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合清回到君后宫里,就见穿着华丽满头装饰的命妇们坐了一堂,后头还立被她们装扮得五光十色带进宫里来露脸的各家小姐们,像极了祭典时被法师用颜料刻意然成五颜六色的雏鸟儿。这其中自然包括着玉家大小姐玉南绣和裘家的千金裘纭纨,绣心穿得娴静淑雅,一身碧色长衫,头上多是玉色的绒花,发中一支精巧细致的金步摇;云心穿的就很不像她平时的风格了,一袭金灿灿的金丝绣球长衫,头顶一个夸张的发髻,满头都是各色的珠玉,她不习惯这样正式的穿着,显得有些拘谨,隔着人群都能感受到她的难受。古合清眼尖还发现了一群人中少君君妃郑姗珊的亲生母亲郑夫人以及少君的母妃馨妃娘娘。
古合清一脚跨进正殿的门槛,死死忍住不笑,努力不去看绣心和云心现在的样子。她肃着一张脸,走到殿前,十分端庄地向她母亲行礼。她还未跪完,后头的一排排命妇和小姐也全跪了下来,声音齐齐大声道:“问虔安公主安。”领头的正是馨妃,这馨妃矫揉造作的劲儿她是见识过的,如今在命妇们跟前向她一个小辈跪下,怎么看都是自己在欺负人。
古合清赶忙起来,先回了一句“安”,再伸手将跪在最前头的少君亲娘扶起来,笑道:“馨娘娘这是做什么,可折煞我了,今儿个是兄长的大喜日子,怎么好让馨娘娘跪我呢。”
馨妃道:“礼数不能少,我言微人轻,公主最得王君喜爱,我该跪的。”
古合清装模作样答:“哎哟,娘娘谦虚了,但愿娘娘今后也这样子对郑家姑娘便好,郑家姑娘进门,一家人和和气气的。”
馨妃继续假惺惺道:“这是自然,我十分低微,不求少君和君妃看重,只要求佑全这孩子将来与君妃一起,好好孝敬君后娘娘,报答娘娘的养育之恩。”
此言一出,余纤纤赶忙道:“姐姐哪里的话,少君在我膝下一直乖巧懂事,可终究是姐姐的儿,少君和君妃也定会孝敬姐姐,若是做不到,我第一个不答应!”
馨妃道:“多谢君后娘娘如此许诺,我很安心。”
这时,人群中蹿出一个声音,高昂清丽道:“馨妃娘娘若真的如此感恩我们君后娘娘,好歹也恭恭敬敬自称一句臣妾,切莫给人留下话柄呀!”
此言一出,人群中有人“噗嗤”一笑,接着,一群人便不约而同都笑起来。
说话人恰巧是自幼跟在虔安公主身边,天不怕地不怕,生性活泼也颇得君后喜欢的裘家女娇娥云心。君后递过去一个嗔怪的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裘夫人段莫兰也回身狠狠瞪了她一眼。
古合清知道,她是待不住了。云心是江湖上长大的,巾帼飒爽,她打小就讨厌这种场合,一大群女人矫揉造作,搔首弄姿,针锋相对,一句话非要掰成两句说,此刻她心里指不定正嫌弃道:真是哪一个都比不上我家宸妼的一根发丝!
古合清略一抿唇,低眉收好自己的笑意,换上那张清冷严肃的面孔,假装呵斥道:“云心,下去领罚!”
云心知她其中意思,嘟起嘴,装作委屈地顶回去:“我说的是实话。”
古合清的笑意受不住,从唇边透出一点来,但她还是尽力板起脸孔:“去!”
云心皱起一张脸,声音却似在撒娇:“罚什么?”
“去小书阁抄经。”
“十遍?”云心眼里闪起一株火苗。
“五十遍。”古合清眉眼温柔地看着她,脸上是一抹慈祥的笑。
云心眼里火苗“噗”的就灭了,她再一嘟嘴,道:“是。”便从段夫人的身后退出门去,侧身出门时,却还记得对着古合清调皮眨了眨眼。
处置完云心,古合清便板起脸来,目光看向玉夫人身后的一大群小姐说道:“你也自去领罚吧。”
绣心低着头忍笑着从人堆里钻出来,道:“绣心知错。这就下去抄经。”说完,自己加上一句,“抄二十遍,十遍小楷十遍瘦金。”
古合清摇摇头:“三十遍,十五遍瘦金十五遍篆书。”还是那个慈祥的笑,她道:“去吧。”
绣心点头退下。
馨妃当即奉承道:“今日目睹公主训诫下人,实在是颇有所得的。”
此言一出,段夫人与玉夫人相继皱了眉,谁不知道这两家的姑娘虽在公主身边随侍,但都是在公主府里开了别院的,理论上应算是公主陪读,是郡主位分,更别说她们本就是千金小姐。
玉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又心直口快,她冷哼一声,上前道:“你是没脑子还是没脑子?!看不见我站在这儿吗?!南绣是我们家的姑娘,怎么就是下人了?!”
段伏人也冷冷说;“我们纭儿,生在裘府长在紫杉堂,做过公主随侍陪读,到哪里都是一品的郡主,望馨妃娘娘了解。”
馨妃讪讪闭了嘴。
馨妃确实出身不好,地位低微,平日里在后妃命妇中行走也极不会做人,生了赵庆义唯一一个儿子,就算是把自己的福分都耗尽了,也没资格养,因此赵佑全儿时漂泊在君后和几位贵妃的宫里。做为儿子,赵佑全也算是让馨妃母凭子贵了。她年逾五十,终于受封了妃位,而说来讽刺,三十年来,赵庆义都不知换了几位君后。时值赵佑全娶亲,她便又被各命妇抬出来假心假意地孝敬,到了这会儿子,她说话不留心,也没人帮她。
君后赶忙打圆场:“我这儿啊,前些日子,王君刚送来一些上好的蜜橘,据说采摘时都还带着霜的。”
两侧的婢女便端上几盘蜜橘来。
古合清看差不多了,起身道:“母后,那我先去看看她们。”
君后笑道:“好,你去吧。”
古合清便走出了正殿,往小书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