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闲聊着打发时间,徐有福已经带人搬来了很多板凳儿,大家总算是有个位置坐了,不然王家子弟齐刷刷地蹲在墙角,也是多少有点儿尴尬的。
里头的声音似乎更大了些,一看王玄之又开始走来走去,就知道这家伙心里头急得不行。
王孟姜趴在王凝之的怀里,抬起头来,怯生生地问道:“二哥,大哥这是怎么了?”
王凝之笑了笑,摸摸她的小脑袋,“大哥很着急,想看看自己的孩子。”
“等他出生了,我要带他去玩……”王孟姜眨眨眼,从自己的小包里取出来一张纸,上面写写画画了不少项目,给王凝之介绍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到最后,王凝之也几乎没什么话能讲了,于是一把将王肃之拽了过来,由他开始给几个小兄弟讲课业。
虽然大家都很不想听,但毕竟王羲之就坐在不远处,所以哪怕是王徽之这种刺儿头,也不敢表现出一丝丝的抗拒,反而是很认真地在聆听,顺便在老爹看不见的侧面不断地摆弄着自己带来的小玩意儿。
然后就被王凝之给发现了,于是小玩意儿就变成了王孟姜的玩具。
无视了王徽之悲愤欲绝的表情,王凝之走到门口,瞧了瞧里头,见到王玄之坐在树底下的石桌边上,正在很淡定地喝茶,看上去似乎是相当淡定,但作为很熟悉他的人,王凝之可以确定,大哥这是已经麻木了。
隐隐约约能听到里头的声音都有些疲惫,渐渐低了下去,王玄之心里一紧,抬头看过来,王羲之难得安慰了一声儿子:“别慌,该有的补药都准备好了,都在里头呢。”
也是这时候,何家的几个在山阴的亲戚也过来了,王羲之打起精神,去和何仪的一位长辈聊天,而何家的几个妇人则进了院子。
没有人提起已经该到了吃饭的时候,大家似乎也忘了饥饿,就连几个小孩子,都时不时跑到门口来瞧瞧,然后继续等着。
瞧着王玄之又一次走到了门口,王凝之一把拽住他,“大哥,别晃悠了,心急不得。”
王玄之忧愁地看着屋子,“到现在都没个消息,我怎么能不心急呢?”
王凝之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没消息是好事儿啊,没消息那就说明都是在正常进行的,有消息那就应该是孩子出生了才对。”
听到这些话,王玄之愣了一下,这才脸上有了点儿笑容,“你说得对,是我心急了。这也好长时间了,孩子该出生了。”
话音刚落,屋里传出一声孩子的嚎哭,很大声,很不爽,似乎这个世界不如自己想象的美好。
下一刻,一个丫鬟推开门,冲出来,正是何仪身边的大丫鬟:“生了!生了!”
王玄之一个肩部冲过去,手还搭在他肩头的王凝之被带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不过这时候也顾不上这些,急忙跟了上去。
“恭喜公子,弄璋之喜,是个健健康康的小公子!”稳婆出现在门口,声音之洪亮,笑容之灿烂,就好像完全是因为她才会有这个孩子一样。
不过这种时候嘛,要的就是这个劲儿,王玄之无视了她迎接上来伸出的手,已经进了屋里,王凝之则跟在后头,随手把一个大大的红包丢了过去。
稳婆脸上的笑容刚僵硬了一下,马上就更加灿烂了,嘴里罗圈儿话一样地不断重复着恭喜,王羲之摸着小胡子,笑得开心,不住地冲着何仪的亲戚们说道:“今晚都不能走,咱们一定要好好喝一杯!”
谢道韫出现在门口,脸色有些发白,瞧见王凝之的时候,眼里有些喜悦的晶莹,王凝之急忙迎上去,把她拥入怀中。
“夫君,大嫂生了,小侄儿很好看。”
“好,夫人也辛苦了,帮了这么久,回头一定要让大哥大嫂亲自过来给你道谢才行!”王凝之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安慰,一边说些有的没的,转移她的注意力。
明明自己没生过孩子,还非要去帮忙,早都说了肯定会吓到,又不肯听,现在才知道后怕了。
谢道韫趴在丈夫怀里,用丈夫的身体挡住自己,偷偷在他胸口的衣服上擦了擦眼泪,没良心的,这时候了还说些作怪的话!
这几个时辰在屋里,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从何仪脸上的苍白和她满脸的汗水,谢道韫就深知要做个母亲,从开头就是这么难,有时候都快坚持不住了,但还是要咬着牙。
想到这儿,不由得升起一丝怨念,低声:“以后你可要再对我好一些,做女人可太难了!”
王凝之亲了亲她的眉眼,“还不够好吗?”
“更好才行!”
“好,一定会更好的。”王凝之笑了笑。
瞧着丈夫的笑容,谢道韫总算是心里安生了些,从丈夫肩膀上探出头来,偷偷瞧了瞧周围人,大家都还在互相说着些喜庆话儿,暂时没人看过来,不过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把丈夫推开,擦了擦眼泪。
“没事儿,我挡着呢,谁都瞧不见你。”王凝之笑呵呵地帮她擦着泪。
“大家可以进来看孩子了。”一个稳婆出现在门口,笑呵呵地拱拱手,“恭喜王大人了。”
王羲之显现出平日里根本没有的那种矫健步伐,进了屋子,等到王凝之夫妻俩进去的时候,就瞧见他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大孙子,几次三番想伸手,却被郗璿横眉:“你那会儿连自己的孩子们都抱不好,现在又来了?孩子才刚出生,你就消停点儿吧!”
说着,亲自抱着孩子,脖子扬得高高的,头却低着,眼睛似乎一刻也离不开孩子,而王凝之凑上去瞧了瞧,是个很漂亮的孩子,虽然还没长开,但那双眼睛却明亮而活泼。
“大哥,大嫂恭喜恭喜。”王凝之走上前去,冲着还躺在床上的何仪和王玄之道贺,装模作样地拱拱手。
谷彋王玄之则似乎根本注意不到这些,只是握着妻子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眼睛都离不开,直到王凝之撇撇嘴,“大哥,我知道你和大嫂感情好,但多少也瞧一眼兄弟行不?我这贺礼可不打算送了?”
何仪轻轻掐了一下他,王玄之这才回过神来,意气风发:“贺礼尽快给我送过来,还有,你去给我准备孩子的玩具,都要用棉布包好了,不可能像以前给老五那些,磕磕碰碰的……”
“没问题,早就准备好了,我从京城带回来那些不好的,都给他们分了,给侄儿准备的那些,令姜都在屋里放着呢。”王凝之笑呵呵地回答,“还有,我也自己做了些,不过抱着薄布也不好,很容易磕碰,厚布就不好玩了,我正在安排有福打磨,等打磨得光滑了,再披上薄布,这样才好。”
还在围着小孩子的王徽之,闻言脸都黑了,当初轮到自己的时候,从三哥四哥那里传来的玩具,都没个新样子了,二哥也懒得给自己做新的,一个小车车,害得自己撞在树上,成了全家人的笑话。
家里有个奇葩就是二哥,别人小时候要么大人给做玩具,要么买玩具,可他不同,都是自己和徐有福做玩具的,而这也引起了风潮,无数的小孩子都来求,毕竟二哥那种性格,每次有了新玩具,都必须要招摇过市才行,甚至王徽之一度怀疑二哥做玩具,并不是想自己玩,而是想出去眼红别人。
而从老三王涣之开始,就是在玩王凝之剩下不要的玩具了,等到了王徽之这几个小的时候,那些玩具都已经破破烂烂了,但就算如此,二哥也不顾他们的恳求,从来不给做个新的好玩的,甚至娘跟他说,他都是一句‘我已经长大了,对那些小孩子玩意儿不感兴趣’来敷衍。
可从小妹诞生开始,玩的所有玩具,那都是二哥亲手做的,最新款,最好玩版本,对于这件事情王徽之当年是相当不满的,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天天跟着小妹,试图从她那儿混点玩具。
而现在,二哥居然又要给大哥的孩子做玩具了,还是提前就开始准备了,这就让王徽之心生嫉妒,却又无可奈何,看大哥的脸色就知道,这时候自己敢抗议,那绝对没什么好下场。
几乎是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在这一天接到了王羲之的邀请,在王家聚会,而对于其他的士族人员,则在三日后,好客楼接待。
夜幕降临,王家却一片火热,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相当美好。
王凝之晕乎乎地走在前头,推开院子的门,绿枝迎了上来,“公子,我去准备醒酒茶。”
点点头,王凝之也没忘了回头吩咐一声:“你先帮有福把礼物拿回来,都放在那边厢房里,明儿再清点。”
“礼物?”绿枝愣了一下。
“是啊,今儿王家有喜事,他们上门还能不送礼吗?”
“是该送,可跟我们有关系?”绿枝很是担忧,这种时候人家送礼物,要么就是给家里老爷的,庆祝琅琊王氏有了下一代,要么就是送给大公子的,庆祝他有了孩子,跟二公子有什么关系?
王凝之靠在门框上,皱了皱眉,“你怎么这都不懂,我,王凝之,今儿有了侄儿,不值得庆祝吗?他们不该送礼物吗?”
然后,洋洋得意的王凝之就被人揪住领子,谢道韫出现在门口,没好气地瞧了一眼,“绿枝,你先帮有福把东西归置了,明儿我来处理。”
说完,就拽着王凝之进了屋子,瞧着夫人态度,徐有福顿时酒醒了一半,疑惑地看着绿枝,绿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瞅什么瞅,这种事儿也能干?这不是逼着人家送礼吗?”
徐有福挠挠头,“可我们从来就是这么干的呀,公子说了,人家非要给,不要显得不尊重人。”
绿枝无奈地耸耸肩,“肯定非要给,不给还能过太平日子?”
被戳破的徐有福也不恼,笑得开心,“都一样,反正是好事儿,咱们接着就是了。”
院子里两人搬着东西,而屋里,王凝之刚要爬到床上,就被一把拉开,谢道韫把他按在椅子上,“别上床,不然都是那味儿,先把衣裳换了,再醒醒酒。”
王凝之点点头,三下五除二地把衣服一脱,披上袍子,这才缓缓说道:“令姜,差不多该准备南下了,不然年前估计都回不来。”
谢道韫轻轻点头,又有些迟疑:“总要再过上几天,父亲不是要宴请大家吗?我们也不好不在,而且大嫂说不定还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
“放心吧,参加完宴会就能走了,”王凝之摇摇头,“哪儿有什么需要你的地方,这家里头等着帮她的人可太多了。对了,我前两天捣鼓的那些小玩意儿,打磨好了没?”
“差不多了,明儿就上色吧,”谢道韫从一边的小箱子里头翻了翻,取出来一个很小很精致的木头老虎,一压尾巴,它前头就抬头张嘴,按了两下,自己也笑了起来,“你还真是心灵手巧,这些能动的玩具,孩子肯定喜欢。”
“这个不算什么,”王凝之马上炫耀起来,“你都没瞧见我放在外头池子里的那艘船,那才是我的得意之作,上面拧了丝带,缠得密,只要一扯,就能自己在水里头前进!”
话音落下,却没得到回应,王凝之疑惑地看过去,却见到谢道韫脸上浮现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那个是你打算送给侄儿的?”
“是啊,有啥问题?”
“昨天,七弟过来读书以后,好像是挺喜欢那个的,就……”
“就怎么样?”
“就给顺手拿走了,说是借两天。”
王凝之腾地一下站起,嘴里嚷嚷着‘不行,要赶紧拿回来,那小子都已经搞坏了很多玩具了,不能再让他瞎搞了’就要往外头走,结果酒意上涌,差点儿摔倒,还是谢道韫及时扶住了他。
“喝了酒就慢点儿走,”谢道韫把他扶着坐下,“再说了,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七弟他们早就睡了,明儿再去也不迟,不行就再做一个嘛。”
“你说得轻巧,”王凝之欲哭无泪,“你是不知道老七,总是喜欢搞破坏,拆玩具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可没有一次能重新装起来,而且这东西不好做,平衡难掌控,一不小心就会歪进水里。”
“好啦好啦,七弟拿了就算了,”谢道韫无奈地安慰着,“侄儿还小,现在也用不到,我明儿陪你一起做个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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