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连发了三道旨意让西南军副帅徐永胜进京述职,但徐永胜皆以需安排军中事务为由,迟迟未动身。而广王爷却一反常态,一直在府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事关的西南军虽在千里之外,但尚都朝堂上的气氛却剑拔弩张。
中书省及六部的主政之人频繁出入养心殿。这日,连豫王和湘王也被请进了养心殿。
两位王爷虽是闲散之人,但看着满屋的重臣,也就明白了所谓何事。
“大哥,七弟,不知对于西南军一事可有什么看法?” 萧辙语气谦和,似是诚恳请教。
豫王爷挺了挺滚圆的肚子,一脸为难道:“这军政大事,我不在行,不知各位有什么看法?”说着,他将目光投向了在场的大臣们身上。
杨致正襟危坐,捋了捋胡子,道:“王爷,大家意见皆是恐要做好派兵的准备。”
豫王爷脸色一沉:“就到这地步了?”
湘王执扇轻敲了两下手心,温和开口:“皇兄,九弟还在京中府内,西南军若真有所异动,不会不顾及他的。”
“但,如今西南边境无任何战事,边境贸易畅通人和。朝廷三招不回,若无异心,他西南军又所为何?” 吏部尚书贾建安中气十足,看着凌德言继续道:“此前凌尚书处置的那几个贪官说是在大理寺中还供出了不少西南军中之人涉案。军队之中,如此风气,长此以往,怎可护国安民。”
凌德言心中一惊,这件事他倒是第一次听说。大理寺办案所涉官员事宜需向吏部通报。难不成那几个人在狱中交代了不少事?他迅速瞧了坐在皇帝身边的萧奕峥一眼。看来,那日宫墙下他让自己勿在插手后续事宜时便知道那几个背后会掉出更大的鱼。
而萧奕峥表情平静,不动声色。
“哦?还有这回事?” 豫王一脸痛惜:“这可不能行啊!”
“陛下,” 兵部尚书左卫开口:“若派兵前去西南,长途跋涉,劳民伤财。若内部战事一起,西北边外的丹答部定会有所动作与图谋。臣以为是否先派朝中官员前去查明具体情况?”
“哼”贾建安轻哼一声:“从来武将尚战,文臣谨慎。左尚书这是畏战,还是另有私心?”
左卫脸腾的红了,听了音量道:“贾尚书说的轻巧,可曾亲身上过战场,亲眼见过沙场惨烈?我军中将士戍卫国土百姓,拼命流血,皆不回,皱下眉头;但若是兵剑指向的是同袍兄弟,是不是该慎重抉择?是不是该确认一下是否已不是兄弟?我十四岁便从军,跟随太祖爷打了不知道多少战疫,我左卫从不畏战,若说私心,也是心疼军中兄弟。”
左卫说的慷慨激昂,自有一股热血沸腾。
“是了!”贾建安了然点头:“差点忘了左尚书从军多年,也是和广王爷在同一军中共同进退过的。”
“你……”左卫抬起手直直的指着他,刚要开骂,听到杨致轻咳连连。
萧辙连忙关切问:“杨卿无碍吧?”
杨致立刻致谢:“陛下面前,臣失仪了,臣无事。”
一句失仪,让左卫立即停下了动作,住了口。
湘王还在轻轻的敲着扇坠,抬头望着了凌德言,开口问道:“凌尚书有什么看法?此前凌尚书也曾巡查西南,对西南近况也应有所了解。
凌德言挪了挪身子,恭谨道:“启禀陛下,就臣在西南所见,西南军军纪严明,在西南地区百姓口中口碑甚佳。不过,军中事务,臣无权过问,故军中官员是否有贪腐行为,臣并不清楚。至于徐副帅迟迟不肯返京之事,臣的意见与杨大人一致,总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湘王嘴角带笑,看着萧奕峥,叹了句:“六郎啊,凌大人做事说话都颇为全面周到,你得多向自家岳丈学学。”
凌德言听闻此言,如坐针毡。刚想开口谦辞,就听萧奕峥开口:“七叔指教的是。岳父身正行端,七叔温润儒雅,在坐的各位皆有我穷尽一生恐也无法企及的优点高度。唯有一直在路上,一直在追赶脚步。”
满屋大臣皆开始纷纷谦辞,说着愧不敢当。
萧奕和微皱着眉,在众人的话语中,突兀的问了句:“父皇,此事可有决断?”
大家这才住了口,似是恍然明白过来,还再商量国政大事啊!
只见萧辙扶了扶额头,轻叹了声:“这大家的意见吧与那日廷议差不多,让派兵去西南的占多数。太子啊,你说呢?”
“儿臣认为,派兵前去此为上策。若无事,也无损失,所有事,万全准备。”
萧辙点了点头,又对着萧奕峥问:“六郎,你怎么看?”
萧奕峥先是对着萧奕和笑了笑:“三哥的意见,我认同。只是,” 他顿了顿,坦荡道:“儿臣有不同的见解。”
“哦?”萧辙一扬眉,“说。”
“正如朝廷猜忌西南军,西南军中此刻也在猜忌朝廷用意。他们的主帅被搁置削权,京中又不时有这样那样的消息传入西南,是是非非,真真假假,不是一时半会能辨明查明。而此时,副帅又要求立即进京述职。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也在权衡忌惮?主帅是王爷,也许只是被削权。那么副帅呢,是不是前脚刚踏进尚都,后脚便是大内监牢?他敢来吗?即便他没有任何异心,但朝廷越催的紧,他越不敢来。若是九叔此刻也是这么猜忌父皇的用意,那么他也不会让自己的副将前来。正如七叔所说,九叔与西南军若真想反,此刻尚都广王府内早已没了广王。所以,这么说,其实还真大可不必派重兵前去。若是派了,倒是真反了。”他一口气说完,等着众人的反映。
大家的脸色各有不同,但看的出,都在思索衡量。
杨致率先开口:“恒王殿下的分析,确有道理。如今的形势,我们不知西南军真实情况,西南军中不知陛下的心意。这便是一个鸿沟障碍。虽说朝廷并不畏战,也有绝对实力取胜,但兵家上策乃不战而屈人之兵。”
“杨大人说的极是。”左卫立即符合。
豫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点着头道:“我听懂了,六郎的意思是派个人过去先探虚实,再传达下朝廷的意见。若是不行,再派兵也不迟。”
萧奕峥笑着点点头。
“可这人选?”贾建安试探的问。这人选可不好找。说句不当说的,这是背负身价性命的差事。
杨致眉毛微动,似是想到了什么,抬眼望向了萧奕峥。
只见他起身向皇帝行了一礼,正声道:“父皇,主意是儿臣出的,自当由儿臣去执行。朝中大臣皆有要职责任,不可轻易调动,儿臣无具体事务负责,又享天下供养多年,自当在需要时尽一分力。”
“六弟,不可!” 萧奕和急急打断他的话:“此事凶险,不可逞强。”
萧奕峥唇角上扬,“三哥不用担心。三哥忘了,我在外逍遥多年,还是会些拳脚功夫保全自己的。”
“那不一样!” 萧奕和是真的有些急了。他对着萧辙道:“父皇,兹事体大,是否容后再议。”
萧辙却淡淡道:“战场上讲究瞬息万变,应对及时。政事也一样!若六郎不行,太子可有其他人选?”
萧奕和一时语塞,现下他实在无法立即提供一个好人选。
位高者如萧奕峥所说,皆不是可轻易调动之人。位低者去了又有何用?西南军未必会买账,又怎能给两边捋清情况。
殿中众人皆锁眉无语。
豫王爷一个劲的絮叨:“这不行吧,这不行。不行,不行……”
湘王不再在掌心敲着玉坠,而是握着那枚玉坠啧嘴。
凌德言表面如常,心里已经七上八下。他是千万不希望这差事落到萧奕峥头上,其他人便罢了,可恒王去了,若西南反了,拿他的脑袋祭旗都有可能。但他不能在此时开口阻拦,因为从国朝利益出发,他不应该反对。更何况,若是开口阻拦就是明摆着是私心作祟,也会给恒王带来非议。真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正在煎熬为难间,他抬头却撞上了萧奕峥的眼神,那眼神坚定有力,正冲着自己微点了下头。他即刻也就领会了意思,他这是在让自己放心。这心虽没有放下,却也和暖了几分。
萧奕峥旋即上前一步,站在了殿中央,向萧辙行了一礼,再次开口:“父皇,三哥,诸位大人,我愿前往西南军中,为父皇分忧,为朝廷尽力。大家其实知道,我是最佳人选。我自当尽心尽力,将此事圆满解决。如若有任何变故,我也自当作出对国朝最有利的选择。请诸位放心。”
“好!”不等众人表态上奏,萧辙已经一锤定音。“也不能让你不明不白的去。朕封你为西南军主帅,三日后启程。”
听到这个旨意,殿中众人除了杨致,皆有讶异。
萧辙继续道:“大哥,七弟,也劳烦二位近期去趟九弟府邸,去开解开解他。”
两位王爷现下明白了,今日皇帝请他们来议事的主要目的在这。
众人走出养心殿还都三三两两的讨论。杨致最为平静,贾建安问他,对今日之事的看法。他却老神在在的说:“恒王殿下深受陛下信任。”
这句话偏巧落入了刚刚踏出大殿的萧奕和耳里。我转身看着被单独留下的六弟正在和父亲低头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