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接近破产的边缘,顾青觉得连走路都直不起腰了,以往在韩介等亲卫的簇拥下走路带风,一股浓浓的恶霸纨绔子弟带狗腿子上街鱼肉百姓的画风,其实底气大多来源于殷实的家底,我霸气,我砸店,我打人,可我知道我是个好男孩儿,因为……我会赔钱。
可是如今,顾青意识到自己快破产后,顿觉心虚气短,连后面跟着的亲卫看起来都臊眉耷眼,像一群躲着法院查封财产的老赖。
圆滚滚的李司马气急败坏滚过来,涕泪横流地站在顾青面前,指天发誓说真的办不到。
原本集市的工程已到了尾声,赶赶工的话,十天半月约莫能建成,但这已经是包括了日夜兼工的进度,顾青将时间限定在三天内,这就很难办了。
“侯爷,下官是真没办法了,二百多斤就搁在这儿,侯爷若真要下官的肉,尽管拿去,三日完工绝不可能。”李司马激烈地道,大有一言不合击柱而亡的架势。
“三日,一个时辰都不能多,否则就杀个司马祭天。”顾青毫不客气地道。
李司马顿时软了,他知道顾青不是开玩笑,尤其是杀司马祭天那部分,以侯爷杀伐果断的本性,是真能干得出来的。
“侯爷,下官求您讲讲道理,行吗?”李司马真哭了,眼泪婆娑地看着他哀求道。
“讲啊,谁说我不讲道理了?我在长安时便是有名的诚信可靠讲道理小郎君。”顾青站在工地外面,左右环视一圈,指着不远处快建好的商铺道:“这不是已经快完工了吗,给你三天还不行?”
李司马泣道:“侯爷看到的只是外表,实际上很多商铺都还没上梁,还有一个集市连路都没铺好,三天实在太短了,下官真的……”
顾青拍了拍他油腻的肩膀,温言劝道:“完不成没关系,你可以趁这几天好好沐浴休憩,让自己的身体有一个完美且干净的状态,最后选择一种体面的死法,我还会向长安上疏说你是因公殉职,朝廷每年会给你的家人发抚恤的。”
“侯爷……您莫闹了。”
见李司马神情已经快绝望了,顾青叹了口气,不得不做出让步道:“你啊,脂肪都快长进脑子里了,凡事学会变通不懂吗?那些已经建好的商铺,细节上就不必管了,商人们入驻后自己会弄的,你这三日做做外观上的事就行,路要铺好,房梁必须上,其他的自有商人们来办。”
李司马闻言一怔,然后掰着肉肉的手指算了半天,按照顾青的吩咐,三日后倒是勉强能够完工。
“那……下官便照侯爷的话去办了?三日后侯爷不会翻脸吧?下官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宜用来祭天啊……”李司马可怜巴巴地道。
“只要做事用了心,且做起来没那么笨,我通常是不会翻脸的。”顾青微微一笑,留下一句让李司马心惊胆战的悬念,然后拍拍屁股走了。
急着集市开张是有理由的,顾青太缺钱了,节度使府已快被他掏空,集市成了他目前解决资金困难的唯一办法。
明日就要召集商人们进行一次商铺预售,顾青对预售充满期待,他很鸡贼地按照前世的玩法,准备搞一个拍卖会,所有商铺按地理位置和内部大小划分为几类,每一间都拿出详细的图示,然后让商人们出价拍卖,价高者得。
在龟兹城内逛了整整一天,顾青有些累了,打算回营睡觉。
天色已黑,顾青和亲卫们路过福至客栈,奇怪的是,今日客栈内空荡荡的,里面只点了一盏红色的蜡烛,烛台下坐着一位佳人,以手托腮,呆呆地注视着门外的街,眼神里有着欲诉还休的故事。
顾青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又一眼,不知不觉眼眶有些红了。
又是那隔世的乡愁啊,此情此景,像极了前世街边的小门脸儿,里面同样只有一盏暗红色的灯,灯下还有一位为生活不得不失足落水的佳人,明明没有一件理发剪头的工具,却都叫“洗头房”,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客栈内的佳人浑然不知此刻顾青的脑子里有着怎样龌龊的念头,见顾青和亲卫们路过客栈门前,皇甫思思眼睛一亮,顿时回过神来,不停地朝顾青招手。
顾青看见了她的招手,他知道,这是诱惑他进店消费。
顾青没底气消费,最近有点穷,于是故意装作视而不见,两眼直视前方,打算从她的世界里路过。
“侯爷,莫再装啦,妾身知道你看见我了!”皇甫思思毫不留情拆穿了他的伪装。
顾青停下脚步,叹道:“没钱,消费不起,你我不如相忘于江湖……”
“侯爷又说什么胡话呢,快来,妾身给侯爷准备了好东西……”见顾青仍犹犹豫豫,皇甫思思没好气道:“不收您钱!”
“好哒!”顾青不争气地道,语气居然很欢快。
悬着小心走进客栈,顾青对她很不信任,通常别人神秘兮兮说要给他看一样宝贝时,这样宝贝大多不是什么好东西。
“侯爷为何提心吊胆的样子?妾身的客栈是龙潭虎穴么?”皇甫思思娇俏地白了他一眼,亲昵妩媚又不太过分的娇嗔味道,被她拿捏得恰到好处。
“给我准备了啥好东西,快说,忙着呢。”顾青环视客栈的环境道。
自从顾青下令砸了一次店后,客栈的前堂已重新装潢过了,材料和摆设都换上了新的,看起来更有档次了。12345
果然是不破不立,文明的每一次重建都是人类的一次进步。
然而一想到花的是自己的钱,顾青不免有些心疼,早知如今会养那么一群吞金的怪兽,当初实在应该节省一点的。
皇甫思思咯咯笑道:“妾身刚才看见侯爷和李司马在新集市工地那边,李司马抹泪哭得好伤心,侯爷又欺负那个胖子了?”
“什么叫欺负?做事不肯尽心,又想着升官发财,世间哪有那么好的事儿?”顾青瞥了她一眼,道:“你一直在等我路过?”
“妾身难得见到侯爷一回,今日特意在店里等您,连买卖都不做了,店里只有妾身一人……”
顾青认真地道:“真诚地给你一个小建议,以后等人也好,发呆也好,不要把店里的光线弄得太昏暗,更不要独自坐在门边一副‘大爷快来玩呀’的期盼模样,很容易让人误会。”
皇甫思思一呆,下意识道:“什么‘大爷快来玩’……”
话没说完,皇甫思思终于反应过来了,顿时又羞又怒,一双纤细的柳眉倒竖起来,一手叉着腰,一手伸向顾青,典型的茶壶形状。
揪住顾青肋下软肉,顺时针旋转三百六十度,顾青猝不及防被她暗算,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睚眦欲裂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咱们很熟么?竟敢对我动手动脚!
扭头望向韩介,顾青喝道:“护驾!”
韩介和亲卫们朝二人一瞥,然后迅速两眼仰望房梁,不闻不见,如悟大道。
“侯爷当妾身是什么人!”皇甫思思气坏了,娇小的身躯直颤。
没人护驾,顾青果断变得温和无害。
“当你是客栈女掌柜,不然还能是什么?好心给你个建议,咋不识好歹呢?良心被狗吃了?”
见皇甫思思仍保持单手叉腰的茶壶姿势,顾青明白这女人没完没了了,这种状态下的女人谁惹谁倒霉。
“有事,告辞,别送了。”顾青扭头就走。
“站住!”皇甫思思叫住了他,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躁动狂暴的元婴。
不生气,不计较,这人天生就这德行,自己应该习惯。
“侯爷等等,妾身说过给侯爷准备了好东西……”
说着皇甫思思走进前堂屏风后的厨房,很快端出来一个托盘,托盘上几碟看起来色泽诱人的菜,似乎知道顾青的口味,全都是荤菜。
“侯爷好美食,恰好妾身最近跟厨子学了几手,侯爷尝尝味道如何。”皇甫思思坐在顾青桌对面托腮看着他。
顾青没动。
刚刚气得她七窍生烟,此刻她又端出热腾腾的新菜,顾青很难不怀疑她在菜里做了什么手脚。
见顾青久久不动弹,皇甫思思哼道:“侯爷怕妾身下毒?”
顾青缓缓道:“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但……是的,我真怀疑你下毒了。”
皇甫思思又是一呆,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耿直。
良久,皇甫思思道:“虽然侯爷的想法很有道理,但……是的,侯爷这么说确实很失礼。”
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皇甫思思取过筷子,每样菜都吃了一口,然后搁下筷子,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妾身试吃过了,侯爷总该放心了吧?”
顾青老神在在地仰起脸,道:“再等等,毒发没那么快,半个时辰后如果你没有七窍流血或是跑肚拉稀,我再吃。”
“侯爷难道担心妾身给您下泻药?”皇甫思思想笑:“多愚蠢的人才会干出这种事。”
顾青淡定地道:“下泻药的人不愚蠢,愚蠢的是吃下泻药的人,姑娘莫跟我争辩,在下泻药这个领域,我比你有发言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