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旧债
此事灼华自知理亏。当日她一心报仇,正如昊轩所说那般,常常以身为饵且不择手段。
为能迷惑王太后使其赐婚她与昊轩,灼华于宫中和风阁外主动示好秦昊宇。王太后果然上当,自不会让她称心如意,更防她日后夫妻同心不利王氏。于是反而下懿旨将她赐婚于昊轩。这也是存了挑拨离间,欲使其兄弟阋墙的祸心。谁知却反中了灼华声东击西之计,终是成全了她和昊轩……
如此说来,她确实曾对秦昊宇多有利用,对他不起。
灼华垂眸一默,半晌开口解释道:“当时形势所迫,其中原由以王爷之智想来心中明了。且毕竟事过境迁……”
后面的话未等说完,秦昊宇忽然仰天大笑起来,随即笑声一顿,满面讥讽:“我自然是事后想明白了郡主的高计。只可笑当日却也是肝肠寸断,直叹造化弄人情深缘浅。”
“世易时移,王爷又何苦纠结于此?我已是王爷的弟媳,王爷亦得了想要的一切。自此各自安好,相忘于江湖,难道不好吗?”
“我想要的一切?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灼华垂下眼睛。
“对对对,你知道,而且知道得清清楚楚。”秦昊宇步步紧逼,灼华节节退后,“我们是一样的人,都有着无尽的野心,满腔的算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以利用一切可利用之人,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你不觉得我们才是天生一对真正的天作之合吗?”
灼华已被逼到墙角。这样的秦昊宇太具侵略性,她不是不怕,可面上却仍强做镇定。
“不,我与你并不一样。我有野心,但适可而止。我不择手段,却从不逾底线。我是……曾利用过你。可也助你于西北步步为营立稳脚跟。离京时的恩恩怨怨暂且不提,我私以为青宁结盟已完全可以抵了当日的利用。你又何苦还要如此步步紧逼?”
“何苦?只因你种下了种子,那种子在这儿发了芽。”秦昊宇点着自己的心口,“那是你亲手种下的,你如何躲得了?如何逃得掉?”
说着他猛然欺身上前,灼华大惊,立时用力推开转身欲逃,却被秦昊宇一把擒住,,摁在墙上。
灼华立刻发疯一般地挣扎,口中喊道:“你若无礼,必得我一具尸体!”
“不,不,你别急。”许是灼华的决绝狂颠之状震住了秦昊宇,他松开桎梏,举着双手慢慢退后半步,“不要伤了自己,我们慢慢说,慢慢说……我并不想强迫你。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好好看看我。”
秦昊宇边说边微微伏身将脸摆到灼华面前:“我和秦昊轩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你看看,仔细看看,为何不能是我?为何就非他不可?
“别再说什么‘世事无相,相由心生’那一套。事后我也想明白了,当日洞房之中,无非是因为我穿了皂底官靴,而秦昊轩尚武素喜穿软底快靴。若非这个破绽,那日……掀开你盖头与你礼成之人,未必不会是……”
“住口!”秦昊宇这番话让灼华羞愤交加,陡然开口厉声打断,“昊轩从不会如此鲜廉寡耻、阴险恶毒。世间草木莫不向阳而生,人亦如此。唯有菌藓毒虫才喜阴潮。我又怎会舍明暖而就阴毒!”
“哈哈,我是阴毒?秦昊轩是明暖?”秦昊宇乍听此言先是不敢置信,一丝受伤于眼中转瞬划过,随即满目阴鸷仰天大笑道,“好好好,我是菌藓毒虫才喜的阴潮之所,而你那秦昊轩是明暖的太阳。
“可,你大概有所不知,你心心念念那暖阳一般的秦昊轩此去曲城定然有去无回!即便你那队武艺高强的侍卫倾巢而出,除了白白又送去一堆人头外,也绝然救不了他!”
“你?你对昊轩做了什么?你对他们都做了什么?”任秦昊宇的气势再阴郁迫人,初听此言灼华也陡然爆发,怒目圆睁,以弱质之躯上前对峙。
“哈哈,”秦昊宇低头看向灼华,他所有的不甘愤恨在这一刻竟有了报复的痛快之感,“我所做的,你很快就会知道。”
话音未落,忽听门外金缕来报:“王爷,肖二公子求见。”
秦昊宇看了灼华一眼,嘴角一挑:“瞧,说曹操曹操就到。能告诉你我到底做了些什么的人来了!”灼华刹时只觉遍体生寒,一丝不详之感浮上心头。
果然,秦昊宇出去片刻,便带回一人。那人獐头鼠目形容猥琐,却有几分眼熟,一进门来立时跪倒在地,纳头便拜。
“郡主可还认识他?”秦昊宇满眼得意,对灼华笑道,“他便是随秦昊轩同去曲城的吕大。吕大,将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那吕大并不敢抬头,一双鼠眼滴溜溜来回乱转,却不敢怠慢,忙回话道:“是。禀王爷,小的和包大海同随二爷前去曲城觐见朝廷钦差,刚出城门不久便追来一队侍卫称护送二爷同去。我们走走歇歇,行了一夜,于卯时初刻到了曲城。
“初时,那钦差陆将军在城头上知道是咱们来了还挺热情,忙命人开城门迎咱们进城。可谁知那曲城原是为抵御回鹘守护青宁而修,里面竟还有座瓮城。咱们一进瓮城便立时四门紧闭,出不得也进不去。随后不知从哪冒出无数军兵,二话不说挥刀就杀。二爷的护卫身手虽好,可一来太过突然被杀得措手不及,二来朝廷军兵实在太多,好汉还架不住群狼。不出片刻,那一队侍卫便被杀了个一干二净。
“二爷和一个相貌俊俏的护卫因为身手了得还能勉力支撑,两人以背相抵极力战了一阵子,不想那位钦差陆将军却忽然冒了出来,一刀先刺死了那侍卫,然后又一刀斩杀了二爷……”
“你说什么?!”
吕大陡然听到一个女人厉声问道,语气寒意彻骨,不由得吓了一跳,下意识中哆哆嗦嗦又重复了一遍:“一刀斩,斩杀了二爷……”
“不!绝不可能!”灼华驳道。
秦昊宇此时只觉云开月朗,心情畅快至极,伸手冲吕大夫挥了挥,道了句:“你下去吧。”
吕大赶忙磕了个头,转身连滚带爬退了出去。
秦昊宇抬眼看向灼华,见她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却以手撑着身旁的博古架强做镇定。只是那发白的指节,已无血色的嘴唇,却都将她切切实实地出卖了。
“你瞧,我便说秦昊轩有去无回。”
灼华瞪着他,银牙几欲咬出血来,从齿缝中缓缓挤出三个字:“我不信!”
“你不信?”秦昊宇冷笑着挑了挑眉,压迫地向前一步,灼华被迫退了一步,“我若说出曲城那位钦差将军是谁,也许你就会信了。他叫,陆,远,峰!”
灼华陡然瞪大眼睛,似瞬间被钉在原地。
“对,你想得不错!”秦昊宇仔细看着灼华的反应,甚是满意,“就是他,陆良川的独生嫡子!投了河洲徐老将军麾下,并被其认了义子。你觉的他一朝得势,会不会来找你和秦昊轩报仇?毕竟陆良川是死于你的设计之下,而秦昊轩又是你的帮凶同谋。陆氏一族自此背负叛国弃主的骂名,子孙世代受人唾弃前程尽断!而这一切皆是拜你所赐!你觉的他会不会恨你?会不会想将你和秦昊轩食肉寝皮?”
话音未落,灼华猛然一口血喷了出来,随后身子一软,一头撞到博古架上,却当即勉强扶住那架子。
“你怎么样?”秦昊宁立时一惊,忙上前要去扶她。
“你别碰我!”灼华此刻已气息虚浮不稳,却仍倔强地勉力支撑,看向秦昊宇的眼神中满是戒备和恨意。
秦昊宇一顿,两腮紧咬揭示了他此时的阴郁和克制。随后转身奔向门口,开门喊道:“快去叫大夫来!快去!”
候在门口的金缕不敢怠慢,忙去吩咐。
秦昊宇“哐当”又关上房门,稍稍一默平复下心境,转脸又挂上一副笑颜看向灼华:“你却不必害怕……”
只是后面的话戛然而止,他瞳孔急缩当即两步蹿上前来,挥手一巴掌便打掉了灼华已举到哽嗓咽喉的金簪。“当啷啷”金簪落地,那精钢打造如同匕首般锋利的簪尖闪着烁烁寒光。
“你想死?”秦昊宇反手一把擒住灼华的手腕,“为了秦昊轩你想死?”此刻他两眼赤红,几尽疯魔,“不,你休想!我不许!你休想!!”
灼华笑了起来,如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那笑比地狱的黄泉之水还要冰冷,嘴角的血迹印在雪白的肌肤之上触目惊心。
“我的命我作主!却由不得你!”
是啊,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你如何阻止?她自有千百种方法。即使找人日夜紧盯,也不保不会有半点疏漏。便是她不吃不喝就能饿死自己……
“不,不,不,华儿,你不能,你不能死。”秦昊宇所有的狠厉此刻忽然悉数全化成了害怕,他的眼神软化下来,用几近哀求的口气哄着她,劝着她,“你放心,我会护你周全。陆远峰他害不了你。我会好好照顾你,护着你,你自此便是这靖王府的女主人。不,是这青宁,这西北的女主人。将来,将来这天下我也会送到你的手上。你知道,我可以的。我们会有大把的好日子。华儿,你若,你若喜欢他……你看我的脸,我们的脸是一样的,我,我可以变成他,我就是他……”.九九^九)xs(.
“呕……”灼华猛然推开秦昊宇,转身扶墙,搜肠抖胆地呕吐起来。
秦昊宇一瞬的惊讶茫然,可随即忽而退后一步,神情复杂地看着灼华,终是忍不住冲外大吼道:“郎中呢?为何还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