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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芸前脚刚走,贾玦正自沉吟,此事到底有没有德治帝的意思在里面,后脚却见来福就又站住了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贾玦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何事?”
“回爷的话,老爷让您过去。”
“嗯……”
赶巧在这时候老爹来找我,莫非这段时间真要有什么天变不成?贾玦暗自心惊,应了声知道,就理了理衣衫,强行定下心神,往贾敬暂居的宁仁堂而去。
转过一路的假山顽石,抄手游廊,就见宁仁堂一如既往大门紧闭,贾玦便于门外长揖一礼,“父亲!”
“进来!”
随后自有清风、明月开门来请,贾玦刚要迈步,清风、明月却止住了他,取来一顶香叶冠,一双青丝履,并杏黄色八卦道袍,给他换上。
贾玦虽然莫名其妙,但知是贾敬的意思,不好违逆,也便从了。
穿上后只觉大小合适,轻薄合身,显然是老爹早就备好的,想到这一层,贾玦不由忐忑,难道老爹这是终于忍不住要对我下手了?要拉我去给他继承道统?
摇了摇头,贾玦穿好道袍,往宁仁堂里屋挑帘而入,却见一应家私陈设已尽数搬空,只屋角摆了四只影青印花带座双耳的香炉,一时香烟袅袅,恍登仙境。
再看这屋中却连床都不见,只当中摆了两个蒲团,贾敬正端坐其上,听见贾玦动静,半开半阖的眼眸微微睁开,也不说话,只示意贾玦过来坐下。
贾玦越发觉得高深莫测,不明觉厉,又不好说,只得在对面的蒲团坐下。
贾敬却仍不言语,如此待了约莫有一个时辰,贾玦实在有些受不了,刚要开口相询……
打这时贾敬陡然睁开眼,满意的看着他,微微颔首,“不错,第一次入定便能坐一个时辰,我儿果有仙根。”
贾玦苦笑摇头,“父亲,您快别戏弄孩儿了,您这样一心向道的有道全真都成不了仙,我这俗世浊物就更别提了,今个到底有甚么事,您就直说吧。”
早知道这小儿子的脾性,最是不尊仙重道的,然道在无为,不强于人,由是贾敬便也不恼,只淡淡吩咐。
“九月初八是太上皇七十大寿,他老人家一生信道,如今年事已高,更求仙法觅长生,早先张道友已跟贫道通了气,说是要办罗天大醮。
到时内相必来请,贫道老了,不愿再惹是非,只求青灯枯坐了此一生,且贾家也早就不是当年的贾家了,到时便由你穿这身替贫道去,也算全了最后的君臣之义。”
贾玦面上没有变化,心海早已翻腾!就是这个!天变!
太上皇幽居万寿宫已历一十三年,怎么突然要办罗天大醮?……薛家铺子、烟花份额、忠顺王、孙德龙、内相九千岁、新党、旧党、张道士、太上皇、德治帝……
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越理越是一团乱麻,而老爹在这其中又是扮演的什么角色?难道真如他所说,已是出尘了道,不惹是非?
原先就因为贾芸所言而心烦意乱,却在得知了天变真相后,贾玦不但没有开解,反而更觉不寒而栗。
隐约间似有两只遮天蔽日的大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开始较劲发力,而他只是这其中一颗随时可能被碾碎的棋子。
又或许他们一直都存在,只是他才刚刚有资格成为棋子,而能够有所察觉?
贾玦自嘲的笑了笑,不去想太多,至少知道老爹应该不至于害他,因问道,“父亲,那玦儿去了以后,需要做些什么?”
贾敬看着他,眼神晦明莫测,摇了摇头,“不要多说,不用多做,多听,多看……”
“唯!”贾玦恭敬应是,便要告退,贾敬却又叫住了他,“按历年的惯例,过两日掩了宗祠,撤了遗真影像,贫道便该去了。”
“啊!这才十数日,父亲怎就要走?”贾玦大惊,老爹眼下正值多事之秋,要没你在家兜着我可束手束脚!
见贾玦情真意切是真的想他留下,听说他要走,脸都白了,眼圈也红了,贾敬也不由心生恻隐。
想到贾珍到底还是从小带大,独这个小儿子,出生便落在了外面,好不容易回来,家里又是这番光景……
到底是负了他们母子,贾敬心下一叹,便又改了口,伸手轻轻拭去贾玦眼眶泪花,“何尝我就去了?都是要进考场博功名的人了,怎还作此小儿女态。”
“玦儿本来就是您的小儿女嘛。”说着贾玦吸了吸鼻子,期待的看着贾敬,“这么说父亲不走了?”
贾敬看着他笑了笑,“不走了,本来是要走的,但念及你再有两月便要下场,为父便多留些日子,多少教导你一番也罢了。”
“如此,多谢父亲!玦儿必定用功读书,好挣个状元回来。”
贾敬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思忖片刻,“少要骄狂,你的那起子学问,能中个举人,便是祖宗保佑了。
这样吧,下面两月,你每日卯时来我这作早课,辰时开始做文章,未时听讲,酉时作完晚课方止。”
贾玦又喜又忧,喜得是有了老爹每日亲自指点考场上当更有把握,忧的是看起来老爹可比林妹妹严格多了……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疑点,不由面色古怪,“父亲这进学也便罢了,只这早课、晚课,不会是孩儿想的那个吧?”
“自是跟为父一块念经学道!”贾敬理所当然,微微颔首。
贾玦:“……”
贾敬见他一脸不情愿,不由冷笑两声,“少要作怪,为父还能害你不成?多学多背,兴许有用,亦未可知也。”
只是他说这话时,语气都十分不确定,面上更有迷惘之色,贾玦当时心就哇凉哇凉的,有用个鬼啊!你个糟老头子准是琢磨着,让我哪天去给你继承道统呢!
但国朝以孝治天下,贾敬既然开口,贾玦自然没有反驳的余地,只能闷闷的应下,躬身告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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