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梵山帝都,同样很美,置身其中,好似在过上元节一样,入目尽是花灯。
只不过这里的花灯,形制有些单一,都是雪莲花的式样。
然而单一却不单调,简单的精美的,从只有个大概轮廓的雪莲灯,到姿态万千,汇聚成丛的雪莲灯台,各自形态也是千变万化。
尤其是皇宫门前,一座十数丈高的灯楼,更是美轮美奂,俨然是一个缩小的莲池金顶,或者说是一尊坐在万朵雪莲堆簇的莲台上的佛圣,金光熠熠。
“大手笔。”晚间凌沺一众二十多人,再次来到梵山皇宫,不禁赞叹一句。
尽管可以猜想,这东西应该是拼组而成,并非真的临时制作,可半日之间,便是从无到有竖立此地,也委实不易。
“应该还是小场面。待到明日之后,梵山各地各宗佛门弟子和部分信徒,也都会来此,届时此地的莲灯将炫丽争辉,多彩多姿,此地佛像灯楼,也会多达百千,更有各宗尊者开坛讲经,此地万千佛寺僧众,也会执光莲而出,遍行梵山疆域,将佛圣光耀带去四方。”竟陵郡王说道。
“光莲?金顶上那些?”凌沺挑眉,合着就被那光晃一下,还就成了圣物了?
竟陵郡王点点头,再道:“金顶上,除了这光莲和冰雪,再无一物,山中有溪水,流淌梵山寺中,并不外流,也就仅剩这山顶光莲了。据说功效比千年雪莲不差,甚至更神异几分,服之可驻颜健体,摆脱疾病苦厄。”
“有人吃过?”凌沺再度挑眉,却是有些意动。
他是不信什么神迹的,但这雪莲本就是一味药材,千年雪莲的神异传记江湖上也是不计其数,屡有听闻,只是太过罕见,荼岚汗庭都没有一株。
大璟皇宫有没有,他不知道,可即便有,也不是能弄出来的。
这个光莲,哪怕效果只有传说的十分之一,乃至百分之一,他都有些意动。
胡绰的身体底子不好,弄个百十来株吃吃,倒是也不错。
他白天看见了,金顶上好多呢,一堆一堆的。
“我就吃过,没什么太特殊的,就平常的雪莲。”竟陵郡王轻挥了下手,凑近凌沺道。
这话他可不敢大声说,被这些梵山人听到了,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千年雪莲,王爷也吃过?”凌沺无奈一笑,再问道。
“吃过。也就那样,没啥神异的,还差点被打个半死。”竟陵郡王不住的摇头,摆摆手烦乱道。
这玩意儿他真吃过,大璟皇宫里有三株,都是早年间特意有人在天庭山采摘的进献之物,小时候被他偷偷当零食给嚼巴了。
也没感觉有什么大不了的,觉着还没有老参来劲呢,鼻血都不带流的。
但是打却是没轻挨,五六十板子呢,一个月都没下了地。
“好吧,您厉害!”凌沺伸了个大拇哥过去,也是摇了摇头。
“叶护,那个人有些眼熟。”这事恩佐拉了凌沺一下,手向前方指去。
今夜既是给他们设宴款待,也是梵光节固有的庆祝活动之一,所以这个点儿来的人也不少,不止他们一行。
不过别说恩佐,就是凌沺在这儿,也没有几个看着眼熟的面孔,便是白天恩佐见过的,也不至于这般模样。
是以凌沺凝眉疑惑看去,以为有那么一丝可能会是吕羡。
然而并不是,但他也有些影影倬倬的印象,不清晰却也确实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克木禄?”
“河池?”
恩佐和凌沺先后低声自语道,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凌沺眸子冷厉起来。
“你确定是克木禄部的人?”凌沺再次向恩佐确定道。
“不太确定,但是很像。前年吧,克木禄部封了个新叶护,是克木禄汗七子,照例是要去王庭拜见汗王,由汗王加印予以承认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走到我家那边,而不是从远朔附近走,当时从我家买了不少羊吃。”恩佐摇摇头,继而跟凌沺说清楚始末。
他当初也只是远远见过,虽然目力极佳,却也本就看个模糊样貌,现在又隔着两年前后的时间,能觉着很像,都算不错了,还是因为那是第一次见大人物,印象深刻的原因。
“八九不离十。”凌沺眉头皱了起来。
他现在想起来了,当初在遇见马帮一众时,他们是送人的,有两人在驿站上了马帮的马车,虽只是瞥见一眼,当时也没注意,但毕竟没过去多长时间,他还是有些印象的。
现在在这里看到此人,联系一下余肃和克木禄可能有联系,再想一下蜀州发生的事,他觉着,克木禄这个本不在其内的存在,怕是参与的不浅。
“灵玄,你见过没有。”想着这些,凌沺把正跟梵山不知哪个贵族攀谈的罗燕途薅了过来,往前边指去。
他在荼岚日短,恩佐以往见过的权贵也不多,但罗燕途自幼就在王庭,而且身份不俗,若那真是一个叶护,他应该会打过些照面,甚至交谈过也说不定。
“没啊。怎么了?”罗燕途茫然的摇摇头。
凌沺遂跟他简单说了一下,鸟儿这才恍然,再道:“我近些年经常有一段时间不在王庭,跟着师父四处走走,习练武艺,前年也就冬天在家,拢共没有三个月。”
“好吧。玩儿去。”凌沺无奈的把他松开,很想给他一下子,考虑到场合不对,这才作罢。
“你等着的。”罗燕途给了他个恨恨的表情,便才又换上笑脸,跑回去带着一个礼部吏员,跟几个梵山贵族聊的热闹。
他反正是没学会凌沺那翻脸猴子的本事,眼下的笑,完全发自内心,正想着把扯皮谈判的事搞定以后,凌沺怎么对他刮目相看,他怎么给凌沺两脑瓢嘚瑟一下呢。
凌沺看了他两眼,轻笑一声,神色恢复如常,与竟陵郡王闲聊着进到梵山皇宫内。
反正都在此处,那个是不是克木禄的人,早晚会知道的,倒也不必急在一时。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入席以后,酒过三巡,那人竟是举杯主动向他而来。
“阿古纳明熙,见过朔北叶护。”人很年轻,长的也不错,虽然并不英武健壮,但却白皙文静,很有些贵族风采。
虽然现在不是荼岚人打扮,入乡随俗的穿了一身梵山的华服,说的却是荼岚话,行的也是荼岚礼节,平等身份的礼节。
“厦逯叶护?”凌沺没有回礼,只是挑眉道。
“正是。”阿古纳明熙也不在意、不意外凌沺的无礼,点头回应,而后再道:“久闻朔北叶护威名,明熙两入王庭却是难以得见,不曾想却是在这异域他国得偿所愿。我生来体弱,不善弓马,素来敬重王兄这般骁勇之人,幸会于此,便借花献佛,来敬王兄一杯。”
“厦逯叶护客气了。”凌沺举杯与之示意,一同饮下。
复又将酒杯填满后,凌沺才再笑道:“只是,我与厦逯叶护,应该并非初见吧。”
“王兄是说在河池郡?”阿古纳明熙再次出乎凌沺意料的直接言道。
凌沺微微点头,笑看着他,看看他是怎么个说法。
“当时王兄只是匆匆几语,便奔马离去,我闻听王兄名讳,想要一见之时,王兄却是已然无踪,遗憾数日。”阿古纳明熙却是仍旧和煦轻笑道,似无半丝心机城府一般。
“原来如此。”凌沺挂以同样笑意,伸手虚引,示意阿古纳明熙同坐畅聊。
不知情况的人,还以为他俩他乡遇故知,久别未见,在此欢聚闲谈呢。
当然,此间主角可不是阿古纳明熙,凌沺倒是算一个,但真正的主人翁,还是阿穆那大帝,殿外明月高悬之时,其止住歌舞,朗声向众人道:“三年一度,日月梵光三现,再过不久,便是此次月梵首降之时,诸君且随本帝外出同观,共浴梵光。”
“谨遵大帝旨意。”梵山众人应道。
凌沺等人自无不可,也是出声应下,一堆人放下酒杯,先后离席。
尽管白天见面时并不愉快,此刻阿穆那大帝却也还是给足了凌沺面子,邀请他同行而出。
凌沺也不客气,只是略微让后半步,便与之同行而出。
这一走,竟是直接来到皇宫之外,而非只是找个露天见月的地方。
宫门外那佛圣灯楼依旧璀璨,而他们一行,居然就行去了那灯楼脚下,宽敞的大街广场上。
“凌使可知月梵降临时的规矩?”阿穆那大帝微笑向凌沺问道。
“略知一二。”凌沺同样微笑的点点头。
日梵现世普照世间,月梵现世尽解愁苦,这个昭允亲王昨天就简单跟他们说过了的。
只不过这个尽解愁苦,在凌沺看来也是有意思的很。
可以碎碎念的向佛圣倾诉、祈祷心中忧愁过错,或是祈求原谅或是请求庇护。
也可以向有仇怨之人,邀战比斗,或是请明圣意,由梵山僧人仲裁,状告他人,或是解决自身所遇不平。
当然,也可以有平民向贵族发起挑战,引为晋升之途,只要获得该部三成以上部民举荐、认可,便是可以。
简单来说,无论你是恩仇利禄,还是愁苦悲痛,都可以在今夜以后,五天之内,去将之解决,正面的将之解决。
同样的,凌沺也明白阿穆那大帝此刻言说此事,是个什么意思。
他曾让桉虎带话,沿途邀战梵山武人。
而梵山一方给出的回应,是尽在此地,一共一十三位梵山顶尖高手,将在此地接战。
想来便是此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