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谧,人无语,只几许哽咽哭笑徘徊。
“崔大人,两青山的地皮,能买卖吧?”满身酒气的凌沺,不知何时离开了聆风谷,深更半夜的,坐在了青山县令崔逢材的家里。
有主的田地、房屋,在大璟是可以买卖的,这与荼岚不同。
只需到官府进行立契、申牒、过割等手续。
即出示一应手续,向所在官府进行申请准许交易进行,然后订立买卖契约由官府加印见证,最后完成过户交割。
但像两青山这种大山,外围能耕种的、已经分给出去的土地,是也可以一样买卖的,这凌沺知道。
而大山深处,能不能买卖,又得走什么手续,凌沺就不清楚了。
毕竟这玩意不能耕种、不能放牧,也就山林的木头能砍,再就打点儿猎物。
可不买到自己手里,没事儿偷摸砍点儿柴火,打点儿猎物,采些药材之类的,也没人管,谁浪费那个闲钱去啊。
当然,也就砍点儿小柴,大肆砍伐无主林木,是明令禁止的。
打猎也是一样,有几个月时间,是禁猎的,偷猎也是重罪。
只不过管的不算太严,严老头留给凌沺那木屋,就是自己砍木头建的。
青山县周围的猎户,只要手上有两下子的,也常年都敢进山。
“能,依桑田论价,但不可毁林,不可畜牧。若现诸矿,退与钱财收还。……”崔逢材虽是心中有怒,但同样有惧,面上强自镇静的给凌沺说着里面的道道。
桑田就是永业田,买卖相对比口分田自由的多,也最常见。
在大璟,男子十八岁以上,可获地一顷,其中有二十亩就是永业田,是可以传承下去的私有土地。
而大璟所有矿产,全都是国有的,不准私采。
这一条到哪儿都一样,不止两青山地域。
“停!能买就行,聆风谷周围地域,我都要了。嗯…就按聆风谷内的大小,往周围推百倍吧。”凌沺摆手让他打住。
话说了一堆,无非就几点。
简单来说不准毁林,不准大肆捕杀山中野兽,要保护环境。
然后不准私藏流民避税逃庸之类的,要保证国库收入。
再有因为两青山地域,有很多适宜造船建房的高大林木,若有需要,朝廷可以免费征用等。
反正凌沺就是想把聆风谷那边修一修,原来的阡陌崖空了,就把这里当新的。
以后谁空了、闲了、想了,那就回来住住,不用再向现在似的露宿在外。
算是帮大叔做点儿事。
“啥?”崔逢材震惊了,眼睛都差点儿没瞪出来。
大璟一亩地,宽一步,长二百四十步,而一步则为六尺长。
聆风谷平均宽五十步左右,长有一千五百步,仅此谷内,就有三百一十余亩地。
再扩百倍,那可就是三万多亩!
青山县永业田,价五十贯钱一亩,所需白银将达一百五六十万两以上!
这得是有多大的病,买这么一大片没用的老林子。
一顷百亩,三百多倾地啊那是,两千七八百步见方,换成丈有一千六七百丈见方呢。
“别惊讶啊,我没喝醉,清醒着呢。”凌沺再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再道:“不过钱我不会出,你们崔家和参与围杀我的那几家,把这钱出了。我也知道你做不了主,但你不妨传信回崔家,把我的话转达一下。悄悄地,别声张,这可算我给圣上的礼物呢。”
崔逢材冷汗唰的就下来了,他身为一县之长,朝廷命官,凌沺大半夜私入他的家宅,他怕什么呢?
还不就是怕凌沺惦记着这事儿,把他脑袋摘了。
直接对对手下杀手,之所以是朝堂众臣,以及各世家默契禁行的举动,可不就在这里。
你刺杀我,我刺杀你,谁都得提心吊胆过日子,局面一片混乱,再没有半点儿规矩可言,谁都别想好过!
嚣张如夏侯灼他们,也没真的动手斩杀各家子弟,死的都是些私兵护卫而已,不也是顾及于此。
现在他们各家亲手打开这扇大门,怎能不怕自食恶果。
毕竟凌沺活着呢,他们各家高手却是死了一堆!
这明面上的干系能洗脱,人家用同样手段还回来,却是拦不住啊。
“这是名单,我亲手誊写的,谁家参与了,我有数的很。这块地,要是三天内,不能走正常手续到我手里。那正好崔大人离得近,崔家也不远,就你们先来吧。”凌沺拿出一张名单放在桌上,随即扔下句话,便起身离开。
凌某人属睚眦的,有仇能不报?
那可真是在闹笑。
当然买地也不是假的,敲不出来这些世家的钱,他自己掏就完了。
有他们搅和那一下,他钱是带回朔北了不假,却也人尽皆知了。
反正怎么都得吐出来点儿,用在这上头多好。
不过,要是吐的是别人家的钱,自然更好了。
至于什么亲王才能得百顷田的规制,那该他屁事,他这是买的,又不是分的。
“即便各家答应,三天时间也绝不可能……”崔逢材连忙追上去,急切说道。
两青山地域,除了划归青山县的村镇所及土地,皆归青凌郡郡衙掌管,他说了不算啊。
“我不管,你们来办,我只要结果。”凌沺却是半点儿不停地走了出去。
几个起落,人就消失在夜色下。
崔逢材即便满肚子苦水,也是没辙,连忙去信回家族,言明此事,还加油添醋说了好些威胁的话。
他是真怕啊,谁让他就在这该死的地方呢。
阡陌崖上下,加上跟着他们去长兴的数万军队,可都在这里。
别说杀他,就是屠了这青山县所有人,都是再轻松不过的事儿了。
而崔家呢,其实不用他写那些添油加醋的话,也已经乱了。
“一帮废物!这是我崔家祖地,居然任人来去,简直荒唐!”
崔家地处冀州北部,临着燕州和荼岚都很近,往北直走就是荼岚地域,往东北则是燕州西南部。
其家族占地也是极大,最起码不比凌沺要买的那块地方小,只是良田和山地各占一半。
而崔家祖宅就在这半数山地上兴建,除了墙矮点,看上去跟一座小城也没什么区别,里面房屋错落集群,边缘的低矮密集,内里几座大院,雕梁画栋,还有雅致的一座座园林,差距很大。
似崔家这种少说传了千年的大族,人口极多,一代代下来,血脉也大多稀薄,自然不可能人人都是优渥待遇。
寻常的族人也得劳作,只不过背靠家族有个依仗,遇见天灾人祸也能撑住。
再有点儿能耐的,可以选择自己搬出去寻个营生,或者去打理家族大小生意,在祖地的不多。
再上一层,是考上了秀才、举人的,生活就好过多了,除了读书考学,什么都不用做,家族还会每月给纸墨钱、灯油钱、零花钱。
像崔逢材这样当了官的,还能分到一个不错的单独小院,配给丫鬟下人什么的,也有了一定话语权。
要是能混到当朝众臣的份儿上,整个这一支的族人地位都能改善很多,甚至能绵延几辈人。
但是当家做主的,仍旧是家主一脉,也就是所谓的嫡脉。
可近三日,这些尊贵的嫡脉子弟,而且是颇具家族厚望的五个年轻子弟,居然就在祖宅大院内,被人抓走,音讯全无。
且这还不算完,他们那些人各自的护卫,没被留一个活口,尽数被杀,就连路上巡逻的家中护卫,都死了一百多人,尽是巡夜之时被无声斩杀。
然后还嚣张的以血留字,“有仇必报,凌”。
看得家族子弟那是战战兢兢,心头发寒呐。
第一次或许是疏于防备,才让他们得手,可后两夜家族护卫、私兵尽出,却是同样的结果,就不得不让崔家重视并惶恐起来了。
也不怪崔家家主崔溱怒不可遏,兼心头惶急了。
只因针对凌沺的一系列决定,都是他下的,而且是力排众议下的。
这件事处理不好,他的家主也就算当到头了。
“二哥,事到如今,你除了狂怒,到底有没有切实可以解决的办法?”
这不,崔家老五崔劇,便是已经蹙眉发难。
其因有三。
第一,他的儿子,就是被抓走的人之一。
第二,他素来不喜欢崔颖宽那个浪荡侄子,认为二哥放纵宠溺幼子,导致崔家与夏侯灼等人决裂,甚至同为九大望族之一的宁家、成家都与他们疏离,以及燕州官场被严查等后续事情发生,乃实为不智之举,本就一肚子不服。
第三,他是嫡次子,崔溱若被夺了家主之位,最有可能接任的就是他。
“大哥也从长兴传信回来,让我们不要再针对凌沺以及阡陌崖一众,言称朝中将起变局,让我们静待,最好是蛰伏几年。”
崔家老三崔荣,也是出言道。
他是庶子,即便因为是前任家主之子,可以坐在这里议事,但平素话语权并不多。
但他们庶子也有说话有用的人,当朝礼部尚书崔清,不仅自己位高权重,门生故吏也遍布朝堂。
若非各家有祖制,为官者不能任家主,这崔家家主该是崔清来当,才是最能服众的。
“那也得处理完这件事情,现在不是我们去找别人麻烦,是已经被人欺上家门了!”崔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咬着后槽牙说道,目光凶狠。
“三爷,青山县来信。”就在这时,崔逢材的信到了。
他不会直接发信给家主崔溱,因为他也是庶出一脉,跟崔荣等人关系更近。
而且,他也怕崔溱接到了信,强自压下,那样他小命可就不保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