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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刃、血花、枪锋、火焰,烈阳之下,鏖战的光景在祝家庄外的石墙附近一直延绵开去。
箭矢飞过天空,扎进盾牌里、泥土里、人体里,呼喊与哭号声汇成一气,前一刻呐喊着的人下一刻可能便化作了尸体。想要冲上石墙的人被开水浇在了身上,落下来一身水泡,血便从皮肤里浸出来。身中刀枪着自石墙上摔落,有的摔断手脚,有的是脖子,祝家庄中的人用长木杆撑着藤条火球往外扔出来,落在来不及避开的梁山兵卒的头上,然后火球翻滚开去。
各种各样的伤口,喷涌的鲜血,残肢,石墙东面,有人从上方跌落下来,未曾站稳,小腿断裂的胫骨已经从皮肤里刺了出来,还来不及惨叫着避开,上方便倒下了开水。梁山的兵卒抱着祝家庄的庄户自墙上跃下,摔落墙下之后,梁山兵卒一拥而上将那庄户乱刀分尸,有想要救援的庄户以石块、箭矢打过来,下方手持弓箭的兵丁便也照着上方shè了过去。..
俨如修罗屠杀,数不尽的这类情景,正在石墙一带上演着。远远望去,数十架木梯挂在那墙面上,人cháo涌上去、落下来。这祝家庄石墙附近高低不平,梁山这几ri里做好的梯子也都简陋,有的突出了墙面,被祝家庄的人用木棍戳得倒回去,也有的矮了,一群群的人拥着它转换位置,箭矢shè下,留下伤员与尸体,鲜血斑驳流淌。
yin谋也好、阳谋也罢。智战到底是堂堂正正,还是诡异可笑,到了这一刻,都已经没有区别。一切都将化为最直观的结果,进行检验,场下、台面下的所有交手,也都是为了战场上的这一刻,当实力终于毫无保留地碰撞在一起,所有的准备,才会真正化为现实层面的力量。
当一万多人汹涌扑上三千人防御的庄子外墙。梁山的一方。实际上还是发挥出了属于他们的巅峰层面的力量。祝家庄就像是一片狂浪中岌岌可危的礁石,被人cháo疯狂地冲刷上去,尽管防守一方占的是莫大优势,一开始扑过来的气势。也是极为惊人的。
人海的冲刷。箭雨的袭来。一架架长梯载着恶意蔓延而来,几支梁山jing锐在头目带领下不要命地冲上,那一边。还有人群拥着巨木预备撞击庄门。仅仅两丈的外墙,一箭之地的距离,就如同一根绷在每个人心头的细线,不断地颤动着,仿佛随时都可能断裂。
在人人心中都有疑惑,军心动摇的此刻,也不会有人轻易倒戈,之于个人,或许每个人想的都是“我不会退”,只有一个人之于群体,想的才是“我不退,别人会不会反复无常”,但无论如何,在这开战的第一刻,所有人都是抱持着必须打败对方的心理参战的。
而在林冲等头领方面,也都已经达成了这样的共识。唯有此时破了祝家庄,杀了对面那恶贼,方有可能为梁山ri后,谋取一线生机。因此在第一时间,他们便组织起手下心腹,对那石墙进行了最猛烈的攻击,甚至于几名武艺高强的头领杀上去,然后再被逼退下来。
对于梁山的进攻,祝家庄在准备充分的第一刻,抵抗也是最为顽强。开水、火球、石块、箭矢,在第一时间给梁山兵卒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几名头领冲上去,便会受到来自各方的攻击,就算武艺高强,在这等情形下也不可能将攻击硬生生的顶住。再加上地势所限,攻击最为剧烈的地点也就是那样的几处,栾廷玉、祝彪等硬手来回奔走,后方还有四十余把弩弓来去,有几名中小头目在围攻之下,或伤或亡,折下阵来。
头领级的伤者被送至阵后,与这边留守的将领集中起来,“白花蛇”杨chun、“金钱豹子”汤隆、“小霸王”周通、“通臂猿”候健等人在最初一刻钟的冲杀里就已身受重伤下来,“中箭虎”丁得孙被箭矢shè中,尸体被拖了回来,想到他的外号,却没人能够笑得出来。只有“锦豹子”杨林冲上石墙后厮杀不退,想要为后面的兵丁争取时间,被栾廷玉找上,后方几把弩弓的集火中,让栾廷玉一棒打碎了脑门,连尸体都无法救回。
大树之下,大夫在看着一众头领的伤势,吴用坐在那儿,目光紧紧地盯着石墙上的变化。一旁的李逵半身是血,正在接受大夫的包扎,即便如此,他还是时不时的大骂几句。
方才进攻,他这等宋江身边的心腹,也是冲得最狠的。两丈高的石墙,又有梯子,对于他这等有武艺的人来说哪有什么难度,只是冲上去以后,还未能大肆杀伐,便遭到那边十几把弩弓的集火,他身上只是中了两箭,趁着他打头阵冲上去的士卒却是一冒头便遭到狙杀,最终他从墙上跃下,还砸死了一个自己的手下,此时只能憋屈地回来治伤。
到得此时,席君煜也已经过来,吴用询问他的看法,但他此时也没什么想法可言。一切都已经被逼到刀锋上见真章的时候,除了奋力强攻,yin谋实施的余地已经不多。但……这其实是仅对梁山这一边而言的状况。
真正会令头领们感到心烦意乱的,并非此时混乱的战况,如果战况能够如此持续下去,祝家庄的陷落也是可以预期的。能够让大伙感到危险和烦躁的,是在这样激烈的战场上,从祝家庄里不断传出来的呼喊声。此时战场上人声沸腾,这边隔得远了,声音听起来隐隐约约,但只要仔细去听,就总能听见其中的内容,那喊话几乎从战事开始,就未曾停下来过。
有关于这次战事里梁山这边的连番被坑,关于朝廷早已盯上梁山,关于武瑞营此时已经转去攻打梁山泊。再关于赤发鬼刘唐的死,大头领的投诚。这些喊完以后,便在大喊:“此事你们不信吗!想想这些天营地里的事情,看看你旁边的人……”
“那些被放回去的兄弟!不要再犹豫了!你们倒戈越快!梁山就崩溃得越快!你们已经没救了”
“你不动手,别人也会动手!就在刚才,已经有人偷偷向我们投降了,送来了两个人头,看看你们谁的老大死了”
“杀一个梁山人,立刻过来,就是清白的!以当朝右相的名义担保。官府不再追究此事!杀两个!赏白银二十两!杀一名头目。赏五十两”
一个一个的声音,在石墙内兴奋地大喊,对着这战事的每一个方向,先前的攻势中。也有“杨林死了!杨林已被打死了!大家看啊!”这样的喊声。李逵受伤被逼退时。那边也在喊:“黑旋风李逵跑了!黑旋风李逵跑了!大家快来看!黑旋风逃跑了”这才是真正将李逵起得发抖的原因。
若是在之前,这样的喊话,根本不会有任何的作用。众人听在耳中也只会觉得可笑。但在这个时候,所有人心中都没有笑出来的心思,只有恐惧和压力,因为所有知兵的人都知道,这样的呼喊在眼下的梁山阵中,是一定会出现效果的,在开战之初,大家就明白这一点,但当它真正出现时,也能够令得众人的心弦如同那石墙一般,不断颤动。
漫长的yin谋、阳谋,从来就不是在开战之前就会让人内讧,猜忌之心,一时间谁都压得下来。可战争原本就是这么一回事,当生死的抉择被压至眼前,些许的动摇形成连锁反应后就能决定千万的xing命。梁山人明白这一点,也只能以五倍的人力去博,并且在第一时间就出动一名名的大头领,以打起士气。这样的战局里,交战的两边,都在对耗。
事实与谣言从祝家庄里激烈地传出来,一时间是“关巡检降了”,一时间是“二龙山的兄弟不肯上前,你们梁山在内讧”。有的人冲上石墙,然后被截去了退路,石墙之内,十余把弩弓对着这边,一个人举着喇叭大喊:“杀人便能投诚!杀人便能投诚!”原本背对背的两人对望了一眼,如同方才山坡上关胜与燕青一般的情景,只是一下的犹豫,终于奋力挥刀,杀死了同伴的那人茫然无措,里面在喊:“扔了武器过来、扔了武器过来!你没事了!你没事了!”石墙外的小李广花荣挽弓便是一箭,但箭矢随后便被栾廷玉砸开,哈哈大笑。
那面石墙,能冲上去的,终究不多,在下面多少可以看见这类情景的却不少。庄内也传来兴奋地大喊:“你没事了!你没事了!兄弟!官府不会追究你的事情,还有奖赏!来,告诉大家你叫什么名字……梁二!他叫做梁二”
这一场厮杀还不到半个时辰,这类喊声就在战阵之上陆续响起来,这边报:“兄弟,告诉大家你叫什么名字……叶孤城!他叫叶孤城”
“……陆小凤!陆小凤陆兄弟来我们这了”
“……杀一个人就能过来!各位兄弟,到墙上杀!然后赶快进来!不会有事的”
“当心花荣贱人暗算”
然后又有人在喊:“兄弟们,我们打不过了!他们勾心斗角、内讧……咱们冲上来的时候武松手下的那帮人不肯冲啊……他们想要等宋头领手下死完了以后拿头领之位啊……我是逼不得已的,身边的兄弟上来后都死了”这声音声嘶力竭,凄然无比。
又有人喊:“官府已经将我们视作造反了……兄弟们过来啊,杀了头领就能回家当富翁,咱们中计了,看看身边的人,大家都知道了……才三天哪,三天的时间,人家就把梁山弄成这样了,吴用怎么斗得过他”
这样的喊声,没有多少人清楚到底是真是假。然而信与不信,这三天的时间里,众人的心理已经超过坚定不移的那条线了。冲上石墙的人开始提防身边的人会不会反水,事实上,是提防着一旦被对方优势兵力围住,身边的人会不会被逼着向自己挥刀。这样的生死杀戮,一旦犹豫,战斗力其实就已经濒临崩溃。
一万多人聚集的攻势中,瘟疫随着那不断的喊声还在扩大。一名名头领组织起攻势,也在给手下心腹之人打起:“想想你们在梁山上的家人,他们不过是离间我等!”这样子组织起一波一波的攻击,但伤亡比例,随着战局的进行,后方的呼喊,正在不断倾斜。
这边的山坡上,宋江等人也只能咬紧牙关看着整个战场上的这一幕,五倍的优势,能够撑到多久,他们的心中也没有底气。到得此时,众兵卒一旦上墙,战力就已经衰退到极弱的水准上,纵然不要命的高手一时间拓开战局,使得十个八个的人冲上去,但只要祝家庄庄户冲上,这些兵卒就开始崩溃,有的人会回头看,若是后方同伴已经隔得有些远,立刻就会往墙下跳。
一些人头领已经开始询问席君煜的想法,在吴用眼看着已经毫无用处的此刻,大家开始寄望于梁山上另一名智将的看法,席君煜也只能指指战场上某一处的景象,向众人示意。
不远处的大树下,吴用坐在那儿,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身下的青草,颤抖之中,目光也一直在望向同样的地方。
偶尔,那几面铁盾组成的防御会出现在石墙上。
“混元霹雳手”雷锋,众人明白,这是一直身处于大铁盾后的那个人的名字。
三天的时间,他在实力悬殊的局面下以近乎妖术的心战之策将梁山逼平到这个程度。已经没有任何人,敢小觑铁盾后的这人,他在战场上巡弋,不时的会过来查看战斗的情况。也有人想要冲上去干掉他,但几面铁盾的防御将他的周围护得严严实实的,旁边还有几名高手拱卫,连带着二十余把手弩在旁,在这战场上对着附近一顿激shè,几乎没有任何人可以受得了,他一旦出现,靠着一两把梯子,也根本攻不上去。
“但是……杀了他,就有破局的可能……”席君煜望着那个方向说道。
那边,吴用沉默地坐在树下,心中也在等待着某个变局的出现。
他并非完全无能的狗头军师,但对方的计策,一开始根本无从设防,刘唐的陷阵受伤,也确实让他jing惕于对方的各种小手段。不过,当事情看起来开始变得恶化,他确实有埋下一步闲棋,在此时作为最后的期待和希望,等待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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