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澹台云风去了裕王府,李君威直接将其带到书房,秘议一番,将印度发生的事和其中内情全都说与女婿听。澹台云风才知道,为什么非要自己去不可,这种事涉及皇室机密,非一般人可以托付。
而澹台云风自知也无法拒绝,再想白日间发生的事,便是知道皇帝与裕王在唱双簧,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既然连手段都用上了,澹台云风也就明白是非去不可。
但澹台云风力主不要告诉安化公主,简单收拾了家里的事,在内阁交托了职差,只待其他人员准备妥当便是可以前往印度。
阿格拉,印度皇宫。
李昭奕走到宫门前,看了看自己安排值守的士兵,士兵微微摇头,意思很简单,一如往常的平静。
穿过了几座宫门,来到了御花园,远远见到太后沈有容坐在廊下,呆呆的看着水潭的鱼,夕阳下,她手指上长长的甲套映着灯火,熠熠生辉。
“母后......。”李昭奕跪在了沈有容面前。
沈有容看到了李昭奕,没有理会,只是起身,离开了御花园,消失在了李昭奕的视野之中。
这是这个女子无声的抗议,亦是失望的无言。
沈有容的一生是跌宕起伏的,虽然生在了大家族,却被当成了政治筹码联姻,好在她的丈夫李君度与她情投意合,但丈夫的野心不是一个女人可以弥合的,在李君度前往河中之地后,沈有容的人生全部放在了一双儿女身上。
儿子的前途成为了她最重要的事,好在有李君威的帮助,儿子顺利成为太子,成为印度的皇帝。而她知晓李昭奕的真实身份,却虽说李昭奕与其父并不和睦,但既是李君威的儿子,沈有容一直对李昭奕极为宠爱包容。
但就是这个得到她无限信任的孩子,夺走了儿子的一切。
她没有吵闹没有反击,甚至都没有哭,只不过自李昭奕带兵入宫夺权的那个晚上后,沈有容就再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
李昭奕自知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养育自己的母亲,磕了几个头,便是进入了内宫。
李昭圭不在殿内歇息,此时正站在临水露台上,注视着眼前烟波浩渺的玄机湖,神情一片空茫,似是陷入了思绪之中,但好似又什么都没有想。
“昭奕来了,请坐吧。”远远听到李昭奕的脚步声,李昭圭看了他一眼,说道。
至少在目前为止,他李昭圭还是印度斯坦帝国的皇帝,李昭奕则问:“皇兄,这几日可还安好?”
“自到了印度,从未似这段时日安闲,日子倒也过的松快,没什么好的,却也没什么坏的。”李昭圭微笑说道,他现在的心情还算平淡,虽然李昭奕政变夺权,但因为改革的失败,李昭圭原本就有些心灰意冷了,他觉得,假如改革无法推行,那自己这个皇帝做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
若只是安于现状,享受太平富贵,还不如让其他人来做,自己趁着尚未老去,还能去享受一下因为权力而拐弯变故的人生。
也是因为这个心思,李昭圭并没因为被夺权而失魂落魄,只是觉得被禁锢深宫,有些不自在罢了。
“是申京那边有消息了吗?林西塘的消息,还是帝国派人来了?”李昭圭主动问道。
李昭奕如实说:“都有消息,林西塘说,申京方面支持您的诉求,把给予皇兄自由作为谈判的基本条件。而申京已经派遣使者前来,便是姐夫澹台云风。
另外就是,海上方面的海军和陆战队以及大陆方向的两个边疆区都有异动,据说是要进行军事演习。”
“这很正常,不是吗,也在你的预料之中。”李昭圭说道。
李昭奕则是问:“皇兄就这么不相信我吗,我难道会戕害皇兄和母后吗?”
“我与母后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可你就是你,哪怕你将来当上皇帝,你也只是你,你不会是这方天地。我们信得过你,却信不过别人。裕王叔说,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皇帝也是,即便是在印度,皇帝也不是随心所欲的,是受到多方面势力影响的。
如果皇帝的意志就是这个国家的意志,那我推行的改革就不会这么不顺利了,不是吗?”李昭圭淡淡说道。
“不论谁人影响,我都决计不会加害皇兄和母后的。”李昭奕咬牙说道,表达着自己的决心。
李昭圭问:“那是你自己的决心,旁人的影响不成,那我的呢?若你当上皇帝,有一天发觉我在密谋些什么,你还能保证吗?”
“这.......怎么会?”
李昭圭笑着说:“怎么不会?”说着,他走到了一旁的长条桌子,拿起一个苹果,又放了回去,只是偏转了一下角度,就是露出了原本藏匿在内里的一片腐烂。
“你看这苹果,表面上光鲜,其实已经四日没有换过。你未闯宫时,苹果是一日一换,你闯宫后也是一日一换,后来变成两日、三日,今天是第四天了,苹果还是四天前的苹果。
这就是下面的人,我失去了权力,所以他们敢拿烂苹果糊弄,但我不会介意,因为这不是我爱吃的。但慢慢的,条件会越来越差,或许有一天,菜品会从六菜一汤变成四菜一汤,或许有一天汤会是冷的,粥会是馊的。
我自己能忍受,但我能看着母后也忍受吗?等我无法忍受的那一天,我也无法控制自己不会做些什么。而只要你成为皇帝,我的地位就会变的无比尴尬,你对我的尊重,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只有离开印度,离开你的影响,才能过上正常的生活。”李昭圭缓缓说道。
“这些混账东西.......。”李昭奕暴怒,气冲冲的招呼内宫之人。
“你杀了他们又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你无法阻止,未来你也无法阻止。你若真为我和母后考虑,就应该给我们自由。”李昭圭叫住了暴怒的李昭奕。
李昭奕低下头,甩手让内宫之人都离开。
李昭圭继续说道:“我也知道你的想法,你担心我离开印度后,帝国会支持我回来重夺皇位。这种担心是合理的,而我却要告诉你,我没有这个打算,我的事业已经失败了,再当皇帝就不是为我为这个国家,而是为了帝国,那不是我愿意看到的。我不希望这片土地上的人被别人奴役,也不希望这片父亲打下的土地成为殖民地。”
“那皇兄觉得,如何避免您被申京方面利用呢?”
“我不知道,幸好我不知道,我知道了也不会说。虽然我对失去皇位没有什么太多的懊恼,但我是个男人,我还没有贱到被人夺权,还要为他人出主意的地步。所以,这是你要解决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李昭圭说道。
李昭奕其实早有打算,他主动问道:“皇兄,是否可以这样,您禅位于我,过几年,再回乡?”
李昭圭看向李昭奕,问:“你是想利用几年时间巩固自己的权位,对吗?”
“是。”李昭奕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
李昭圭摇摇头:“不,我不答应这个条款。政治是最模糊的东西,不是数学上一加一等于二那么明晰,什么能证明你的权位巩固了呢?这是无法证明的,而且几年是多少年,两年还是五年,八年还是十年。我尚算年轻,但母后并非如此。我还算心情舒畅,但母后郁郁寡欢,我不希望她继续承受儿子的背叛和下人的犯上,一天也不想,别说几年了。”
“可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李昭奕说。
李昭圭淡淡一笑,抓起鱼竿,开始钓鱼:“我说了,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
“皇兄,难道你就那么忍心弃我而去?”李昭奕问。
李昭圭平淡说道:“昭奕,是你抛弃了我这个兄长。你知道的,我没有儿子,除了你,我与其余几个兄弟也不亲近。没有这件事,我的位置不是属于你,就是属于你的儿子。
是,或许裕王叔真的想借你去申京摆你一道,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会让他如愿吗?裕王叔向天下人说你是他的儿子又如何?你不还是我的兄弟吗?你若有几分信我,也就不会闹到今时今日的地步了。”
“这是先皇的遗愿。”李昭奕倔强说道。
李昭圭哈哈一笑:“哈哈,父亲这个人,天纵英才,可这一辈子,单单和二叔过不去。这一辈子也就毁到了这一点上。他心里就只有他和被他视为敌人的二叔,根本没有这方天地和这里的百姓。
而你不应该啊,你当皇帝,难道就只是做已故之人意志的延续?你说父亲遗愿是让你造我的反,我并不感觉惊讶,但你竟然真的这么做了,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李昭奕还要分辨,但李昭圭却说:“你无需再说了,我给你权力,你给我自由,就这么简单,我既不会害自己的兄弟,也不会帮自己的敌人。你我兄弟因三叔而起,也因三叔而终,如是而已,再不需要多说什么了。”
“我明白了,皇兄。只请皇兄照顾好母后,在此安闲一段日子,待两国商定,确立条款,臣弟自当前来陈奏。”李昭奕知道,李昭圭的意志不容转圜,他只能退了出去。
李昭圭满不在乎的点点头,他知道李昭奕是不准备再让自己参与谈判了,但他无所谓,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姐夫澹台云风,那一位也不是好相与的主。
但李昭圭不知道的是,他一向包容的李昭奕,在疯狂起来,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申京,皇宫。
澹台云风已经到了码头,却被叫了回来,到了裕王府,眼见停着不少马车,询问正在玩耍的李昭铭,才知道今日来的人更多,不仅是宗室里的长辈来了,裕王府的两位公子也在场。
进得堂内,却发现太上皇不在,所有长辈脸上都是愤怒的神色。
原来,李昭奕在没有得到李昭圭的支持后,不待澹台云风抵达面谈,就立刻发动了反击,他用电报向申京传讯,表示愿意在禅位之后给予李昭圭自由,愿意让其自由选择离开印度的时间,但需要帝国方面派人来换。
来人要在印度斯坦待至少十年,等局势稳固,才能离开。
李昭奕看中的人就是李昭誉和李昭承两兄弟,不仅如此,他还秘派印度斯坦驻申京大使给兄弟二人送信,把事实告诉了这两兄弟,更是杀人诛心的提出,不用两个人都来,只来一个便是。
人人知道,这兄弟二人是竞争储位的最有潜力的人选,这一做法,就是挑拨两兄弟的关系,毕竟这一去印度十年,是什么都不能做的,这近乎直接宣布退出储位竞争。
而李明勋听到这些消息,深感家门不幸,出了这等阴损之辈,竟然直接被气病了。
“皇上,父王,儿臣觉得,这........。”人一齐,李昭誉上前一步,率先陈述,却被李君华一掌拍在桌子上,喝道:“你觉得,这里有你觉得的份吗?退下去!”
“你二人既然知晓了内情,便是让你们来听的,不要再说话了。”李君威也是头疼的厉害,轻声提醒道。
无论两个儿子是什么态度,说出来都是无用,争着去不行,争着不去也不行,而作为长辈,同意其所请不行,不同意也是不行。
李君华长出一口气,说:“这小混账是笃定帝国不会放过他,要人说去当人质,还要这个人有足够分量。”
“不如我去吧,看来我这辈子都会躲不过他了,和他算算账也是好的。”李君威说。
“不行,你不能去。我宁可要战争,也不能让你去冒险。”李君华态度很坚决。
“这也不行,那也不成,总要有人把昭圭一家子换回来吧。难道你真要打?”李君威也是有些坐不住了。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外面响起:“要不我去呗。”
一干人向外看去,李昭铭拿着一个木头铲子,骑着小车坐在门口,笑嘻嘻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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