的,可是他把自己也驱赶出伊斯坦布尔,而且比他离开的时间更长!
“法佐,回答大维齐尔的问题。”慕汉姆德苏丹的声音从法佐背后的隔间之中响起,让犹豫的法佐吓的一个激灵,当苏丹这么说的时候,法佐就知道,自己也无从选择了,于是说道:“尊贵的陛下,尊敬的大维齐尔,我当然愿意,为了苏丹陛下,为了奥斯曼,我可以付出一切,就像我的父亲和兄长一样。”
“你的忠诚不逊色于你的父兄,当你做的与他们一样多时,你的荣耀也会和他们一样多。”慕汉姆德苏丹的声音又从穆斯塔法的背后响起,他穿着白色的长袍,从隔间之中走出来,把一张纸拍在了大维齐尔穆斯塔法面前的桌子上,没有说什么,又赤脚缓缓而行,消失在另外一个隔间之中。
包括法佐在内,四个维齐尔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上面写着什么,但朦胧看到了上面只有一行比米粒小的字,或许只有穆斯塔法才能看到,而穆斯塔法认真看了一眼,仔细折叠收好,恭敬的起身:“感谢您,仁慈而伟大的苏丹。”
这下所有的维齐尔更加糊涂了,都想知道苏丹写了什么,惹得穆斯塔法如此欢喜,但终究还是什么也看不到,实际上,只有穆斯塔法和苏丹知道上面只是写了穆斯塔法的全名,没有任何有意义的话。
馆舍。
巴赫德尔疲惫的回到了住处,今天一天他都在大维齐尔穆斯塔法的家中饮宴,原本是极为开心的,因为李君威托付自己的事情终于完成了,奥斯曼帝国同意与帝国结盟,共同对付沙皇俄国,但当晚上的时候,穆斯塔法带他去了密室,在密室里说的话却让巴赫德尔完全吓的丢掉了一半的魂魄,他不敢应承,只能如实的把穆斯塔法的话,一字一句的记录在心中,待见到李君威,原封不动的告诉他。
“巴依尔,去给我倒一杯茶来,渴死老爷我了。”巴赫德尔对奴仆吩咐道,却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动静,他走进了房间,嘟囔着自己的奴仆是一个蠢笨而懒惰的驴子,只能自己点亮了房间里的油灯,却看到一个男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目养神,桌子上那已经凉透了茶杯表示他已经等待许久了。
巴赫德尔原本以为他是盗贼,拔出了藏在靴子里的刀,但是见这个人衣着华丽气度不凡,肯定不是盗贼,于是问道:“尊驾是何人,这里是奥斯曼的馆舍,招待外国使者的地方,在这里行凶作恶,会让大维齐尔阁下愤怒的。”
“你是巴赫德尔先生吗?”中年男人微笑问道。
“是,我就是帝国的使者巴赫德尔,您的姓名呢?”巴赫德尔见他知道自己身份,却依旧坐在这里,更是觉得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于是直接收起了匕首。
中年男人说道:“科普鲁律法佐慕汉姆德。”
“法佐大人,是您!您就是要前往帝国会商的使者,老维齐尔的兄弟,法佐大人。”巴赫德尔瞪大眼睛,问道。
“是的,正是我,明天我们就要一起出发坐船了,但我还是希望今天能见一见您,巴赫德尔先生。”法佐笑着说道,然后指了指脚下;“这座馆舍是我父亲的时候修建的,兄长执政的时候建成,里面的人全都是出身科普鲁律家族,可笑的是,穆斯塔法只会在这里敲诈,却不知道这里根本保不住秘密。”
巴赫德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安静下来,今天晚宴之后,在密室之中大维齐尔穆斯塔法所说的话绝对不能让法佐知道。但法佐却是直入主题,问道:“巴赫德尔先生,今天大维齐尔叫您过去,并且带您去了密室,是说了关于我的事情,对吗?”
“是,交代了一些您出使帝国的事,希望我能看到与奥斯曼的渊源上,促成帝国与奥斯曼的合作。”巴赫德尔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至少这些话都是实话,只是不全面罢了。
法佐微微点头,他相信穆斯塔法也愿意促成这种合作,因为他比谁都需要一场巨大的胜利来保住权位,但法佐却没有放过巴赫德尔的意思,而是说:“巴赫德尔先生,大维齐尔就没有交代其他事情吗?”
“大维齐尔说了很多,像他那样高贵的人,说的每一句话对我来说都无比的重要。”巴赫德尔谨慎的回答。
法佐想了想,说:“他应该告诉你,在对沙皇的战场上,我的生命也应该随着战争的结束而结束,与胜利的消息一起送达苏丹陛下那里,对吗?”
巴赫德尔立刻惊慌失措,因为这就是他想要保守的秘密,也是大维齐尔穆斯塔法交代的最重要的是,没有任何文字记录,正是因为这个,巴赫德尔已经想好了,在把法佐这个奥斯曼的使者送达裕王面前之后,就会找一个地方隐居起来,再也不参与两个帝国之间的事了,但没有想到,深藏心底的秘密被法佐这个当事人受害者一句话就挑破了。
“我.......这个........。”巴赫德尔语无伦次起来,而法佐走上前,轻拍他的手臂,说道:“不用回答我,巴赫德尔先生,您其实已经回答了。”
巴赫德尔见法佐打开了房门,要离开,于是问道:“法佐大人,明天我们要出发了,是早上出发还是下午出发?”
“早上吧,离开这片海峡还是需要光亮的,进入广袤的黑海,夜晚也是安全的。”法佐说道。
“啊?”巴赫德尔诧异出声,因为他没有想到法佐猜到了穆斯塔法的计划后还愿意前往帝国去见李君威。
法佐笑着说道:“其实穆斯塔法想杀我不算什么,他想杀我,就像我想杀他一样,再正常不过了,但我认为穆斯塔法的愚蠢在于,他就这么简单的把我送到裕王殿下面前,我听说那位裕王是一位年轻而富有魅力的年轻人,他和我一样,有一位伟大的父亲。
像我们这样拥有荣耀父辈的人,相比于杀人,更喜欢结交朋友,我相信裕王殿下会喜欢和我成为朋友的。”
“法佐大人,您真是一位伟大的维齐尔,正如您所说,裕王是一个很喜欢交朋友的人。”巴赫德尔不由得说道。
法佐则是说:“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当然,不是出卖穆斯塔法,也不是投靠我,而是向我介绍一下东方的那个强大的帝国和那位尊贵的亲王,朋友相交,不仅要知心,更要解意,他喜欢什么,帝国喜欢什么,他需要什么,帝国需要什么,如果您能替我解答,或者找到一个替我解答的人,我会非常欢喜的!”
“殿下似乎对一切都很感兴趣,但又没有任何固定的喜好,权势、女人、金钱,他想要什么都可以轻易得到,与您不同的是,他的父亲还活着,在帝国仍然拥有巨大的影响力,而他的兄长则是皇帝,另外一个兄长正在成为皇帝,他真的对什么都无所谓。”
法佐笑了:“是吗,看来我只能做一些对帝国有用的事才能取悦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