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剌喾大人。”
“尤将军。”
月朗星稀,天空似无一缕浊气,连云彩都彻底隐去了一般。
唐阿姑罗带着千骑,以及四千战马,与尤彧会面,互相微笑打个招呼。
他可没用自己的名字,而是借用剌喾勒卓之名,若尤家对菩岢部,也有所了解,也会更相信此事的真实性。
至于凌沺,他现在扮做了唐阿姑罗的亲随,就跟在旁边,面巾遮挡住口鼻,头上带着羊皮帽子,仅露出个眼睛。
倒不是有意遮挡面目,实在是天冷,场间所有人基本都这个打扮,就唐阿姑罗和尤彧露了脸。
“五千战马而已,剌喾大人,这阵仗可有些大。”打过招呼后,尤彧挑眉看向对面。
“一样。尤将军阵仗也不小,尤家实力果然雄厚,短短两天时间,就可以调来这么多可用之人。”唐阿姑罗伸手指指尤彧身后,似笑非笑。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族弟尤擘,离开此地之后,一路就由他为大家引路开道,在下有军职在身,不便擅离,还请见谅。”尤彧没有再多废话,示意身边一个年轻人摘下面巾,露个脸。
这事儿谁都不可能对对方放心,说多了没什么意思的。
而且其实对方只来千人,是让他颇为意外的。
相对之下,毕竟他们尤家,更有恃无恐一些,怎么说这里他们都更占地利人和,是不怕起幺蛾子的。
可便是如此,他也足足带来八百人,除了百人是他亲兵,跟他巡逻、顺带把人漏过来以外,其他七百人都是已备不时之需的。
而凌沺他们这千人,照看马匹有些显多,但若思及随后要运粮草回返,可就不多了,堪堪够用而已。
“尤将军客气。有劳尤擘公子了。”唐阿姑罗分别拱手示意,点头应下,并没有对此提出什么异议。
“只是回来还要麻烦尤将军,助我们安然出关。”唐阿姑罗笑着再道一句。
“那是自然。尤家子弟,对待朋友,一向言出必践。况且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交易完成之时,剌喾大人便会得到正常出关货物文书,届时大人只要回返五原,这边一切尤某自会处理妥当,保证大人随时可加印通关。”尤彧朗笑回应。
“哦?难道交易之地,不在五原?尤将军,我部可是急需粮食药材,若是迁延日久可不行。”唐阿姑罗闻言蹙眉,有急迫、为难、反悔之意。
“剌喾大人放心,来回最多七日,必不会耽搁太久。而今整个大璟北线,能有这般速度的,也仅我尤家而已,便是边军,也决计难以做到。”尤彧言道一句。
他说的也不是虚话,大璟同样受困雪灾,虽各地调拨粮草物资及时,也广开粮仓赈济,但所需同样甚巨,且多半是用各地囤储,道路不畅,各地转运物资很慢。
粮草还算好说,少来少去的,高价贩卖以牟利,还挺普遍。重要的还是药材,皆是捉襟见肘,各地只怕不够用,往外贩卖是绝无可能。
“七天也太久了啊!难道贵家族,不能将所需运来此地交易?如此,也免去我们来回折返的时间。”唐阿姑罗为难再道,眉头皱的很深。
“这已经是最快的办法。将所需运及此处,并不万全。而且交易之地,离此并不太远,七天时间有五天半,都得是回返路程。”尤彧摇头摆手,定定看向唐阿姑罗。
把东西送到这里再交易,尤家承担的风险太大,远没有而今这般更方便操作。
换言之,只要交易顺利达成,尤家自可带着马匹快速远去,不给留人瞩目的时间。
至于交易的另一方,会受到多少瞩目,乃至究竟能不能把东西顺利带走,就都可以了。
当然了,一切都顺利,自然是最好的情况。
“好。那就依尤将军所言,时间紧迫,咱们就不要在这里多耽搁了,还是抓紧动身吧。”唐阿姑罗沉思一阵,咬牙应下,然后便催促起来。
“请!”尤彧、尤擘一同拱手,尤擘当即率队引路在前。
唐阿姑罗急吼吼的一挥手臂,率队跟上。
“周围可探查清楚了?”尤彧驻足原地,招来亲兵问道。
无论是交易对象,还是其他人,都是需要探查一番的,免得被人发现或者黑了,这点警觉和谨慎,尤彧还是有的。
“都已探查过,并无问题。”亲兵恭声回道。
“留一支十人队,再逗留此地三刻,不可大意。”尤彧点点头,吩咐一句。
他也只能派人再多待三刻时间,半个时辰后,这里会有其他人巡逻,他也得去往别处。
而此时,真的剌喾勒卓,带着四千人,正等在此地西北。
虽然近些年并无战事,但他刚成为菩岢部亲军的时候,可没少随行南下劫掠,对此地地形颇为熟悉。
他料定尤家若引他们入境,必然从西侧绕行,这里防备相对松懈,人烟也更稀少些。
是以与凌沺分说后,建议被凌沺采纳,于昨夜便率队赶来等待。
“万夫长,他们过来了。”卞衡亲自带人一直观望,闻听马蹄声踏踏。当即向剌喾勒卓回报。
“阿彦错,你等下单独跟上去,沿途留下记号。”剌喾勒卓随即派出自己的心腹爱将,也是最好的斥候。
至于凌沺这边,他虽然是不知道剌喾勒卓此时的安排,但已经心里给了个大大的赞了。
同时,也再一次在心里,对尤家的实力,再做评估。
原因么,就是他们这一路,连人带马数千之众啊,而且是快行急奔,声势是极为浩大的。
可是呢,一路上就像没有人存在一样,路过的戍堡对他们视而不见,巡逻的轻骑,一支都没有遇到。
“贵家族的实力果然很强,相信此行之后,我部叶护,会很愿意长久与贵家族建立友谊的。”凌沺留在后边带队,唐阿姑罗一个人凑上去,与尤擘攀谈起来。
“此间小事而已,不值一提。当然,尤家也是很愿意交菩岢叶护殿下这个朋友。相信贵部以后会看到我尤家,更强的一面,绝不会让贵部失望。”尤擘淡笑道。
他和尤彧长得很像,都是那种匀称的身形,国字脸,有剑眉入鬓,单论面相,看上去都是英武阳刚之气十足的汉子。
只是此人想来反而比尤彧这个常在边军的嫡子,更加娇惯一些,面色更好,皮肤也不粗砺,性子也更加孤傲一些。
“尤公子莫要玩笑,全线边防,竟可畅行无阻,这可不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唐阿姑罗当即睁大眼睛,带着惊讶和不信之色,看了过去。
老唐也是老江湖了,对啥人说啥话,这活儿玩的利索着呢。
当下便是拿住尤擘这性格弱点,言语不信是为激,表露出的惊讶则是为了让其再感骄傲自得,可谓皆有用意,没有一个眼神是白费的。
“巡防布局乃唾手可得,沿途避开哨骑,又有何难?凡过戍堡,皆我尤家子弟所掌,畅行而过,自是更加轻松。”尤擘依旧淡笑道,眼角瞥了唐阿姑罗一下。
他倒不是没脑子,真是个只会骄傲的白痴,尤家也不会派他来做这事。
他此举也是有意彰显尤家实力,以便更好的拉拢菩岢部,达成合作。
在黠胡所为之举,可一不可二,黠胡诸部与克木禄诸部本就多有往来,再同样施为,很容易被坐实黠胡之乱,就是由他们挑唆而出的。
届时难保这两方,同时对尤家发难。
但眼下荼莫尔王庭北迁,老汗王要行至荼岚山下,去往山顶圣宫,也就是历代荼岚可汗、汗王的陵寝。
荼莫尔周围各部,也会随之前往,为老王送行,同时也迎新王继位。
而南方诸部则仍留原地,与王庭联系越发微弱,只要可以说服菩岢部起事,鼓动其先夺克木禄汗位,再夺南方诸部,整个荼岚都将就此深陷乱局之中。
只要兵锋够利,拿下荼岚半境,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身为尤家核心成员之一,尤擘深深的知道,尤家从来都不只是想割据为王,而是建立一个崭新的庞大帝国。
黠胡之乱、荼岚之乱,都是他们预想中收服、整合两部的良机,也是必行之举。
“厉害!”唐阿姑罗闻言赞了一声,算是顺应他这份傲气,让他再得意得意。
“菩岢军行军有度,想来也是战力非凡。”尤擘回赞一句,两人相视一笑。
“行入五原腹地以后,还请诸位换上府军战甲衣袍,便于随后路程行进。”稍后尤擘再道,先给唐阿姑罗递个话。
克木禄部上下,与荼岚王庭所属,在对大璟的观点上,是完全不一样的,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也一直保持敌视态度更多。
当下尤擘是对唐阿姑罗‘剌喾万夫长’的身份,深信不疑的。
他们确实对菩岢部有些了解,知道这位菩岢叶护的心腹,是个善于军伍的雄壮大汉,长得黑铁塔似的。
除了具体面容,唐阿姑罗真都对的上,各种对剌喾勒卓的形容。
便是年纪有差,常年风吹日晒、四处奔走的,也看不大出来,老唐看着可也并不年轻。
是以,尤擘怕这位克木禄部的万夫长,以及他麾下亲军,会对穿大璟府军衣袍战甲,有所抵触。
“……无妨,为了部族老少,这算不得什么。”唐阿姑罗也是适时的皱了皱眉,然后并不特别情愿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