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最终还是在叶青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了济南府,只是诺大的济南城内,朱熹一时半会儿竟然有些不知该如何找到叶青,即便是他已经找到了叶青的府邸。
崇国公赵师淳因瓷器在扬州闻名,而后因为长安城的扩建、修缮,再次在周遭建造了所谓的砖、水泥、颇璃等窑,如今在济南帮助叶青再造一家酿酒坊,对于赵师淳来说,虽然是两个不同的行当,但对他来说却是驾轻就熟,完全不在话下。
卫绍王完颜永济、钟蚕终于从益都回到了济南府,而就在他们到达济南府的同时,济南城内已经流传开了关于金人帮助宋廷,对付益都地方豪强燕宁的消息,甚至在经过口口相传后,已经变得连完颜永济都有些目瞪口呆。
流传在大街小巷的消息,听起来更像是因为地方豪强与金人想要里通外敌一同抗宋,但最终各路地方豪强却是被金人薇了与宋廷结盟而出卖。
这样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完全不是完颜永济能够阻挡的住,就如同过境蝗虫一般,在经过一个城池后,不单单会让各路州县的地方豪强感到有些紧张,同样也让老百姓开始怒骂着金人的卑鄙与无耻。
而正是在这种金人背信弃义的情形下,辛弃疾开始接到了来自各州府的一些文书消息,原本在各州府一些难以打交道的地方豪强,因为益都燕宁一事儿,现在变得要老实了很多,甚至也开始真心诚意的跟官府打交道、套近乎。
不过对于完颜永济而言,除了在这件事情上被叶青又阴了一把外,倒也是有个让他感到安心的消息,那便是,叶青或许是为了表达结盟的诚意,或者是因为再次利用完颜永济的内疚之心,于是在这一次的结盟上,叶青拿出了难得一见、堪比当初延洲之时,主动求和的态度。
叶青认认真真的拿出了结盟国书,虽然其中并未提及是否会在结盟期间攻打彼此,但却是白纸黑字的写明了:一旦蒙古人同金人发生冲突,宋廷便会毫无条件的从河套三路,甚至是兴庆府来出兵牵制蒙古人的用兵,甚至若是金人愿意,他们也愿意派兵前往燕云十六州,与金人大军一同抗蒙。
如此正式的一份结盟国书,自然是少不了当今圣上的玺印,而这对于叶青而言,并不是什么难题,所以对于完颜永济来说,虽然益都燕宁一事儿替叶青背了一个黑锅,但最起码也得到了极为实在想要的结盟国书。
自然,谁都清楚这份国书的意义,并非是对两者的桎梏,只不过是当下形势下两者的迫不得已而已,一旦一方若是有了机会,那么主动废约而后攻打对方,同样是完全有着很大的可能。
不过不管如何说,最起码完颜永济得到了他这一次出使济南想要带回去的东西,从而也让他可以坦然的面对对他寄以厚望的完颜璟。
宋金达成了盟约,自然最为失望的便是同样抱着很大的诚意,但并没有结盟的蒙古人。
当木华黎跟博尔术得知此事时,两个人的脸色则是分外 阴沉,眼神中同样是透着淡淡的杀气,八千牛羊马就这般打了水漂,对于他们而言显然是不能接受的。
“想必叶青如今跟完颜永济都很高兴吧?”木华黎冷冷的说道。
而博尔术却是摇头道:“或许当我们向叶青辞别时,才能够有最好的机会。”
木华黎挑了挑眉毛,有些不解。
“宋廷庆王跟崇国公同样在济南,而叶青在两人来到济南驿馆的第二天,便加派了人手保护驿馆,所以我觉得,叶青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然的话他又何必给庆王跟崇国公的驿馆加派人手?”
“难道不能是叶青对于赵宋宗室的尊重跟讨好?”木华黎抱着侥幸的心里问道。
博尔术冷冷的笑了下,解释道:“叶青是什么人?他难道会真的把赵宋宗室放在眼里?别忘了,不管是庆王还是那个崇国公,据说这几年来一直都在叶青麾下任差遣,若是叶青真的打心里尊敬赵宋宗室,又怎么可能敢于差遣宗室?”
“他是怕我们对赵宋宗室……?”
“杀了赵宋宗室,只会让叶青感到一点儿压力而已,于我们并没有什么好处。不过……通过叶青给赵宋宗室所在的驿馆加派人手,倒是可以推断出,叶青从来没有担心过,我们会把他当作目标。”博尔术思索着叶青的心思,在脑海里想象着,自己若是叶青的话,会怎么做怎么想。
“那就不如……都杀了,宋廷的庆王、崇国公,金国的卫绍王以及叶青,我们都……。”木华黎的野心更大,他相信,一旦这几个人在济南府遭遇不测,恐怕就不只是让宋廷变回弱宋那般简单了,甚至还能够一举两得,挑起宋、金之间的再一次冲突。
“主意是好主意,但……。”博尔术深吸一口气,而后道:“但对付一个叶青就已经够难的了,若是我们还想要全身而退,便不能一同除掉这四个人。何况,只要除掉叶青后,金人也会因此而看到再次南下的机会的。宋廷,如今不过就是靠着叶青撑着颜面罢了,只要叶青死了,那么一切都将被瓦解。”
木华黎有些认同的点点头,刚想出声说话,博尔术则是继续说道:“眼下我们还需以除掉叶青为目的,所以……我们必须要弄清楚,接下来的时日里,叶青都会前往哪里,而后我们再选择日期向叶青辞别,如此才能够有更大的把握。”?叶青不光是济南城的支柱,同样是北地的主心骨,朝廷于边疆震慑金、蒙的利器,同样,也因为叶青如今的重要性,他每日的行程必然都是提前安排好的,绝不是想一出是一出。
所以对于木华黎跟博尔术来说,弄清楚叶青接下来这几日的行程,而后选择出一个有利于他们刺杀的时机跟地点,再加上以辞别的借口来让叶青放松警惕,那么他们不单是刺杀叶青的机会会大一些,甚至就连全身而退的机会也要大上很多。
叶青的死,不知道会不会让整个北地瞬间乱成一锅粥,但最起码叶青的死,绝对会第一时间引发北地的动荡,而这也适合他们一路趁乱逃回草原上。
如同木华黎跟博尔术所言那般,如今的叶青显然不是谁想见就能够见到的,同样,如今叶青每日的行程,一天的时间都用来做什么,并非是想起一出便是一出,反而几乎都是早已经安排计划好的。
当然,这样的行程安排,也只限于叶大人忙的时候,而当闲暇的时候,叶大人的踪迹就更飘忽不定了,没人知道他会想干什么。
朱熹一连堵了好几天叶青,都没能够在叶府门前见到叶青一面,而当他见到叶青的时候,很多事情其实已经定了下来,已经毫无回天之力。
十六人抬的官轿以及数十名护卫出现在叶府门口时,已经来到济南府三日的朱熹心情顿时一亮,在好友张拭与林择之的陪同下,快步向叶青的官轿迎了上去。
只是不等他们靠近,前方那些护卫便立刻阴沉着脸,举起了腰间的弓弩,那明亮的箭矢在阳光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老夫朱熹,有要事儿见叶大人。”朱熹急忙拉住张拭与林择之的手臂,站在护卫不远处高声喊道,期望着那硕大如房一般的轿厢内,叶青能够听出他的声音。
手持弓弩的护卫根本没有理会朱熹的叫喊,依旧是举着弓弩紧紧的盯着朱熹三人,而硕大的轿厢旁边,一名护卫则是附耳在轿厢的侧面,让看到这一幕的朱熹,终于是把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随着护卫收起了弓弩,而后在官轿的那两扇门打开口,今日一身书生儒衫打扮的叶青,缓缓从轿内走了出来。
“果真是朱先生,叶某一时还以为听错了。这帮不长眼的东西,吓到朱先生了吧?朱先生请。”叶青热情的走到朱熹三人跟前寒暄道,丝毫看不出来,叶大人已经是躲避了朱熹好几日时间了,怎么看那高兴的神情,都像是故人相见时才该有的神情。
“老夫冒昧拦轿,是老夫鲁莽了,怪不得他们。”朱熹同样挤出一丝笑容,但即便是如此,此刻的朱熹,依旧还是给人一种丧家之犬的感觉,与当初在临安时的春风得意简直是判若两人。
“不知朱先生是什么时候来到济南的?可已经安排好了住处?为何不提前告诉叶某一声,叶某也好……。”叶青无辜的神情让心知肚明的朱熹想说粗话,但奈何如今人在屋檐下,何况这次来济南,乃是有事相求,所以也只能忍着叶青那刺耳的热情话语。
神色带着一丝的尴尬,跟随着叶青步入叶府府邸内,前厅内四人就坐,不等叶青继续客套,朱熹便抢先一步说道:“叶大人,实不相瞒,老夫这一次冒味打扰大人,是有一事儿相求。”
“朱先生客气了,如此岂不是折煞叶某!朱先生有事儿不妨直说,只要叶某能够帮的上忙,必然全力以赴绝不推辞。”叶青极为爽快的说道,脸上依旧残留着见到朱熹三人的虚伪惊喜跟虚伪热情。
朱熹看着热情惊喜的叶大人,神色突然变得极为认真,而后又扭头看了看张拭跟林择之,微微点头后,三人竟然同时起身向叶青行礼,由朱熹开口道:“还请叶大人救救那些被困临安的老夫门下学生。”
“朱先生切莫如此。”叶青一个箭步上前,急忙扶住朱熹问道:“朱先生您这是……。”
朱熹再次就坐,神情此刻显得比刚才还要凄然,看着叶青说道:“想必叶大人应该已经知晓,前些时日临安遭遇巨变一事儿了吧?”
“不知……朱先生指的是什么?”叶青微微沉吟问道。
朱熹叹口气,而后才一五一十的说道,自从他被罢免后,不光是他一个人遭了殃,连带着他门下的诸多学生也因此而跟着遭殃,有幸能够从临安出来的,也不过不过十人而已。
叶青有些纳闷,刚想要开口问,却听到朱熹继续解释着,原来在朱熹被召回临安任侍讲后,朱熹虽然第一时间在到达临安后就见了他叶青,但在这之前,就已经知会了他门下的诸多学生,一同前往临安,并打算借着这次被朝廷召回的机会,在临安把理学发扬光大,甚至是希望在临安建造学院,开宗立派之余能够共谋一番成就。
只是没有想到好景不长,御史台沈继祖等当初韩侂胄麾下的御史,为了投诚史弥远、向其示好,于是在史弥远稍加点拨后,便迅速的罗织了十大罪状来弹劾朱熹等人。
接着便是理学成为了伪学,朱熹更是成了伪学之首,而他的那些从四面八方赶到临安,打算跟他在临安共襄盛举的门下弟子,因此也跟着遭了殃,流放的流放,关押的关押,几乎一夜之间便被从临安清除了个干干净净。
自然,身为朱熹学生的郑清之也未能幸免,此刻也已经被关押在了刑部的大牢内。
“老夫还曾给叶大人写过几封书信求救,但都没有得到回应,迫不得已下,老夫这才冒味登门……。”朱熹的言辞恳切,神态悲怆,看着沉默不语的叶青,继续说道:“叶大人,如今能够帮我一把的也只有叶大人您了,还希望叶大人能够看在当初在曲阜共修生仁书院的情分上,帮那些学生一把,他们可都是无辜的啊。”
“朱先生暂不必着急,何况朱先生也应该知晓,叶某在临安时就已经被朝廷禁足,而今又远在北地……当然,此事儿叶某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不过还希望朱先生给叶某一些时间,叶某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如何?”叶青言辞同样是显得极为诚恳,而且说的同样是有理有据。
朱熹身为侍讲,自然是知道,当他春风得意为侍讲时,叶大人还被勒令在家闭门自省,甚至就连当今圣上登基大典都没有参加,便开始北上了。
同样,在他为侍讲时,在给还是太子的赵扩讲学时,叶大人还在宫殿门外晒着大太阳,等候着太子的召见,所以叶大人之言语,显然也不能说是在推辞。
朱熹只能是默默的点点头,四人在大厅内默默无语,叶大人也不再问朱先生是否已经安排好了住处,只是坐在那里一边苦思冥想一边死命喝茶。
而朱先生跟张拭、林择之三人,毫无滋味的端着手里的茶杯,期望着苦思冥想的叶大人,会突然抬头看向他们,问上一句:三位如今在哪里落脚?
但……他们显然要失望了,将近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叶大人依然在苦思冥想,甚至时不时还会发出长吁短叹的声音,或者是重重的叹口气,而后无奈的摇摇头,嘟囔一声不妥。
外面的阳光渐渐消失,前厅内也渐渐变得暗淡了下来,叶大人也就是一言不发,朱熹三人却是希望叶大人能够看他们一眼,哪怕是随便说点儿什么,好让他们有借口说出心头的难言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