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月上中天,曾启道与谢植二人直奔春悦客栈。敲开客栈大门时,掌柜的先是讶异后是热情的迎了上来:“大公子怎么得空来?小孙,快泡壶好茶来!”
谢植在北粟洲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识。
谢植摆摆手:“掌柜的不必麻烦,白日里来住店的四位公子住哪间房?”
掌柜的立即思索起来:“今日?四位公子?”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公子说的可是一行四人,其中三位面容清秀?我就说这几位啊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哥,那通身的气派。”
“住哪间?”曾启道迫不及待的打断了掌柜的话。
“哦,后堂楼上最里面那间,上等客房,开了两间。”掌柜指了指后堂上房。
曾启道大步而上,直奔后堂,谢植紧随其后,掌柜的不解其意倒也不敢多言,只能心下猜度着这后堂上等客房里到底住的是福还是祸。
清溪和月影刚好梳理完毕,听见叩门之声,清溪心头一动。
“是赵大哥有什么事吗?”月影一路低估,前去开门。
房门刚一打开,看着曾启道直直的立在门前,满眼的不可思议,月影欣喜的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曾少爷!真的是你!”说着回头冲着清溪喊:“姑娘,快看,真的是曾少爷来了!”
晃过半个身,曾启道看着清溪笑意盈盈的走了过来,他也一步迎了上去,凝眸,上下打量了一番,似是不太相信,一双眼恰如在梦中一般既想多看几眼又怕多看几眼后她便消失了。
她没有变,还是一样清丽雅致的容颜,一如多次在梦中相逢见到的那般能令他心神荡漾;可她分明又变了很多,变的让他觉得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月影扑哧笑出声来:“曾少爷不认识姑娘和我啦!”
清溪开口笑道:“曾大哥,别来无恙,要见你实属不易啊!”
曾启道注视着她,听到久违的声音,脸色旋即迫切起来:“真的是你?你们怎么会在这?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为什么不去帅府直接找殿下?”
此时,隔壁的赵信已然听到动静,赶了过来。见门边站着曾启道和谢植,才放下了心。他向两人见礼。
“这么多问题,你让先回答哪个呢?”清溪边说边示意众人进屋。月影仔细的关好了房门。
谢植虽是心中有把握,但此刻证实眼前之人便是恒王妃,想着今日的总总,内心还是起了些波澜,来不及细想,上前行礼:“草民谢植拜见恒王妃,此前多有得罪,还望王妃海涵。”
“谢公子此刻无需这么多礼。再说,若不是谢公子,恐怕此刻我还见不到曾大哥。”清溪挑着眉,瞥了瞥头,笑了。
谢植心头刚压下去的惊涛此刻又起,她算准了他会带曾启道来!这些日子看着恒王殿下指挥若定般的气魄,却原来恒王妃也非一般深闺小姐。
他看了看一旁的曾启恩,自然也知道王妃和他的交情匪浅。
三人围桌而坐,月影奉茶后和赵信一道站在了清溪身后。
清溪轻声开口:“不知这里说话是否方便?”
“王妃请放心,这客栈的老板我是知根知底的,可靠,这上等客房也只开了这两间。”谢植明白清溪的担心。
清溪会意的点点头,轻声说:“我来,是为了他的伤!”她拨了拨茶盖,其实她已无需知道答案,只是依然想亲耳听见他安然无恙。
“殿下?你是说你来,是为了殿下的箭伤?”曾启道本以为是不是尚都有什么重要之事又或者清溪会带来什么重要消息,却原来只为了他的伤。
他自是知道路途的遥远与艰辛,她的额头甚至还有风沙刮过留下的细痕,可她来了,只为他的伤。他有些恍惚,似乎明白了她变了什么。眼前的清溪或许已然不是那个和他一路青梅竹马,潇洒无拘的长大的凌家小妹了,她的心不再高高在上。
他不自觉的笑了笑,泛着些许苦涩,理应如此。从她点头坦诚愿意嫁入恒王府时,他就应该知道理应如此。可杯中晃荡的茶水尽也如他的心境一般,终不能平静无痕。
“殿下的箭伤已无性命之虞,王妃可放心。”谢植接口道,也将曾启道的思绪拉了回来。
“是,殿下目前无事,你无需忧心。”他重复了一句。
清溪蹙眉,语气里的担忧却没有消减一分:“他的右肩本就有伤!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出京时,只知道他中箭中毒。若是无碍,怎得听说他已多日不曾露面了?”
曾启道大致讲了下萧奕峥受伤的经过。“当时确是凶险,不过殿下挺过来了。”他默了会,补充道:“殿下说过,他不会有事,他还要回去见你。”
清溪微愣,旋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谢植开口补充:“殿下所中之毒乃西域特有的七杀,忽而勒的女儿给箭头上淬这个毒,想必此刻也是觉得殿下并无生还可能。她没有想到殿下曾服用过白大当家特制的清凝丸可以克制毒性,让我们有时间可以给殿下解毒。只是,殿下虽闯过了这关,到底亏了内里,需要安心静养,慢慢调理恢复,所以才多日不露面,他在养身子。”
清溪点点头,“也有劳谢公子费心替他解毒。”她真诚的感谢。
“不敢,草民应尽之责。”谢植淡淡一笑。
“可是,只是如此吗?”清溪的语调突的上扬。
谢植的笑容还未完全消散,心下又是一惊。这个王妃,不简单。
曾启道是从未想过也不会向她隐瞒什么事,便很自然的接话:“殿下不露面还有另一个原因,麻痹忽而勒。让丹答人觉得西北军已失了殿下,从而有了轻敌之心。”
“那么,丹答军日日在北城门外叫嚣,西北军却不出战,就是疲兵之策吧?”
曾启道对她能将西北军的这个战略看深到这个层面一点都不意外,要知道凌府书房内有很多兵书,清溪也是熟读了的。“正是。”
谢植抬眸,深深的看了清溪一眼。想起萧奕峥同他说起自家王妃时,曾用到一个词:不凡。此刻,他对这个词有了更深的认知。
曾启道紧接着询问:“怎会只有你们几人前来,如此危险,宫里可知道?掌柜的说有四人?”
“我私自离开尚都本是不妥当的,当然秘密些好,怎么还能浩浩荡荡的人马同行呢。我对外宣称去寺庙斋戒祈福,偷偷来的。离开时只有哥哥知道,此刻爹娘也应该知道了吧。不危险,自然是累点。”清溪平静的说着,这日夜兼程的风霜在言语间并无半点痕迹。她又将李菡的事简单说了下。
“立知也陪着你胡闹!”曾启道微微带着点怒气,“要是有什么闪失如何是好!”
“好了,不也没什么嘛!” 清溪转向谢植笑了,“别让谢公子看了笑话,你们曾少将军从小就把我当成那瓷瓶脆瓦,碰不得!”
曾启道听到她如此之说,心头掠过了一丝安慰,脸色却显出了少许尴尬。
“哪里,哪里,王妃的安危自是要紧的!王妃不用声声公子的称呼了,若是您不嫌弃,就和殿下一样,称呼我老谢吧!”
“老谢?”清溪不得其解,“怎么用上老字。公子的年龄看上去应和曾大哥相差无几吧?”
“他少年老成呗!”曾启道急冲冲的开口:“先别打岔。珩儿,既然你是为殿下的伤势而来,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殿下,还绕了这么个大圈子。”
“我想王妃必是不想让殿下知道您来北粟了!”谢植微笑着望了望云琬,心下已是对眼前的这位王妃另眼相看了。
清溪微微点头:“我想此时应是战事最为要紧的关头,说起来,我来,也并无什么大事。虽不能助上一臂之力,也不能给他,给你们平添麻烦。”
“你怎么会是麻烦呢?”无论如何,曾启恩还是打心眼里心疼着她。
“本来就打算找你问清楚情况,若是他无事,我便可安心的立即返回尚都。”
曾启道点了点头,“可既然来了,还是见见殿下吧?”他顿了顿,复又认真的说道:“你绣的荷包,他从不离身,即便是我们前去归平国与丹答军厮杀时,他都是贴身携带,还小心翼翼的生怕沾染了血迹。”
清溪脸庞发热,微微垂了眸子。“还真正想象不出他杀人的样子。”
众人看着她婉约的样子,出口的却是杀人之事,一时半会都觉得不知该如何接这话。
“静养?”她又喃喃自语似的练了两句:“这丹答军就在城门外,他怎么可能静养?”
曾启道叹了一声:“是啊。本是打算选取时机,与忽而勒一战,将其彻底打服,永诀后患。可昨夜我带队去截断他大将后方粮道时,发现他们的部队有后撤的迹象。”
“后撤?”清溪皱眉。“为何?”
这是连谢植也还未听说的最新情况,他便也探究的看向了曾启道。
“殿下,父帅,还有其它叔叔伯伯们都认为,或许忽而勒看出我们的意图,若是他持久在城外驻扎,而我军不出战,他就是在空耗,军队供给会是很大的问题,他坚持不了多久。若说,他还有一线可搏之处,便还是归平国。”
“可是归平国的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清溪问。
曾启道点头。“是,但是如果忽而勒铁了心要和西北军一战,那么他或许会很不理智的先掉头攻打归平国,即便损耗过大。原先,他不会这么做,肯定也忌惮若是这么做,大成若是出兵,他就是腹背受敌。可如今他认为殿下出事,西北军内部已经有事,那么不知道会不会铤而走险。”他怒道:“也就是琪琪娜那一箭坏了事,本来从归平回来,殿下就打算先派点部队去归平,但是他昏迷了几日,忽而勒又来的如此快,这事竟耽误了。如今也只有天狼营的二十名兄弟们还留在归平。”
清溪沉默不语,似是想着什么。
“不过,这也仅仅是猜测。两军对战,情况瞬息万变,可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占了绝对优势。只不过想着怎么样才能以最小得伤害代价来赢得胜利。”
“最小的伤害代价?”清溪低声重复:“连自己的命都快搭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