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故旧,想来也是豪杰,若与豪杰外貌相似,此乃外臣福气。”
石三强作镇定说了一句,在心中祈祷秦皇不要纠结这个话题。
按理说复赵会在前秦隐藏得很好,前秦朝廷也不曾捕杀赵室血裔,石三就算大大方方承认了他是赵室宗亲,秦皇也不会拿他怎么样。问题是这时候晋朝使团其他几人都在场,而石三在东晋时给自己编的背景是世居荆襄的富户,这人设不能崩啊。
“你说的不错,朕那故人,确实算是豪杰。”
秦皇感慨一句,便不再继续追问,这让石三松了一口气。其实秦皇也只是隐隐觉着这个晋使与当年的赵帝颇有几分相似,这才随口一问,本也未打算深究。
秦皇又看向王鬻之:“这位便是王太守吧?”
秦皇的气度自然不是下面的臣子们能比的,倒是没有逼王鬻之以村长自居,而是大大方方的称他做王太守。
“呃......外臣,外臣......”
王鬻之支支吾吾的,一时不敢应声,脖子后扭,心虚地瞅了瞅下方站立整齐的秦朝百官。
这一滑稽的举措,让下方许多秦臣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裴盛秦也不由咧开嘴角。他大概能猜到王鬻之在想啥,毕竟王鬻之这个“琅琊太守”是假的,他管着的乃是晋朝侨置的琅琊郡。既然真正的琅琊郡在秦朝手中,秦朝自然有一个真正的琅琊太守,王鬻之此时不敢应声,是害怕秦朝的琅琊太守跳出来喷他呢。
秦皇莞尔道:“我朝琅琊太守此时并不在京,仍在地方镇守,王太守不必惶恐。尔虽为侨置官吏,有名无实,然却遐荒慕义,志虑忠纯。那日鸿胪寺外,王太守之心,朕已知之。”
秦皇说的,自然是嵇旷入狱那天,王鬻之在大街上面向大秦皇宫遥拜,厚着脸皮当舔狗的事情。
王鬻之听得秦皇褒奖,只觉红光满面,不由精神一震,高声道:“秦朝皇帝宽宏雅量,恩泽天下,外臣甚为折服,为秦朝贺!”
下方人群中,裴盛秦倒是没想到,秦皇竟然真的夸王鬻之了,不由小声嘀咕道:“难道舔狗到最后真的应有尽有?”
“这位是陶祭酒?”秦皇随意与王鬻之聊了两句后,便又看向陶渊明,同样以其在晋朝的官职“江州祭酒”称之。
“回秦皇陛下,外臣正是陶潜。”比较起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王鬻之,陶渊明的举止倒称得上不卑不亢。
“听闻陶大人才高八斗,陶大人以为,我大秦文风比之晋朝如何?”
陶渊明老老实实地回答:“单论文道,大晋不如秦朝远矣。外臣之文才,在晋算得数一数二,然在秦朝,仅一裴侯,便胜外臣多矣。”
秦皇哈哈一笑,道:“陶祭酒倒是实诚。”
秦皇早就知道了裴盛秦斗诗胜过陶渊明,故而才这样问,陶渊明也果然是个老实人。
裴盛秦在下面听着便不乐意了,什么叫“仅一裴侯”,我裴某人很差吗?会不会说话?狗日的陶渊明,简直过分!当初就该告诉你苏蕙住哪里的,看着你过去找她,然后被乱棍打死。
随后,秦皇又依次和王凝之谢道韫夫妇说了几句,大概也就是问问“左将军在大秦住得可习惯”之类的话题,王凝之夫妇自然不敢抱怨什么,老老实实顺着秦皇的话答了几句“裴侯待我夫妇甚好”尔尔,场面一度极为融洽。
待到秦皇与五个晋朝人依次慰问之后,石三这才察言观色,稍退两步,从怀里取出一卷黄帛,双手呈上,道:“外臣此来,带上了我大晋天王所写国书,恭请秦朝皇帝御览。”
秦皇微微颔首,张公公便走下丹陛,接了国书后转呈秦皇。
秦皇打开国书看了一遍,道了声善,便又交还给张公公。张公公会意,展开国书,开始念告群臣。
“愚弟司马曜敬呈苻兄,去岁淝水一战,愚弟罪矣......”
这封国书的措辞显然并不太正常,就拿开头来说,正常开头应该是“大晋天王殿下致书大秦皇帝阙下”,如这封国书般开头,却是显得太过谦卑了。
显而易见,司马曜这是被打怕了。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股怂意。
通篇念罢,除了言辞谦卑外,倒也无甚新奇,算是标标准准。
百官听罢,也不顾几个晋朝人还在殿上,当即便拜倒山呼:“陛下圣德广布,天下归心,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国书交接完毕,五个晋朝人便退下了。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除了嵇旷得在大牢蹲够半年才能离开,其他晋朝人现在随时都可以归国,只需要提前给礼部及鸿胪寺报备一声。
晋朝使臣离去,便已接近午时,按理说这时候差不多便该退朝了。
“诸卿家若是无事,那便......”
秦皇正准备说退朝,突然,一个大臣出班嚷道:“陛下,臣有本奏!”
裴盛秦伸长脖子瞅了瞅,发现出班的大臣他认识,正是漒川侯慕容碎奚。裴盛秦已经上过几次朝了,这却是第一次在朝堂上见到漒川侯。据说漒川侯上次在皇极殿上殴打了新兴侯,被罚闭门思过,直到这两天思过期满,才被放出了漒川侯府。
许多大臣心有不满,大家都赶着退朝回家吃午饭呢,小老弟你这是搞啥呢。不过人家要上奏,也不能拦着,百官只好无奈地看着漒川侯,看他想说些什么。
“漒川侯有什么事就说吧。”秦皇看着漒川侯,内心也颇为无奈。
“启奏陛下,再过些时日,便是微臣玄祖父的祭日了。每思玄祖坟墓已过百年,风吹日晒,残破不堪,微臣便心如刀绞。臣欲赶在玄祖祭日之前,在白兰重修坟墓一座,迁玄祖梓棺归葬,请陛下恩准!”
漒川侯说完,便伏地痛哭,像极了心系祖宗的孝子贤孙。
裴盛秦一边旁观,一边思考,漒川侯的曾祖父便是慕容吐谷浑。那么他的玄祖,也就是慕容吐谷浑的爹,慕容涉归?
这么说,漒川侯今天又想抢关东慕容氏的祖坟了,也就是说,百官又能看到白兰慕容氏和关东慕容氏撕逼了......一想到有撕逼可以看,裴盛秦一下子又来了精神,神采奕奕地看着事态发展。
“陛下,臣以为漒川侯纯孝,他的请求合情合理,应该允许啊。”
度支尚书慕容视连第一个站出来声援,还真是上阵父子兵。
“臣附议,国朝以孝治天下,漒川侯不忘祖先,正合国朝孝道,理应弘扬才是!”
这回跳出来的是一个裴盛秦不认识的官员,估摸着要么也是白兰慕容氏的人,要么就是和白兰慕容氏交好的。
“臣也附议,漒川侯拳拳孝心,天地可鉴。”
“附议,附议。”
陆陆续续地,又有几个官员跳出来声援。不过除了慕容碎奚和慕容视连父子外,其他出班的官员品级都不高,数量也不是很多。再看看旁边关东慕容氏那一大堆奸臣,很明显可以看出,白兰慕容氏在朝中的势力是不如关东慕容氏的。
秦皇端坐上面,看似毫无波澜,实则也是非常无语。类似的事件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白兰慕容氏经常针对关东慕容氏挑事,有时说要迁关东祖祠,有时说要迁关东祖坟,还有的时候甚至说想把白兰的祖坟迁回关东。每回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然后过不了多久白兰慕容氏换个理由又会重新上疏,实在是烦不胜烦。上回漒川侯在皇极殿殴打新兴侯,也是为了这点破事。
还好,秦皇渐渐也有了处理这类事件的经验,那就是什么也不说,等关东慕容氏跳出来反驳,最后再和稀泥。当然,由于要照顾清河的感受,和稀泥的结果往往都是驳回漒川侯的请求,然后不了了之。
果然,未等秦皇开口,新兴侯慕容暐首当其冲,跳出来高声驳斥。
“荒谬,我关东慕容氏年年都在维护修葺祖坟,何来残破不堪一说?慕容碎奚,你休要搬弄是非,蛊惑圣听!”
慕容暐很是愤怒,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捂住脸,同时微微后退两步,缩到冠军将军慕容垂身后。从他手掌的缝隙可以看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大概是漒川侯上回打的,还没有好。
“哼,慕容碎奚,没想到你的脸皮竟这么厚,若是祖宗在天有灵,也必定会唾弃你这个欺师灭祖的混账。”
慕容冲也在一旁叫嚣,很是毒舌,说完也没忘学着慕容暐,往慕容垂身后躲去。
这漒川侯毕竟有过在皇极殿打人的前科,还是小心一点好,躲冠军将军背后安全呐!
漒川侯勃然大怒,便欲动手。不过他还有些理智,一见身强体壮的慕容垂挡在前头,寻思自己怕是打不过那家伙,便转而朝秦皇拜道:“陛下,臣要弹劾平阳太守慕容冲,臣以忠孝立身,何来欺师灭祖一说?那慕容冲言臣欺师灭祖,毁臣名节,恳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秦皇不语,等着关东慕容氏上去和他理论。
果然,冠军将军慕容垂立即冷笑道:“漒川侯,论起辈分,下官是你的叔父,新兴侯亦是你的族弟。你上回上朝之时,不但辱骂叔父,更是殴打族弟,这岂不是欺师灭祖吗!”
一旁还有关东慕容氏的官员帮腔:“漒川侯不是自诩孝顺吗,这欺师灭祖也算孝顺?”
“就是,区区欺师灭祖之徒,有何资格讨要祖宗陵墓,难道白兰慕容氏想要列祖列宗死了都不得安生吗!”
论起辈分,白兰慕容氏的老祖慕容吐谷浑与关东慕容氏的老祖慕容廆是兄弟,而慕容碎奚是慕容吐谷浑的曾孙子,慕容垂和慕容暐则分别是慕容廆的孙子和曾孙子,慕容垂在辈分上确实要比慕容碎奚高,哪怕慕容碎奚实际年龄和慕容垂差不多。
慕容碎奚上回殴打慕容暐也就罢了,毕竟两人平辈。但他上回还骂了关东慕容氏的许多奸臣,其中就包括了比他辈分高的慕容垂。这时候被关东慕容氏说成是欺师灭祖,他一时间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还是慕容视连机灵,见他爹语滞,连忙冷哼道:“冠军将军,您可莫要忘了,下官的父亲骂您那次,乃是新兴侯先说下官的玄祖百年之前被慕容氏除名,算不得慕容氏之人。既然新兴侯不认我们白兰一系,又何来辈分一说?如此情况,家父骂冠军将军,自然便算不得欺师灭祖!”
裴盛秦在一旁听得直乐,恨不得给慕容视连鼓掌,夸他机智。
你慕容暐上回自己不承认白兰一系,你作为关东慕容世家的家主,名义上的领头人,你的话自然就是关东慕容氏的意思。你们都不承认人家白兰慕容氏和你们是一家,那慕容碎奚骂慕容垂自然就算不得欺师灭祖了,有理有据,没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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