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王府上下一早便开始忙碌起来,王爷说夏季多梅雨,如今已入秋,暖阳气爽,最是适合将长期存于库内的东西拿出来通风清理,比如要晒晒书。
王爷这么说了,大家自然得卖力。于是侍从们进进出出萧奕峥书房,小心翼翼的将众多典籍收藏摊放在院内晾晒。
朝兰苑接到消息时,清溪还迷迷糊糊的睡着。她昨日先是小酌了几杯,后是逛了半个时辰的夜市,再加上本就贪睡,于是今日便更是晚起了。
月影一听晒书,心道这活自己熟悉啊,以前在凌府时清溪也经常带着她整理书籍,于是利落的招呼着朝兰苑上下忙活起来。
大家忙活的太过专注,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萧奕峥神清神奇气爽的走进了朝兰苑。
他一身常服直接走至了晒书长案前,非常仔细的翻起了一本本的书。
月影抱着一摞书从书房出来时,他正翻着一本话本。
众人向他行礼,他望了眼卧房方向,示意她们小声,不用理会自己。
月影见自家姑娘贪睡被王爷逮个正着,着实不好意思。
萧奕峥沿着长桌慢慢走了一圈,发现清溪平时看的书涉猎范围非常广泛:各家学说经典,朝代历史传记,生活经验杂书,人物话本杂剧,甚至还有谋略兵书。而许多书都有她在字里行间留下的注释评论,有些见解准确而独到。
月影见清溪还未出屋,这心里是越来越急。于是,借故说王妃房里还有一些个人私藏书籍,匆匆去了卧房。
清溪被吵醒时,非常郁闷,起床气比平时更大了些。
月影非常机灵的避其锋芒,赶忙抱起坐塌旁博古架上的一摞书小跑出了屋子。
清溪深深叹了一气,歪头搭脑的半眯着眼穿衣洗漱完毕,才稍稍有了些精神。她看了眼窗外,似乎阳光很是明媚,于是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她的腿刚跨出房门,便顿住了。
萧奕峥正立在阳光下,甚为认真的翻着一本书,嘴角满含笑意。
清溪还未彻底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凝眸望去,视线挪到了萧奕峥手中的书上。
突然,脑中似一道闪电划过,她瞬间彻底清醒,那不正是清松写给她的小册子!
她提着裙摆,疾奔过去,一把夺下萧奕峥手中的册子。“你怎么随意翻我的东西?”她没好气的呵道。
萧奕峥一怔。
月影也是一惊,急忙上前提醒:“王妃,王府今日晒书。”
清溪这才扫了下院内情况,看着其余人都愕然的看着她。他们是第一次见到清溪发脾气。
萧奕峥的笑容温和,向众人摆了摆手。
大家便都退了下去。
清溪飞速思考,已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本小册子一直和一些其它的书籍混在一起,放在自己的卧房内,定是刚刚月影抱出来的。
晒书?她狐疑的打量正专注的看着自己的萧奕峥,想起昨晚清松和他低语的样子,以及他说今日告诉她的话。
她恍然大悟:“你,你早有预谋!”
秋日艳阳下的萧奕峥眼神明亮,犹如明镜,但镜中满满都是清溪初醒娇憨却又染上微怒泛红的脸庞。“我既不喜绿也不喜红,不好养鸟,不会口技,不会隐身术,不会易容术。”他声音轻柔如三月春风:“行走江湖时却也遇到主动示好的女子,但被围观倒也不至于。”他上前一步,欺身上前:“我喜让人近身,不会拒人千里,我喜…….”
“别说了!”清溪一抬手,截断她的话。这么不正经的东西被萧奕峥发现,她本是觉得羞恼,不知他会怎么看自己;可如今事实已然如此,她又觉得坦然;而他清风拂面的态度,又让她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么个尴尬的境地与复杂的心态更加让她觉得气闷。手中攥紧的小册子如火炉一般滚烫,没睡饱的感觉又让她隐隐头疼,她轻咬唇瓣,薄怒道:“殿下,我们早有约定,彼此不应干涉太多,你实在不该擅自动我的东西。”
萧奕峥一愣,笑容凝在嘴边。
“你若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来问我,何必耍这些小伎俩?”她又看了眼手中的小册子,将其摊开递到他眼前:“这本是兄长送我的出嫁礼。想必这些日子以来,殿下也能知晓兄长的性情为人。他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世家公子,性情跳脱飞扬。他想送我些特别的,才会有这些文字,绝对不是为了窥测殿下交友习性。我们也知道信不得的,从来也没当真过。还望殿下也不要介意。殿下若是想看,就拿去继续看吧。”
萧奕峥拧眉望着她:“没当真过?”他轻轻点了点头:“也是,你是从未当真过。”否则,李菡经常着一件绿衫,她都未表现过丝毫不快。
清溪眨了下眼睛,竟有点不敢对视他的眼睛,才觉得自己的话是不是说的过于生硬了。她微微偏了头,和缓了语气道:“我鲁莽造次了,殿下莫怪。”她半晌没听到萧奕峥应声,再抬头时他已背转了身。
“你无需解释,你那一手柳风行书,我怎能看不出呢?这一看就不是出自你手。这是立知一片呵护之情。”他的声音依然清朗。“你说的对,我应该尊重你。此事,是我欠考虑,不会有下次。”说完,他提步走出了朝兰苑。
整一日,清溪都觉得烦躁异常。
月影感受到了阴云密布的气氛。
“就说睡不好觉,什么事都做不成了。”清溪在揉了无数张纸后,轻抛了毛笔,哼了一声。
月影撇撇嘴:“姑娘,我看你不是因为没睡好觉,而是因为和殿下吵架。”
“我们没吵架。”
月影耸耸肩,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
“我们没吵架。”清溪又重复了一遍,底气明显不足。
他们算吵架吗?明明非常友好的沟通。清溪转了圈眼睛,重新拿起笔,可刚落笔了一个字,又抬头问月影:“我今天早上态度是不是不好?”
月影毫无犹豫的点了头:“你刚睡醒出门那一嗓都把我吓到了。吵醒你睡觉的是我嘛,不是殿下。他早早就进朝兰苑了,却一直拦着我们不让吵醒你。你要发火冲我来嘛。”
清溪拿笔杆顶着下巴,默不作声。
“听说,殿下一整个下午都在练武房,午膳都未用。”
清溪皱着眉,他不是被自己气的没用午膳吧?不会。她立马摇了摇头。萧奕峥是什么人,他才不会轻易被自己影响情绪呢。再说了,自己是说了什么话惹他生气了?她再次回想了一遍自己说的话,实在觉得也无特别过分之处,自己可以说是有理有节。要说有什么不妥,便是态度不大好。
“他真没用午膳?”她问。
月影忙不迭的点头。“说不定晚膳都不会用。”
清溪轻叹了一气。算了,要不自己去哄哄他吧。
“月影,取碗桂花莲子羹,打包好,我们去正则苑吧。”
月影笑呵呵应承,非常迅速的备好了食盒,出屋门时突然提醒她:“姑娘,要不把端阳节的荷包也带上吧?殿下昨晚不是还送了你玉坠。”
清溪犹豫。虽然现在可以确定那日萧奕峥随身携带的荷包并非李菡送的,但端阳节已然过去多时,此时贸贸然的送出去也没个说法。“快走吧!”
“姑娘!”月影又想劝。
清溪立马开口道:“行了,那个荷包可以明年送啊,还省的明年再说。”说完这句,她自己都讶然。
明年端阳节,她应不在恒王府了,想及此处,她心中莫名的难受。
正则苑的书房内,萧奕峥斜靠在太师椅,和赵信切磋了一下午,全身上下的骨头也快散架了。
他今天的思绪有些烦乱,完全跟不上赵信的招数。应该说不止是今天,从西南回来后,他的心情就没有如以前一般平静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好好考虑一些事情了。
书房门被叩响,他随口回道:“都说不用晚膳了。”
虚掩的房门还是被推开了,他抬头便见清溪走了进来。
清溪见他斜坐着,表情平静的看着自己,心里竟然有些紧张,回头接过月影手中的食盒,让她站在门外等着。
她将一碗还热乎的银耳莲子羹取出放在桌上。“真不吃吗?”她轻声问。
萧奕峥默不作声。
清溪腹诽,不是吧,还真生气了?这么小气。
“澄湛,我其实是有件事想请教你。”她柔声道。
萧奕峥挪了挪身子,坐正了,点了点头。
“我今日看医书,看到一味草药,名为夏枯草。你可知道有何功效?”
“你都看了医书了,上面没写什么功效?”
清溪一愣,撇了撇嘴:“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吗?”
“夏枯草应该没有让人配合成事的功效。”
清溪皱了眉,盯着他。
萧奕峥眼光一低,沉声道:“据我所知,夏枯草是一味清热泻火药。”
清溪即可笑开了:“对啊,这碗羹我放了夏枯草,适合你啊。”
半晌,萧奕峥还是轻笑出声。“那我可不敢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