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没想到,他居然是汉王的人...”
房间之内,房玄澡拿着一张张过往传递的信件,依照着火烛的灯火仔细的看着,脸上时不时露出一丝丝惊诧之色。虽然他们此前猜想樊尚会与暴民有什么勾连的龌龊事,但是根本没想到樊尚居然曾经是汉王的人。
当初汉王谋反失败之后,山东诸郡也曾经受到清查,但是没想到被一条大鱼给逃了出去。而帮助这条大鱼脱罪的...清河崔氏。
“没想到这个汉王曾经的谋主居然还活着。”房玄澡看着信件上提到的‘崔琦’两个字,不由得感慨道:“当初听闻此人曾建议汉王南下建国割裂长安朝廷,依据南方天险据江而守。可惜汉王还没来得及采纳就被杨相击败。此人原来没有死在兵灾之中啊。”
他脸上露着惊诧,好似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烛火将两个人的影子映衬在窗户上,姜承枭面色平静的端起桌案上的茶盏,轻抿一口,神情悠闲放松,“房先生觉得,若是汉王真的去了南方,会不会如这位崔先生猜想的那样。”
“唔,这个说不准,可能也不可能。”房玄澡放下手中的信件,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说实话,他此前一直不怎么喜欢茶水,一般只是用来暖身子用的,但是世子拿出来的茶叶真的很不一样,简单的沸水泡了片刻就能喝,而且味道非常值得推敲,他很喜欢。
“怎么说?”
姜承枭倚在靠木上,微微塌着眼皮,好像睡着又不似睡着。
房玄澡道:“虽然我朝一统了天下,但是南方毕竟割裂的太久,各大豪族扎根太深,相比较而言其实并没有山东士族或者关中贵族有多大的认同感。如果真的有机会,那些豪族未必不会支持汉王。”
“那不可能呢?”姜承枭好整以暇,整个人放松的很,好似一点不担心牟山的盗匪。
“其实还是刚刚说的那个问题。”房玄澡微微整理措辞,说道:“经过长达百年的战乱,其实不论是山东士族还是关中贵族,亦或者是南方豪族,大都损失惨重,如非走投无路,不然不会铤而走险去造反。是故,汉王也不太可能会得到南方豪族的支持。”
“更何况...当今皇后出自江南名门,一般而言他们怎么会放着这条安稳的路不走,非要去支持汉王呢?”
姜承枭点点头,这话倒是没错。不仅当今皇帝的皇后出自江南名门,他的生母不也是么。要知道在先帝时期他的父亲赵王就手握权柄了。如此说来,他也有可能是政治利益结合的产物呢。
“世子一点不担心吗?”房玄澡略带好奇的问。
姜承枭微微错愕,而后摇摇头,笑道:“只要宋金刚和崔琦信了我们传过去的消息,他们必败无疑。或者说,那是樊尚传给他们的消息,他们没有理由不相信。”
“如果他们不相信呢?”房玄澡问道。
“那就只能请房先生过些日子再去黄县上任了。”
黄县的位置距离牟平县不远,如果不能解决牟山的宋金刚与崔琦,那么房玄澡自然谈不上安稳的上任。只是让姜承枭没想到的是会从樊尚这里挖出这样的猛料,这倒是让他很纠结。
“先生以为,我该不该将这些证据交给长安呢?”姜承枭有些惆怅的询问他,目光在摇曳的火烛之间来回的摇摆,偶尔苦恼的叹息一声。
他现在并不纠结牟山的宋金刚与崔琦,樊尚被他们发现的消息崔琦应该不知道,只要按照他们递出去的错误情报,宋金刚必败。他现在真正烦恼的是这次涉案的人员,樊尚还好说,不过是反王余孽,全家必死。
但是崔琦,这个让他很难决断。要是崔琦从他手上被交出去,那么他不说成为清河崔氏的敌人,但也是上了崔家的黑名单。以后山东士族内部会不会觉得他是陛下专门用来对付他们的工具人?
房玄澡何等聪明,点到即明白,他微微思索,说道:“世子想过没有,这些证据您不一定要亲自送往长安啊。”
“何意?”姜承枭睁开眼,看着面色平静的房玄澡。
房玄澡不急不慢的分析道:“世子担心的无非就是这个事情一旦爆发,清河崔氏会觉得这是世子针对他们的表现,既然如此世子何不放他们一手,直接杀了崔琦。”
“世子别忘了,崔琦本就是在朝廷失踪人员的名单上,在这里杀了他也并没有什么,这样朝廷只会知道东莱郡造反的是汉王余孽,不会想到清河崔氏,更何况这次樊尚被抓住不就是一条很大的鱼么。同时,世子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肃清青州观场,相信这次清河崔氏不会再敢暗中阻挠您。毕竟,您可是卖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给他们。”
姜承枭微微沉默,低声道:“如果樊尚在京城供出了崔琦和宋金刚的事情怎么办,到那时我就是知情不报了。”
“嘿嘿。”房玄澡淡淡一笑,“如果樊尚为了减轻自己罪孽供出了崔琦和宋金刚那才是最好的。”
“哦,怎么说?”
“若是陛下真的因为这件事审问您,您大可说自己确实知道崔琦与宋金刚的事情,但是在剿灭暴民的途中并没有发现崔琦与宋金刚,为了避免陛下责备,您选择了故意隐瞒这件事情。”
“故意隐瞒?”姜承枭一愣。
房玄澡点点头,“只要这个小细节透露出去,不论是崔家也好还是山东士族也好,他们都会明白世子并不想找他们麻烦。而陛下那边或许会认为您是偷奸耍滑,或许会认为您是害怕...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次您在青州已经展现了自身的能力,你是很出色的宗室子弟。”
“就算陛下要责罚您,那也无法抹杀您在青州的功劳。同时,世子应该比在下更清楚一句话。”
“木秀于林...”房玄澡眸子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他在姜承枭的身上好像看见了什么一样。
“风必摧之。”姜承枭喃喃一声。
他有些失笑,房玄澡说的不错,一个人千万不能太完美,更不能太耿直,需要装傻的时候就要装傻。再者,他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弱冠之子,做事情做不到位不是很正常的么。
“此番青州之行,我最得意的不是清查了齐郡官吏,也不是zhe:n压暴民。玄澡知道,我最得意的事情是什么吗?”姜承枭轻轻端起茶盏,婷婷袅袅的烟气在空中缓缓摇曳。
这次之所以能这么顺利,主要还是提前在这边布局,不然真的是两眼抓瞎,光是齐郡那群官吏就够他折腾了。
“哦,那什么才是世子最得意的呢?”房玄澡问道。
这个他还真是不知道,因为在他看来,不论是短时间之内清查齐郡官吏还是雷霆手段zhe:n压了暴民都应该能算得上是值得得意的事情吧。如果这两件都不算,那他真的是猜不到了。
闻言,姜承枭的目光透过白烟缓缓落在房玄澡身上,两个人的目光甫一接触,房玄澡顿时明白了什么。
是了,不论是崔氏还是东莱郡的事情,这位世子愿意与他倾心交谈,不就是对他的绝对信任么。
“玄澡惶恐,岂能得世子如此信重!”房玄澡顿时拱手作揖。
姜承枭连忙将其扶起,笑着道:“玄澡之才世所罕见,能与玄澡共谋朝廷之事乃是我的幸运,玄澡切不可妄自菲薄。”
“世子...”房玄澡感动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