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家之行, 确系如同预料中的那般, 平地波澜……
因晨间夏侯无双那番不要命的折腾, 原定午前前往宫家拜访的计划不得已推到了午后, 直至到了宫家, 待我与珝从马车上下来,注意到宫家府门附近停驻的不下十多辆的马车后,便可知道,宫家对这次谈判多么重视, 此时此刻,想必四大世家之人都已到场了吧。
也是, 毕竟三日之期已到, 事关洛阳四大世家未来生死存亡, 又怎能等闲视之呢?
“那日太白楼之约, 四大世家做东, 想邀你一见却不可得, 如今也算得偿所愿,却已时移势易,现下想来, 即便当时未曾有所变故, 想必你也是不会去见他们的……”
珝这是在夸我越发懂得同人谈判如何最大程度的争取己方利益的技巧了。
我淡淡一笑, 还是珝能将我看得分明。
“彼时你我初到洛阳, 无甚根基,世家之人更谈不上畏惧你我,一时权衡, 也是我们有求于人,多做退让,可现下就不同了,换他们有求于我们了……”
珝已经料想到了之后的谈判不过就是彼此最大限度的争取自己最大的利益,对于这类利益权衡,珝显得意兴阑珊,随口叹了一句,道:
“讨价还价之事,终究多费唇舌。”
我知道珝话语中的含义,左右不过是让我大方些,不必太过同他们斤斤计较了。
“这类多费口舌之事,就让我来应付了,你且躲躲懒,陪我喝喝茶,撑撑场面亦是好的。”
我也不想让珝太过费心,所以一力将这些劳心劳力的活儿揽下,带着宠溺目光对她微微一笑。
珝嘴角上扬,神色淡然,言道:
“撑撑场面?!听高御史此言,是想要借本帅威名行那狐假虎威之事了?”
我点了点头,很坦然的应了句。
“嗯。”
狐假虎威么?果然是名副其实的狐假虎威呢!
旋即我笑着继续说了句,道:
“谁教我就是那只狡猾的狐狸呢?!”
珝见我又开始没脸没皮了,免不得敲打一二。
“你倒是反以为荣了?”
我嗤笑一声,又反问了一句,道:
“我是那只狐狸,那你,可是承认自己就是那只让我这只狡猾的狐狸借助威势的——大虫了么?”
大虫者,老虎也。
“……”
难得见珝结舌,我亦忍不住抿嘴一笑。
“既然如此,你这只狡猾的狐狸,就等着回去后,被本帅这只大虫一口吞掉吧。”
珝经过我身边时,故意在我耳边轻描淡写的回了这句,只把我逼得浑身打了个冷战来。
我忍不住打了自己一小嘴巴:让你嘴欠,好端端的,忍不住又去招惹人家……
……
“珝哥哥。”
宫府大门外,宫襄早已久候多时了,一见萧珝和高辰两人从车驾上走出,便直接迎了过来,听她唤萧珝的语气,可见心中是十分欢喜的。
“襄儿妹妹。”
见到襄儿,珝脸上神情得变得格外温和了不少。
这哥哥、妹妹的,叫得真是好生亲热!
我跟在身后,不满的撇了撇嘴。
为免这两个人太过目中无我,我三步并作两步横插了过去,挡在了两人之间。
面对着宫襄,我咧嘴一笑,言道:
“就只看到你珝哥哥?”
襄儿陡然看到我横插过来,原本欢喜的表情转瞬就变得冷冰冰的了,没好奇的瞅着微我,很显然这是生我气的表情了。
“宫家襄儿见过高御史。”
有礼有节,可语气就有欠可爱了。
“唤珝兄就叫珝哥哥,唤我就叫高御史……”
我不满的撇着嘴,脸上很明显的露出失望的神色来。
这丫头到现在都还不肯唤我一声兄长么?
闻言,襄儿脸上也不禁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来。
“你就不怕惹我生气么?”
我都有些奇怪了,为何让这丫头唤我一声兄长就这般难了。
襄儿闻言脸色微变,一时间以为我话语中带着威胁,抿着嘴咬着下唇,忍着满心的委屈,却倔强的不肯低头,接着反问了一句,道:
“惹您生气了又当如何?抄家灭门么?”
襄丫头语气中,毫不掩饰愤恨之情。
她这是恨我了?!
我又做什么了,惹得这丫头也对我如此生分了?
“襄丫头,你……”
我才靠近襄儿一步,她身后一位模样清秀之人及时走出,隔开了我与襄儿的距离。
“刘家刘哲,见过高御史。”
刘哲,想来,应该就刘家的那位多谋善思,人称‘小诸葛’三公子了。
“哦,原是刘家三公子,失礼了。”
我拱手一礼,却也并未对这位刘家的三公子有太多礼敬之意。
“不敢当。”
这位刘三公子倒是不以为忤,依然客气有礼。
待礼毕,抬起首来,我也不免对这位刘三公子多加端详了。
这位刘三公子模样比起他的那位豪气干云、面容粗犷的大哥刘霖,面容确实清秀,年龄约莫二十三、四岁,鼻下已略现胡须却干净整洁,可见平日十分注意整理仪容,就是面色略微苍白了些,已有血气不足之色,可见身体定是久病缠身。
虽说如此,见其言其形,有礼有节,却也并非是那等恭维谄媚之辈,却有几分世家子弟之不屈风骨。
“襄丫头以主人家的身份迎接宾客,倒是刘三公子此番,所为何来啊?”
从方才这位有些病弱的刘三公子及时出手拉开我与襄丫头之间的距离,就可以看出,这位刘三公子对襄丫头是上心了的。
据闻四大世家之人情同手足,所以襄丫头与这位刘三公子情意也自然宛如兄妹了,兄长在见到妹妹被人欺侮时出手襄助倒是说得过去的,只是他陪着襄丫头一起迎接宾客这就有些不大妥当了,他与襄丫头是什么关系啊?
刘哲也发觉自己这番行径确实有失妥当了,又听出我话语中的不满,可却并未对自己维护宫襄的举动后悔和不安,只见他不急不缓,恭敬作揖,正色言道:
“高御史对我刘家有恩,又曾对我大哥多有照拂,刘哲作为幼弟,也该待兄长亲来迎接高御史才是。”
一番感恩戴德的托辞经刘哲之口而出,顿时让人有种不得不加以信服之感。
这个刘哲,果真有趣,如此避重就轻,便将这个问题一笔带过了。
“真不愧是人称‘小诸葛’的刘三公子,以公子之才,不入仕为官实在是可惜了,不如……”
一听出我话语中有引刘哲入仕之意,宫襄便再也按捺不住,忙不迭出言阻止道:
“不许带坏我哲哥哥。”
襄丫头倒是怕我会对刘哲不利似的,陡然将刘哲护在了身后,一副气鼓鼓地模样盯着我。
“入仕为官便是带坏你哲哥哥了,小孩子气!”
这丫头这个那个都唤作哥哥,偏不肯唤我一声兄长,我心里有气了。
“我才不要哲哥哥也变得同你这般……”
“我这般怎么了?”
我就不明白了,这丫头话语中怎总带着刺儿。
“你……”
襄丫头也气上了头,便欲出口时便给身后刘哲拉住衣袖给劝止住了。
看到刘哲竟一时情急拉住了襄丫头的衣袖,我的脸色都微变了,出言训责道:
“刘公子,凡善怕者,必身有所正,言有所规,行有所止,你,是否越矩了?”
刘哲意识到自己方才确有冒犯宫襄之处,忙松了手,做请罪状,不敢多做言语解释,因为过多请罪,反而会将此事弄得越发焦灼,而宫襄的名声也会因此而受损。
“是刘哲无状了。”
看起来,这刘哲也是懂得畏惧之人,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
“即是无心之失,下次引以为戒便是,不过,高辰有一良言赠与公子:凤翱翔于千仞,非梧不栖;公子聪慧,想必知道高辰所言为何了。”
刘哲沉默良久,最后还是低头回应道。
“刘哲明白。”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
“襄丫头,还不带路?”
说完,我便催促着襄儿前面带路,不让她再与这刘哲有所纠葛。
见我陡然变得严厉了,宫襄也不知为何开始有所畏惧,虽说心中有所不甘,可还是不得不走在前头带路。
我与珝并肩走在襄儿身后,随着她一道入了宫府,而刘哲却并未跟随着一道前来,可见是当真明白我话语中的深意了。
既然劝止了这位刘三公子,有些话也比得说给襄丫头听了,毕竟她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像过去那般无忧无虑了。
“襄丫头,你今后莫要再同这位刘三公子走得太近了。”
我说的有些婉转,便是怕太直白会伤了这孩子的心。
宫襄闻言气急了,跺脚怒道:
“为何你这般坏,这会子便来离间我与哲哥哥?”
“离间”二字用得重了些,可见襄儿丫头是真的生气了。
“你可是真心喜欢这位刘公子的?”
我瞅着这丫头似乎并未对这位刘三公子有爱慕之情啊。
闻言,襄丫头不免都脸色泛红了,忙解释道:
“你又在胡说八道,我与哲哥哥只有兄妹之情。”
我不免出言加以提点这个傻姑娘。
“可他待你,却未必只有兄妹之情啊……”
宫襄从不知道这些,咋问不觉目瞪口呆,有些不知所措。
“刘哲此人,确实是个人才,只可惜……”
说道最后,我也不免为之一叹了,宫家飞凤,又如何能飞入寻常百姓之家?
这都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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