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天夜里,躺在床上发呆的王凝之,才算是想明白,自己这是被人给坑了。
在王兰提出要去会稽的时候,王凝之下意识就给拒绝了。
这怎么能行呢,毕竟是冬天,还要过年的,难不成一个小姑娘,过年不回家?
于是,义正言辞,非常果断地拒绝了她。
但是,王兰棋高一着,居然说自己已经和老爹说好了,只要王凝之带她去就行。
王凝之表示坚决不信,两人一起上山,当场询问,王迁之点头承认,自己确实允许王兰去会稽,因为自己要去那边办点事,等年前回家,正好先去山阴把王兰带回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由不得王凝之再说什么,尤其是当着王迁之的面,面对王兰可怜兮兮的询问,难道自己还能拒绝吗?
这是个阴谋啊!
想明白以后的王凝之,无语凝噎。
这必然是书院要放假了,王兰想出门去玩,当然是跟着老爹,但是王迁之又不想带,于是就顺手把麻烦丢给自己了。
而对于王兰来说,没有王迁之在,那岂不是更轻松了?
于是这两人估计就这样把自己给算计了。
王兰故意惺惺作态,直到自己失去耐心,才巴拉巴拉地讲一堆,当时自己只觉得这丫头肯定在骗人,想空手套白狼,才会先让自己答应,再去跟王迁之说,两头骗。
现在回想,王迁之摆明了就是在等着自己去啊!
大意了,大意了。
悲伤地爬起来,到院子里吹了会儿风,算了,等回了家,就让几个弟弟去带她好了,反正他们年纪差不多,应该好相处。
就算不好相处,又关我什么事?
“喂,你大半夜的,在院子里长吁短叹个什么劲儿,装鬼吓唬人?”
王凝之转过头去,墙头上,祝英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爬上来了,看上去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咱们不是说好了,帮了你们,就不扒墙头了?”
“话是那么说啊,事儿是另外做。”
王凝之又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最初版本的傲娇少女了吧?
“喂,过几日就要离开书院里,你打算干嘛?”
“回家。”
“呸,我才不信,就你这种公子哥儿,肯定会趁机四处乱跑,找你那些狐朋狗友一起上青楼听曲儿。”
祝英台说完之后,却得不到回应,看过去,只见王凝之正在用一种熟悉的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盯着自己,顿时火起。
“王凝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这么看我!”
“话是那么说嘛,”王凝之现学现用。
“难道我猜的不对?”
“呵呵,”王凝之笑了两声,“你有没有听过,庄稼地里的农夫,猜想皇帝生活的故事?”
“没有啊,怎么了?”
……
在听过之后,祝英台冷笑两声:“所以,你是想告诉我,我是那个蹲在田地里的农夫,根本就想不到你们这些人会做什么?”
“废话,你以为那种奢靡放荡的日子,是我会做的?我告诉你,你说的这些,都是多久以前我们做的事儿了,人是要长大的,懂?”
“懒得搭理你,我都不懂你在得意些什么,”祝英台翻了个白眼,“帮我个忙。”
“不帮。”
祝英台的话噎在喉咙里,很难受地咽了一口口水,才说道:“你就不能先听听我找你做什么?”
“不听,”王凝之冷笑一声,“夜猫子上墙头,准没好事,你但凡能有什么好东西,早就给你梁兄了,还会等到我?”
祝英台本来恼怒的样子,听到最后两句话,就很尴尬,只能干笑两声,“也没那么严重,其实也用不着你什么,就捎封信的事儿。”
“信?给谁?”王凝之颇为好奇,在自己的印象中,祝英台应该是没有什么朋友在会稽啊?
“谢姑娘。”
王凝之脸难看起来,“找她干嘛?”
“山伯想去钱塘江大坝的一段实地考察,目前的打算是吴兴郡那一段,吴兴郡太守是谢万大人,你说我们找谢姑娘干嘛?”
“要是她能帮我们修书一封,多少也能让我们行事方便一点,仅此而已。”
“那你找我啊,吴兴郡我又不是没人。”王凝之颇为不满。
“呵呵,找你,那还不知道你要得意多久,一封信就能搞定的事情,为什么要跟你墨迹?”
……
等到王凝之最后回了屋子,躺在床上的时候,听着祝英台在墙头上的谩骂,还是很生气,虽然自己一顿嘲讽,让她炸毛,但是对于祝英台这种明晃晃的挑衅还是颇为不爽。
这家伙居然说出来,爱捎不捎,大不了她自己去会稽找谢道韫,还说什么人家谢姑娘不愧是高门大户出来的,一言一行都怎样怎样,不像某些人,丢在大街上,别人还以为是个傻子云云。
当然了,王凝之也不落下风,扬言只要看见梁祝两人出现在山阴,就会打断他们的腿。
不欢而散,这绝对是不欢而散。
……
小青峰上的秋天,愈发寒冷了,虽然不是很高的山,却也在第一时间就和山下形成了相当大的对比,风几乎没有停过。
瑟瑟秋风中,不论是夫子们,还是学子们,都不约而同地将上课时间推迟了些,大家形成了难得的默契,就算是陈子俊,都对这种行为采取了默许态度。
毕竟,就算是陈子俊,也难以抵抗被窝的舒适。
而学子们,在王蓝田第一个表达出自己受凉,身体虚弱,需要休息一段时日之后,大家便一窝蜂地学习了他的态度,于是一时之间,课堂里空空荡荡,只有几个积极分子还存活着。
好不容易从被窝里爬出来,哆嗦着来到课堂的陈子俊,顿时就火冒三丈。
我一个夫子都不辞辛苦地来了,你们居然装死?
于是,在一番激烈的揪出被窝行动之后,学子们在课堂中,互相敌视着,最不爽的就是王蓝田了。
你们一个个的,有本事就去自己想办法出来啊,统统学我,没一点创意,害的人家一眼看过来,就知道大家都在装。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和学子们相比,陈子俊就高明得多了。
首先,自己是不愿意早起的,但是,学子们必须要按时来才行,不能再放任自流了,于是,他居然选择在学子中找一个典范来,督促其他人。
这是一份荣誉,究竟该给谁呢?
但是想来想去,陈子俊还是有点儿失望的,本来自己只要透露出这个口风来,必然会引起学子们的重视,都想获得这个荣誉,到时候自己又能收一批礼物。
可是呢,如果自己拿了东西不办事儿,以后就难以让学子们送礼了啊。
不用想也知道,就算是自己让秦金生之类的人做这个典范,他哪儿有本事去带动别人?到时候别说把其他学子们叫起来,恐怕连马文才的房门都不敢进去。
于是,目标就只剩下两个人,马文才和王凝之,只有他们两,才能让学子们听话。
王凝之就算了吧,到时候不带着学子们一起逃课就不错了,对于这个人,陈子俊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的。
而马文才的话,倒是可以安排一下,可是这个家伙,自从得了朝廷嘉奖,就已经不太把夫子们放在眼里了,具体表现就是最近一段时间,根本没有来送过礼。
而根据陈子俊获得的小道消息,马文才是没少跟学子们收保护费的,却拿去弄什么‘公益’活动,比如帮钱塘的百姓们修一修已经坏了的屋顶,破损的屋子之类。
虽然在钱塘获得了很多人的交口称赞,但是这对陈子俊来说,就很不舒服了,也只能去安慰自己,只要学子们都能出人头地,那自己也能成为有名的好夫子,那就必须忍耐了。
可是,就在陈子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打算这一次就不要礼物了,免费送马文才这一桩天大的好事之后,却被拒绝了。
拒绝了。
马文才很自然地来了一句:“最近忙着在山下,筹集钱粮,为那些修建园林的工匠们,多发些福利,让他们也能过个好年。”
难道我陈子俊,就不需要过个好年了吗?
怀着满心的怨念,陈子俊把这一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荀巨伯。
荀巨伯是相当意外的,他可一向不是个讨人喜欢的性格,虽然自认很有大男子担当,可是他还没傻到那个程度。
尤其是,从来都不会给夫子们送礼,这次却莫名其妙得到了一个职务,必须认真对待啊!
本来还是很担心的,觉得陈子俊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但是和他同住一屋的梁山伯的,却很体贴地给他分析了一通,结果认为,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于是,从这一天起,每到清晨,整座山上,都充斥着荀巨伯破铜锣一样的嗓音。
“起床啦!”
在遭受了无数的白眼,互相谩骂,甚至互相殴打,乱七八糟的这一通之后,学子们都精神抖擞地出现在课堂上了。
托着下巴,睡眼朦胧的王凝之,打了声哈欠,坐在边缘上,作为一个懂事的人,在荀巨伯的大嗓门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就自己起来了,没法子,荀巨伯这个人非常不讲究,他是真的能做出来掀人被子这种事情的。
等到陈子俊出现的时候,满意地点点头,咳嗽两声,看来这个荀巨伯,也是不错的,果然,人各有其用啊。
尤其是,看见这些学子们,虽然各个无精打采,却因为外头的风,穿梭而入,被迫强打精神,无法入睡,这就更好了。
随着他一声‘上课。’这苦闷的一天又一次展开了。
……
午后的钱塘,还存有秋天的最后一丝温暖,这段日子,已经没有什么歌舞了,钱塘湖畔,也渐渐地沉静下来,有了别样的风致。
“啊,好水!”
徐有福站在湖边,张开双臂,深吸了一口气,赞叹一声。
“你憋了这么久,就这么一句?我平日里叫你多读点书,就是不听。”小凉亭上,王凝之横了一眼。
“嘿嘿。”徐有福转过头来,摸了摸脑袋,尴尬地笑着。
“有福,神仙山那边,有消息了吗?”
“有,今早来了信,说是最近,在建安那边,水龙王郭奇,再次现身了,可是已经没法儿对他下手,因为这家伙身边跟着桓温的人。”
“桓温的人?这么明目张胆了吗?”王凝之吐出一颗果核,眼珠子转了转。
“这个还不清楚,只知道是桓温身边的一位偏将,叫做杨峰的,说是给征西军筹集粮草,别的就不清楚了,赵姑娘想问公子的意思,看是不是还要跟进调查。”
“筹集粮草啊?”坐在一边的徐婉笑了笑,“征西军力主长江,何时需要去建安筹集粮草了,看来桓温大人,是要力保这个郭奇了。”
近来鸣翠楼的事情,也都步入正轨,一切都井然有序,她才算是轻松了些,带着小丫出来逛逛,有王家的名头压着,还有朱家的生意在吴郡扩展,这小半年的时间,赚了不少的钱财。
“查,当然要查,给赵天香回信,我会让大哥给他们打声招呼,建安,水龙王能进得,神仙山就能进得,只不过,明面上如此,暗地里他们自己和水龙王的事情,我们不会插手。”
王凝之想了想,开口吩咐。
徐婉抬起头,声音很轻:“公子,会不会是桓温大人,故意丢出来的障眼法,要吸引大家的注意呢,毕竟,征西军和建安,实在是离得太远。”
“当然是个障眼法,不过越是这样,我们越要配合,有征西军的将军在郭奇身边,那这个人就动不得,这年头,谁能有桓温明面上的保护,谁就是有不死之身啊。”
王凝之冷笑一声,又开口:“不过,我很好奇,大将军想办事儿,何必要用江湖人,对他来说,十个郭奇,也不够看的,这位偏将,只怕是另有所图。”
“要是这样的话,建安那边,本就是船往之地,郭奇算是地头蛇了,恐怕神仙山的人,是查不出什么来的。”徐婉有些担心,她已经很自觉地把自己放在王家一个掌柜的身份上了,可不希望王家得罪了桓温。
“没关系,找出什么线索,当然是好事,找不出来,也无所谓,我只是需要让桓温知道,他在内地的一举一动,我们都会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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