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偏头,看了看脖子,用手按了按长了新肉的伤口,很是怅然。凭着她的脸,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姿色能勾搭些姑娘,但这脖子上的疤痕会把她们吓跑的罢?
“明儿个,就要带那些乞童入住学堂了,还有好些事要安排。斋主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得帮他。”
“斋主一个人忙上忙下,连皮蛋儿都带着小弟兄帮忙,你和怀王竟还要出去花天酒地。”十里都替柳成言心疼,“阿常,你这样下去,迟早是会被烧死的。”
“啧,你怎么不是盼着我浸猪笼就是咒我被烧死?十里,你真的是来守护我的,不是来祸害我的?”常乐很是怀疑地扭头看她。
十里噘嘴道:“谁让你成天不干些正经事儿?老是做些,让人唾骂的事儿。”
“我已经很收敛了。”常乐双手托腮,就快贴在了镜子上,愣愣地盯着镜子里面迷茫怅然的人,“如果我说,我也是蓬莱仙山来的人,你们会相信吗?”
“您这行为举止,还真不像个仙人能做出来的事儿。说出来,俺们也会把你当仙山脚下的妖怪给收了。”
十里毫不客气地刺破她的期望,最后给她戴上玉冠,插上簪子,拍了拍手掌。她的手法真是越来越纯熟了!
常乐捧着脸蛋左右看的自恋:“就算是妖精,也是好看的妖精。能用脂粉把我脖子的伤口给遮了吗?”
“你那条长沟,用多少脂粉也填不满的。”
十里嘴里说着,人已经从柜子里找了件深蓝色的薄披风。
常乐的衣服,都是柳成言出钱,让十里去购置的。
现在的夜间天色还是有些凉,加上常乐的身子还没好透,需要随时注意。外出定是要加件披风御寒的。
“我手上还有。”
常乐任由十里给她系着披风,很是苦恼地伸出手。瞅着右手虎口处的伤口,动了动手指,上面的疤痕就跟虫子一般蠕动了两下,让人心生恶寒。
“突然就不想去了。”
“那挺好呀。”十里拍手称赞。
常乐朝她做了个鬼脸,抓起象牙骨扇,转身就出门去。
“那可是花魁,不看就亏大了。”
夜凉如水,月照中庭,树影斑驳。
怀王不变的一袭红裳,紫金冠银簪,手握金骨扇,单手负背而立。挺直的脊梁,如花的面庞,立在庭中,如同自带柔光。
听见动静,含笑偏头,眉眼之间百媚生。
常乐被他的回眸一笑惊艳,竟站在原地,愣住。
还看什么花魁,就在这儿看一晚上的怀王,也是足以。
桃花眸中,同样倒着常乐的影子,依旧是上次装扮,却明显感觉到气质的不同。
她的身影销瘦了许多,脖颈上、手上的伤痕为她增添了几分勇毅。披着蓝色披风立在门阶之上,竟有种雪巅之莲的气质来。
“怀王,今儿个更美了。”
常乐半戏谑半真诚地开口夸奖,瞬间将怀王刚刚升起的欣赏之情打破。
怀王一阵感慨。
竟以为她如雪莲,真真是侮辱了纯尚的雪巅仙子。
“多谢姑娘的夸奖,虽然用词不当。”怀王随意地受了,反正说了她也不会改,“走罢,去晚了可就见不着了。”
……
风雪楼,一如既往地繁喧。
无论十三郡发生过什么,盗窃案、乞童被杀案,都不曾影响到它的生意。
似乎,只有当十三郡城覆灭那刻,它才会惨淡。
一回生二回熟,这回常乐再跟怀王一块儿进去。少了第一回的拘谨,多了些恣意。
他们来时,已经算是晚的了,里面宾客满座,红色高台上已经有舞姬在翩翩起舞,丝竹之乐萦绕。更多的还是花楼主流的污言淫笑。
怀王也不急,看来是还没到花魁上场的时候。
“怀王来了。”
依旧是风妈妈迎了上来,用着熟悉的勾人的声音。念着这位常公子在怀王处的地位不同,他上回来了之后,每每怀王再来,便直接坐在楼下了。
如此明显的改变,风妈妈不是看不到。
由此,目光在常乐的身上多停留了下,见到她脖子上的伤口,惊诧地用帕子掩唇。
“这位公子哥儿是怎么了?”
“不小心伤了。”常乐抚上脖颈,笑的云淡风轻,“不会长得不好看的,进不得风雪楼罢?”
“常公子说的哪里话。”风妈妈含蓄地笑了声,“常公子想见哪位姑娘,直接跟奴家讲,绝对将公子伺候的满意。”
说着,风妈妈的手调戏式地碰了碰常乐的胸口。
常乐不觉怎样,风妈妈的眸子却闪过一丝惊诧,须臾,笑的更是一个花枝乱颤。情意绵绵的目光在怀王和常乐之间转了一圈,暧昧开口。
“怀王,今日可还是老位置?”
风妈妈刚刚那么一碰,便知常乐是个女子。不由得暗叹,难怪之前看她太过清秀,不像是个公子哥,却原来真是个女子。怀王带个女子来花楼玩乐,也真是稀奇,看来他们二人的关系当真是不一般。
一听说老位置,常乐就下意识地瞟向那个高台,浑身都写满拒绝。
“嗯。”怀王轻然应了声。
常乐皱眉嫌弃:“咱能坐下面么?那么远,怎么瞧得清如霜姑娘?”
“常公子,就是在下面呢。”风妈妈用着不符合她年龄的娇笑,却不怎么有违和感,“正是上回您来时坐的位置。”
“老位置变了?”常乐一脸茫然地看向怀王。
怀王依旧含笑,面色不改道:“之前不知,上回坐过之后,发现坐下面确实好。看的确实清楚些,而且,时不时,还能英雄救美。”
“啧,色胚。”常乐再次对他的风流纨绔抱以不屑,跟着风妈妈的引领,去了上回的桌儿,“哪来的那么些英雄救美?肯定是看见你坐下面,一个个投怀送抱。”
“人家投怀送抱,不接一下,害得如花似玉的姑娘摔得难看,是不是太不怜香惜玉了?”怀王说的正经。
常乐也不反驳,悠悠坐在上回坐的位置。
双腿一交叉伸的老长,往缠花枝的雕木椅靠上一压,整个人又瘫在了座位上。好整以暇地等着怀王英雄救美的戏码。
她倒要看看,怀王一晚上能有几出英雄救美。
“你能不能端正些?这般颓唐,任哪个姑娘瞧了也要躲得远远的。”
怀王愣是瞧不上常乐的姿态。
嫖也得有个嫖的样子不是?
“我累了。”常乐不理会他的话,伸了伸手想够着桌子上的茶杯,奈何距离太远,只能虚空地抓了抓,表现出自己的努力,“怀王,帮个忙。”
怀王无奈,倾身将茶杯递给她:“你怎么就累了?一路都是坐车过来的,哪里让你走了半点路?”
常乐咕咚咚饮了一杯,又尝试着将杯子放回桌子上,再次失败,可怜兮兮地看向怀王。
“自己放。”怀王回了她一个白眼。
“那个马车太颠了,一点都不稳。”常乐叹了声,没有一点要起身放杯子的意思,“我这个病人,哪里经得起折腾?”
虽然,怀王的马车是真的舒服,暖暖的软软的。但车轱辘行驶在些许凹凸不平的街道上时,还是不如现代的汽车来的安稳。
“本王看,你是这些日子被伺候的舒服了。”怀王一语道破真相。
常乐当病人的日子里,十里和小山楂两个人前前后后地伺候,细心周到的挑不出一点刺儿来。她躺在摇椅上就能实现所有的事,直接成了废物。
以致于,她现在一落座,就进入了摇椅状态。
“唉,谁说不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常乐一声长叹,直接将茶杯放在了长椅上。反正椅子那么宽,她一个人躺着都绰绰有余。
怀王斜眼瞟了下,自顾自地饮茶等着。
“你之前英雄救美的,是不是都收了?”常乐百无聊赖之时,忽然问了一句,“她们的下场是不是都是古娅那样的?”
“常公子未免太异想天开。”怀王随口敷衍了一句,“本王又非来者不拒之人。”
常乐像是听见什么大笑话似的抿唇偷笑。
“还真看不出来。不过,怀王这容貌,睡那些女子,真不知道是怀王享了福,还是那些女子如了意。”
怀王颦眉瞧她,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个女子,整日整日地都在想些什么?
“常公子是不是还念着倌楼的小倌们?”
“可不是?”
常乐不可置否,眨眼间,便见怀王的大脸凑到了跟前,不由得,心下紧张,屏声静气,等着他开口。
“常公子。”怀王低沉的嗓音颇带蛊惑力,“本王是你求而不得的。”
常乐僵了一瞬,心里是满满的失望,见他眸中的戏谑,忽然扬唇一笑:“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什么?”怀王脱口而出。
常乐笑意更甚:“你像我的人。”
怀王一瞬有些没反应过来。
常乐却忍不住先开怀大笑起来,说土味情话真的是很油腻了!自己都觉得尴尬!
虽然反应过来她是在故意恶整,但瞧她笑的灵动,怀王竟有一瞬觉得心跳的不规律。
脑子里缥缈着那句话,“你像我的人”。
喉头滚动了一下,咳了一声,怀王缓缓直起身,取过茶杯来。状似不以为意地抿了口,余光却见常乐双眸发亮地坐直了身子。
“怀王,你长得英俊,身份高贵,又有钱,但是我能看出来,你缺点东西。”常乐兴致盎然地瞧着他。
怀王知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便不搭理她,让她说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