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傻了,在如今这当口大皇子和二皇子需要避嫌,他又不需要,他是一个皇子还是一个没有曝光身份的皇子,既不用避嫌,也不怕楚皇,更没有夺嫡的想法。
说走就走,秦无咎想到就做,直接出了府门跨上马带着亲兵直奔皇宫。
到了宫门外递上腰牌,秦无咎准备等着,宫门的守将只是接过来扫了一眼腰牌,然后就递了回来,拱手道:“秦将军,请!”
秦无咎有些愕然,守将解释道:“皇上有过圣谕,秦将军入宫无需通禀。”
守将的态度十分和善,因为入宫无需通禀的官员十分稀少,秦无咎虽然官位不算低,但也难得的有这个荣耀。
秦无咎微微惊愕之后倒也没感到多少意外,笑着道了谢就潇洒入宫而去。
皇宫之中,大殿之内寂静无声,甚至侍立在外面的太监侍卫也全都目不转睛,连呼吸都小心了起来,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立储啊!哪怕对政治再不敏感的人也能知道这是多么大的一场风暴,更何况他们值守宫中耳熏目染,所以更是下意识的屏气凝神。
冯平安从大殿中退了出来,轻轻而又悠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刚刚他又带着小太监送进去了几摞奏章,多数都是关于立储的。
抱着奏章的时候,他都觉得那些奏章格外的沉重。
立储啊,这可是影响大楚的大事,影响到宫里的每一个人,影响到朝中百官勋贵……
也不知道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会不会决意立储,又会立谁为储……
就在冯平安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的时候,一个人正快步走来,人影看上去,怎么说呢,很是潇洒,完全没有对皇宫之中的敬畏之感……
看清了来人是谁,冯平安心里莫名一紧,因为秦无咎从来都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不,秦无咎从来都不是一个安分的主。
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秦无咎是来干什么,现在朝廷突然兴起了立储的风暴,而且很多人都支持而皇子,偏偏秦无咎和二皇子水火不容。
“冯公公,好久不见!”秦无咎隔着老远就笑呵呵道。
如今的皇宫实在是太安静了,这秦无咎突然这么一嗓子,冯平安听了直接一哆嗦。
冯平安快步向前走了几步,压了压声音,笑道:“哎呀,秦将军,虽然好久不见,但是咱家也听说了秦将军围猎时的英姿。”
秦无咎笑着摆手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冯平安笑道:“秦将军稍待,咱家进去通禀一声。”
之所以这么痛快,是因为冯平安知道,楚皇一定会宣见秦无咎的,因为他知道如今秦无咎入宫都不需要通禀了,若是在这被拦住了,不是多此一举?
冯平安蹑手蹑脚的进了大殿,楚皇已经将手里的奏章放下了,至于那些有关立储的一摞摞的奏章,楚皇则连动都没动。
还没等冯平安说话,楚皇已经笑道:“让他进来吧。”
方才秦无咎那一嗓子不止冯平安听见,在如此安静的情况下,就连楚皇也听的清楚。
冯平安恭声应诺,低头退了出去,发现站在那里等着的秦无咎一副悠然自在的样子。
“秦将军,皇上召见。”冯平安轻声道。
秦无咎点了点头,整了整身上的官袍,踏入了大殿,恭声道:“微臣秦无咎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皇无奈地摇了摇头,淡淡道:“起来吧,入宫何事啊?”
当然不能说是来打探内情的,秦无咎恭声道:“臣入宫来恭请圣安。”
楚皇闻言顿时失声笑道:“你入宫来请安?这倒是稀奇!”
两人的父子关系,像是明了,又像是未明,至少楚皇从未称他无咎,秦无咎也从未喊过一声父皇,更别提请安这种事了。
秦无咎恭声道:“自围猎之后,臣一直没有向皇上请安,臣沐浴皇恩,心里旨意挂念皇上,所以入宫来向皇上请安。”
虽然秦无咎十分恭敬,说的一脸真诚,但是楚皇还是明白秦无咎为何入宫来,楚皇笑道:“朕最近吃的好,睡的好,心情也很好。”
秦无咎恭声道:“天佑皇上龙体康健,笑口常开。”
楚皇不再拐弯抹角,主动道:“这两天京里闹得沸沸扬扬,都是为立储一事,你可知道?”
秦无咎恭声道:“确实沸沸扬扬,即便是臣在大营里,也听闻过。”
楚皇笑道:“你怎么看?”
秦无咎也没想到楚皇竟然问的这么直接了当,秦无咎犹豫了一下道:“立储关乎江山社稷,自然该皇上圣裁,而且,臣和二殿下不睦,臣的话未免有失偏驳,不敢置喙。”
他和大皇子在围猎中爆发了冲突,已经将事情闹到了台面上,所以秦无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
楚皇摇摇头道:“你们两个啊,一点芝麻大点事儿,非得闹到不可开交!”
虽说都是一个爹,但这话秦无咎就不乐意听了,是我闹的吗?我这都是被逼的好不好?
秦无咎叹道:“初入京的时候,臣就感叹,居京师大不易,如今臣倒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楚皇听了有些无语,一个要权力有权力,要宅邸有宅邸的二品武将感叹居京师大不易?
拳打国公、侯爷的儿子,还跟皇子对着干的人,却感叹居京师大不易?
楚皇淡淡道:“你这朝廷二品武将,在京里有着赫赫声名,却说什么居京师大不易,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秦无咎恭声道:“或许是臣年轻识浅,又太过耿直冲动,不适合为官,更适合做一个侠客,当初在上涯城的时候,陆宗主还有意将臣收入门墙,臣有感皇恩浩荡,拒绝了宗主。”
陆青云那个老东西想干嘛?楚皇闻言淡淡道:“年轻识浅?那就多学学!耿直冲动?那就多磨磨性子!”
秦无咎低眉顺眼道:“是,臣谨遵皇上教诲。”
楚皇指了指那边一摞摞的奏章,淡淡道:“既然来了,就留下来磨磨性子吧,把那边的奏章分分类。”
秦无咎转头看着那边一摞摞的奏章,有些惊愕,楚皇让他给这些奏章分类,那不是就意味着他可以光明正大的看这些奏章?
奏章啊,这是大楚最权力的体现吧?
即便是大皇子二皇子,怕是也没有机会堂而皇之的看送到这儿来的奏章吧?
不过,秦无咎转念一想,自己是个未曝光皇子身份的私生子,楚皇好像确实没必要避讳。
秦无咎转头看向楚皇,却发现楚皇已经低头开始批阅奏章了,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秦无咎蹑手蹑脚走向那一摞一摞的奏章,心里头还真有些激动,秦无咎也不是没写过奏章,也不是没见过奏章,但还真的是第一次看别人的奏章。
见到楚皇全神贯注的批阅着奏章,秦无咎有些激动的拿起了手边的奏章,翻开看了起来。
唔,字写的不错,工部员外郎赵清?秦无咎思索了一下,没有任何印象,不认识。
秦无咎有些好奇的读了下去,文采不错,前面歌功颂德的马屁拍的不错,秦无咎看着突然觉得长见识了。
突然觉得此行不亏啊,这么厚的一摞奏章看下来,别的不说,这拍马屁歌功颂德的功夫绝对能学到不少。
但是看过开头之后,秦无咎的脸色就没那么好了,因为这位工部员外郎支持立储,而且是支持二皇子的官员。
不但支持二皇子,在奏章里是一顿阿谀奉承,将二皇子说的是天上罕见地上少有,若不是了解二皇子,还真以为是圣人出世呢。
真是肉麻!秦无咎看了之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个名叫赵清的工部员外郎,绝对是二皇子的人,而且是一个极其无耻的官员。
工部员外郎,好好搬你的砖就完事了,瞎掺合什么?秦无咎将手里的奏章放在了一边,心里头有些忿忿,哼,工部员外郎赵清,我记住你了。
放下这本奏章之后,秦无咎又拿起了一本奏章,这本奏章是一位知州上书,自开春以来连续两个多月没有下雨,这是要闹旱灾了。
秦无咎看完之后心情有些沉重,若无朝廷拨款,一旦遇到了干旱便无可奈何,即便是奏章递到了楚皇这里,也无非是根据最后的受灾情况减免征税,秋后赈济。
这是国事,事关数十万百姓的性命,秦无咎将这封奏章认真的放在了另一边。
随后秦无咎又拿起了一封奏章,又是关于立储的,礼部郎中宋明上书请立皇储,从江山社稷说到黎民百姓,言之凿凿就一个意思,楚皇该立储了。
说的倒也有点道理,而且这位礼部郎中并没有明确的指向,只是觉得楚皇确实该立储了。
这应该不是二皇子那边的人,应该是旁观者被立储的风波刺激有感而发。
秦无咎沉吟之后倒是没觉得生气,每个人都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权利嘛。
秦无咎并没有将这风奏章和赵清的奏章放在一起,而是犹豫了一下之后放在了赵清奏章的旁边。
分类嘛,楚皇没说怎么分类,那秦无咎就决定将这些奏章分为四类。
和立储无关的是一类,支持立大皇子为储的是一类,支持立二皇子为储的是一类,态度不偏不倚的是一类。
秦无咎一本接一本的看着,刚开始的时候还情绪波动,看到后来的时候就心情平静了。
感觉习惯了,哦,又是支持二皇子立储的,秦无咎已经没有了最开始那种忿忿感。
当然了,支持二皇子的官员名字还是要记下来的,这都是可能的对头。
一连翻完了两大摞奏章,秦无咎也不禁停了下来揉了揉眼睛,还真是挺累人的。
秦无咎抬头看了一眼楚皇,发现楚皇仍然在聚精会神的批阅奏章,秦无咎不禁感叹,这果然是练出来了。
秦无咎活动了活动脖子,虽然他一直站在这里倒也不觉得累,毕竟他是三品高手,别说只是站着了,就是扎个马步也轻轻松松。
但是脖子可没练出来,秦无咎活动着脖子四下打量着大殿,虽然来的次数不少了,但是他还真没认认真真打量过。
秦无咎在那里打量着大殿的时候,岂不知大殿外的太监都傻眼了,一开始他们还没注意。
直到过了很久都没见秦无咎出来,他们朝里一看,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他们看到了什么,他们看到了秦无咎正在那里翻奏章!
当然不可能是秦无咎自做主张去翻阅奏章,就算是再失心疯也做不出这种作死的事。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秦无咎这么做是楚皇吩咐的!
楚皇吩咐人翻拣奏章这也不算罕见,像上次秦无咎打了安远公的儿子,奏章就像是雪花一样飘来,楚皇就曾经吩咐冯平安翻拣过奏章,将弹劾秦无咎的全都留中了。
外面的太监傻眼了一片,直到秦无咎放下奏章在那里左顾右盼,冯平安才回过神来,蹑手蹑脚的进了大殿。
捧着一杯香茗悄悄的来到了楚皇的身边,放下香茗的冯平安忍不住向秦无咎看去,却发现秦无咎正朝他挤眉弄眼。
这是,啥意思?冯平安有点莫名其妙。
其实秦无咎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口渴了,他从忠勇营一路入城,在自家门房那里站了站就入宫来了。
现在天气炎热,这一路上着实流了不少汗,却一滴水都没有喝,确实口渴的很。
原本他还忍耐着,现在看到冯平安给楚皇上茶,秦无咎心里立即渴望了起来,这源自人的本能。
秦无咎挤眉弄眼了一通,冯平安也是会察言观色的主,慢慢也明白了秦无咎的意思。
秦无咎这是要茶水!
冯平安差点吐血,这是皇宫啊,你还明目张胆的要茶水!你胆子倒是大,问题是我胆子不大啊,没有楚皇的吩咐我敢吗?
冯平安微微了摇头,一副歉意的模样,仍然轻轻的向外走去。
难道要继续忍着?秦无咎看了看旁边还剩下的厚厚的三大摞奏章,这还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呢。
这时候楚皇顺势端起了旁边的香茗,一边喝着,一边仍然聚精会神的看着奏章。
秦无咎有些无语,楚皇也太不厚道了吧,自己喝茶难道就不会想到别人也会口渴吗?
其实秦无咎是真的误会楚皇了,楚皇聚精会神的批阅奏章,早就将他给忘了。
想想也是,平常能在乾清宫里喝茶的也就楚皇自己,别的大臣来乾清宫议完事就退下去了,哪有留下来喝茶的?
见到楚皇始终没有看自己的意思,秦无咎不禁挠了挠头,自从知道了自己和楚皇的关系,秦无咎就对楚皇没什么敬畏了。
一来楚皇确实对他很好,二来他也不和大皇子二皇子那样患得患失。
秦无咎轻轻的咳了一声,这在寂静的大殿里十分清晰,正在走着的冯平安脚下一顿,被吓了一跳。
他还以为秦无咎这是因为他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咳嗽了一声提醒他呢。
冯平安悄悄的转头向楚皇看去,发现楚皇果然被惊动了抬头向秦无咎看去。
这不是胡来吗?大殿里这么寂静,一点动静都会被放大,就会惊动楚皇。
若是在殿外的话,冯平安要给秦无咎茶水喝倒也简单容易,但是这里可是大殿中,楚皇的身旁啊。
见到楚皇抬头向自己看来,秦无咎可怜巴巴道:“皇上,臣有点口渴。”
冯平安闻言差点一个踉跄,他到底还是低估了秦无咎,感情秦无咎咳嗽不是向他要茶水,而是直接向楚皇要茶水!
楚皇听了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笑道:“冯平安,给秦无咎看茶,再给他加张凳子。”
冯平安悄悄看了一眼楚皇,发现楚皇脸上毫无生气的神色,而是真的一脸的笑意。
冯平安恭声应下了,赶紧给秦无咎搬凳子,上茶水。
秦无咎笑着谢恩,楚皇嗯了一声问道:“奏章分拣的怎么样了?”
秦无咎恭声道:“分拣了有一小半了。”
楚皇笑问道:“感觉如何?”
秦无咎想了想诚实的回道:“感觉做皇帝还真是不容易,太累了。”
正端着茶向秦无咎走来的冯平安禁不住抖了一下,他的手一向稳的很,干起活来又稳又利落,要不然也不会伺候在楚皇身边。
但是他的手还是禁不住抖了一下,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楚皇听了哈哈笑了起来,愉悦的笑声在大殿里回荡。
虽然没有看到楚皇的表情,但是从楚皇笑声里就能感觉到楚皇是真的开怀大笑。
冯平安都好久没记得楚皇这样开怀大笑过了。他心里有些无语,秦无咎的这些话搁别人身上就是大罪一件,但是秦无咎说出来就逗的楚皇开怀大笑。
这是什么?这就是同人不同命啊!
笑完之后,楚皇叹道:“皇帝也有不同的做法,有的骄奢淫逸,有的夙兴夜寐。”
“淫逸的皇帝不知民间疾苦,朝纲崩坏,百姓活的水深火热,有亡国之祸!”
“夙兴夜寐的皇帝,知疾苦,正朝纲,勤于政事,这才是为君之道。”
秦无咎笑道:“皇上乃圣明之君,所以我朝国泰民安,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是人人乐道的盛世景象。”
楚皇笑道:“你小子也学会拍马屁了!”
秦无咎一脸诚恳道:“皇上明鉴,臣所说的都是心里话!”
冯平安搬着凳子放在了秦无咎的一侧,秦无咎笑着道了谢便直接坐了下来。
楚皇笑着吩咐道:“冯平安,你去吩咐御膳房,今天的午膳要丰盛一些。”
冯平安明白这是要留秦无咎用膳了,果不其然,楚皇笑着对秦无咎道:“你翻检完这些也差不多午时了,就留下来陪朕用膳吧!”
秦无咎欠身道:“是,臣谢皇上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