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失踪的消息让萧奕铮片刻失神心慌,脑中最先浮现的是以往她数次经历危险的画面。
他攥拳屏气,强要镇定,再次追问细节,得知派去的两名恒王府护卫也一同脱离队伍后, 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些。
然而,容不得他做进一步的安排,皇帝已然派人前来请他回府。
说是“护送回府”,实则“软禁看管”。
袁太后抬头望向来人,听着说辞,轻叹一声,充满无奈沧桑,心中已是明了。袁家出事,她此刻原也无心再管它事,但还是开口道:“你放心,哀家会遣人去寻,也会与皇帝说道说道。”
萧奕铮拱手行礼,倒是随着来人去了。
他明了,强硬的反抗只会两败俱伤,这不是他想要的。
如今,国朝度过风波,安然无恙,其余家事,他亦有耐心。
只是,那心尖上的人究竟在何处,又是否安全,这是他现在最需要去确定的问题。
恒王府上下之人看着主子回府皆露喜色,好似也不在意王府被严密看管之事。
萧奕铮拧着眉听完了赵信汇报完了他进宫后尚都内的各路情况。
得知凌清松安然无恙,李涵如今亦在长丰尚都分部时,颔首道:“谢八斗也来了尚都,你可有所安排?”
“目前应还在客栈中,属下已然做了安排。”赵信顿了顿,补充道:“还有听梦。”
萧奕峥点头。江练和丁铭已言简意赅的告诉了他此事。“当下,还是让他们先在府外吧。”他抬眸看着赵信道:“如今我被软禁,王府被严密监管,恐怕你出入也已不易。”
赵信略一点头。以往,以他的身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入王府还是可以做到的,只是如今皇帝对于王府的看管必是会做到滴水不漏。
“不过,传点消息出去,应该不难吧?”
“那是自然,属下在巡防营和禁军之中皆有交好之人。”
“好,传消息给曾启道,告诉他,王妃目前下落不明。”
“什么?”赵信压低嗓子一问。
“告诉他就行!”萧奕峥重复道。
他权衡再三,觉得目前能最快找到清溪并且保证她安全的最佳人选就是曾启道。
赵信顿了顿,略带踌躇的问:“殿下,此事能否先瞒着月影?她自离开苏江后,便忧心王妃,后来又担心殿下的安危,我怕她……”
“好!”萧奕峥看着他,淡淡笑了笑,似乎透着欣慰之意。
“皇兄应不会为难郭都知。丁铭和江练受了重伤,目前在宫里救治。他们的消息要急报必报。”
“丁兄与江兄此次是功臣,陛下必会全力救治,殿下莫担心。”
萧奕峥深锁的眉头并未有片刻舒展。
他望向青黑色的天空,眼中似有万千情绪。
此日,尚都四门大开。随着帝都重新开放,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也四散开来。湘王与袁易软禁朝廷重臣,企图逼宫掌权,被皇帝识破计谋,如今两府涉案之人尽数被捕。
白鹤观中的清溪得到消息那一刻多少是松了一气,至少萧奕峥,凌清松及她所在意的那些人是安全的。
“殿下似乎被软禁了。今日,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都说恒王府周围有重兵把守!” 一名侍卫面带深愁。他先回一步,带回消息。另一人还在外打探。
清溪呼吸一滞,双手紧握,沉默良久后,似自言自语道:“原该是想到的!”
“我们如今可是要进城?”
她抬眸,笃定道:“自然是要回府的,但不是此刻,我还有事要安排。”
侍卫疑惑,刚想问些什么,屋外一片嘈杂。
两人出屋打听方知:念妃屋里出事了。
清溪一路小跑至念妃居所,见她身着道袍安然的躺在床上,脖颈上留着深深一道印痕。她已然断了气。
清溪的脚步突的有些虚浮,差点没有站稳。
一直伺候念妃的宫女见她一步一步的走近床榻边,泪眼婆娑的向她拜了拜,道:“主子有话让婢子转告贵人。”
清溪有些茫然,似乎还在想眼前的情况真实与否。
一旁的观主虽不知清溪的身份,但也大抵明了其乃皇亲国戚,而念妃是自缢而亡,也无疑意。她便先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小宫女又拜了拜,方才努力收了哭声,低声道:“娘娘说,自做下错事,她便没想过活,之所以走到今日,全然为了七殿下。如今七殿下有了妥善安排,她便放心了。但请王妃原谅,您昨日让娘娘做的事,她做不到,也是为了七殿下。她不能让七殿下因为自己而再遭任何伤害。娘娘说,王妃莫要介怀她的离去,这是她的选择与解脱。娘娘也相信您和恒王殿下会保护关爱七殿下。娘娘再次拜谢您。”
小宫女说完,又一拜而下,久久不起。
清溪听完这番话,双眼一闭。
她是真的站不稳了,本能的伸手扶住桌子边沿,缓缓坐下,心内翻江倒海。
昨日,得知红丝草一事全部真相后,她对念妃说:“待过些时日,还望你进宫向圣上禀明此事。”
念妃只是摇头,说是为了小七她不能说。
当时她想着沈桐受的苦,想着无辜的小太子怕是此生恐怕都因此异于常人,心中的愤怒便难以平息,便也未多深想,只道:“你若不说,我亦会禀明。是非曲直,本就该明明白白。”
念妃当时落泪不语,但也无过激反应。她一边痛心此事,一边心忧尚都城的情况,也未做多想。
她万万没想到念妃尽是永如此决绝的方式阻止自己。
此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瞬间明白了作为一个母亲本能的保护欲。
现在众人只知,当日身为太子妃的沈桐因为红丝草而差点滑胎,但总结平安生产。皇帝虽有怒,倒也不会过多迁怒小七。可若是皇帝知道如今的小太子由于这些歹念已然落了终身的病根,怕是这怒火便要烧一烧了。
念妃是在怕皇帝的迁怒会让小七这一辈子都在忧患恐惧之中。
所以她不能自己去说,也不能让知情的清溪去说。
她用死亡封自己的口也封他人之口。
清溪脸色发白,五脏六腑俱搅在一起,难受异常,却没有发泄的出口。
她难过,为所有自觉或不自觉地卷入纷争的人,包括念妃,包括自己。她自责,为着未有深想的草率让小七失去了一位亲人,虽然她痛斥她不配做小七的母亲。她无措,她该如何去面对小七,该如何去解释这发生的一切。她害怕,害怕这似乎没有尽头的心机盘算,害怕自己身不由己,违了本心。
她默坐良久,直到屋外传来抠门声。
她方才回神,看着不远处伏地之人,哑声道:“你的话,我记下了,好好送你家主子。”
她起身再次悲悯的看了念妃一眼,转身出了屋子。
屋外,刚刚赶回的侍卫一脸风尘与急切。
观主见状又领着众人进屋处理念妃之事去了。
清溪强令自己整理心情,领着二人避了人群回屋,肃然问道:“又是有什么消息了?”
刚赶回的侍卫点了头:“正如王妃所料,宫里派了人在寻我们。长丰的大当家的确实在尚都。”
“那就好。我们现在立刻进城去长丰。”
三人乔装一番往尚都城而去。
这一路尽异常顺利,夕阳西下时,他们入了尚都城,直奔长丰镖局而去。
一个时辰后,天黑朦胧,长丰镖局派出了几路人马出了四门。
镖局的墙头却翻入了一个身影。
清溪推门而出,正欲穿过堂屋大大方方走出镖局大门之时,却被人叫停了脚步。
“珩儿!”
清溪脚步一顿,身后的李涵众人万分警觉,一副开打的架势。
“是我!”曾启道一身夜行衣。
“曾大哥!”清溪上前两步,却未想到他会出现。
李涵大手一挥,众人退下。她与曾启道在西北也曾见过,虽说不熟,但也算相识。她本想说道两句,这长丰镖局怎的这么好潜入吗?但见曾启道只盯着清溪上上下下的瞧,便也作罢了。
“你无事吧?”他问。
清溪摇摇头:“你怎会在此?” 她看着他如此打扮,又追问了句:“来寻我?”
曾启道点点头:“此事说来话长。殿下让我传话给你,让你不用回王府,可先回苏江。”
清溪眼眸一亮:“是他让你来的?”
曾启道点头。
“他如今可还好?”
曾启道没有立即回答,倒是让清溪焦急起来。“不好吗? 他可是受伤了?”
“没有没有!”曾启道急忙解释:“只是我也见不到殿下,所以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清溪点了点头,轻叹一声:“他让我回苏江等他?可是,我已经在苏江等了他许久了,等不了了。”
“你不可回王府啊!”曾启道立即出言阻止:“进了王府一时半会便出不来了。况且,你在外面还能帮殿下!”
清溪笑笑,也不急着解释。
李涵在一旁见缝插针的问了一句:“不知丁铭和江练伤势如何?”
曾启道脸色一顿,整个人似有些僵硬。
他看着李涵,坦率道:“今日宫中有消息传出,说是有人伤重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