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骚这边的事情差不离了,詹三儿该见的人都见过了。甭管真心还是违心,毕竟有一大批船长向他秘密宣誓了效忠斯图亚特王朝。所以他也打算返回马提尼克了。
摩昂和吉欧哲的事情就更圆满了。没了那些最直接的证据,估计以汉密尔顿的机敏和强硬,绝对能够从威斯敏斯特大殿的王座法院里全身而退。
摩昂吉欧哲和汤臣一时倒茫然了,正在商量下一步去哪儿,德克帮上下就连拉带拽地要他们入了伙。德克帮现在太缺人了!就在这些天里,雇佣的14个船员居然跑了9个!都是投奔海盗团伙去了。没办法,海盗这个职业对水手的吸引力是很难抗拒的。
但德克帮现在还真是转运了,缺啥来啥。这不,那位从前一起合作走私过的商人“理查德•图克曼”,中午请德克帮吃饭的时候忽然提出,走私市场被那个黑格公司搅得没法干,他这次准备回北卡去安心经营农场了。他的水手长“艾海伍”想跟德克帮的船,托他问问大伙的意思。
全体同意同意同意!!呵呵,瞌睡就给送枕头?求之不得啊!“艾海伍”就是荣兵在走私贩子大会时,看到在花园里和那个“毛蠢鱼”吵架的黑人。他听贝格说过,这位老艾海伍即使是在夜航时微弱的光线里,也能轻松打出三五十种绳结来!这是判断一位水手优劣的标准之一。
像之前跑的9个水手那类型的,就算跑九十个也无所谓。但像老艾海伍这样的“镇船之宝”,有运气弄到一个就值得船主开香槟了!
老德克和詹三儿商量之后,定于明早出发回马提尼克。午饭上桌时荣兵却没吃。他从吧台拿来个布袋,一边往里塞东西一边说:“在拿骚还有个仇没报!谁跟我去?”
“谁呀?”大伙有点紧张地抬头望着他。
“老神棍呗!这次我非削他一顿出出气不可!”
因为在座有德克帮之外的人,所以荣兵也不便明说。但德克帮自己人都明白是咋回事。
那块维戈金币老神棍还知道拦着大伙不让卖掉,警告说那东西露面就有危险。可那批珠宝来头更大!危险远甚于维戈金币!他咋就不提醒德克帮一声呢?要不是大伙吉星高照又有唐娜这样的贵人相助,六条命早搭上面了!
一帮穷水手拿着皇家珠宝到处卖……开什么玩笑?你就直说你想咋死得了呗?
可大伙儿都笑呵呵地看着荣兵,谁也没出声拦阻。是啊,还没见过谁拿面包和香肠去削人呢。
又来到这座荒凉破败的总督府了……门前已经长得高高的大片扇叶葵和台阶下茂密的杂草丝兰,给人一种冷寂沧桑之感。
荣兵站在门口叹了口气……这个一言难尽的假总督,这个装疯卖傻的算命先生,这个厚颜无耻的老骗子!他曾经把德克帮骗得举债帮他实现心愿,被支使得整整一年多满加勒比乱跑……想起来就让人恨不得上去一拳把他鼻子干出血!
可那个神逼叨叨的老东西对德克帮一次又一次的欺骗和利用,最后竟真的改变了大伙的命运。
这次回到拿骚,其实已经在街头遇到那老东西好几回了。可每次当他带着讨好的笑容凑上来时,都被德克帮的人瞪起眼睛用一声“滚”给喝退了!
昨天听到他又挨欺负还受了伤……解恨还是可怜呢?荣兵心里也说不清楚。今天上午购买补给品时,听面包铺的胖老板维埃格像开玩笑似地无意中说起,那老东西从前天起就没来买过面包,估计是饿死了。
门没栓,荣兵推门就进了屋。没点油灯也没有窗户,小屋里挺黑的。进来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草药味儿,是从土灶上的锅里发出来的。那道遮挡大床的帘子拉开着,老神棍躺在床上默默地望着他,脸上没有了往日那副贱兮兮的神情。
“罗宾,你还是来了。恨我是吧?我都恨我自己!”
“哼!”
“我承认,我早就知道那些珠宝是招灾惹祸的东西。我就是为了骗你们帮我捞那个箱子,才用那些东西诱惑你们的。本打算得到箱子就告诉你们实情,可那天终于拿到那件东西时,我整个人忽然就陷入了恍惚之中……什么都忘了!”
“哼!”
“我做了一夜的美梦和噩梦啊,直到第二天才忽然想起忘了提醒你们!可我好不容易追到码头,你们的船已经驶过波特礁了!罗宾,我又急又悔!当时就昏倒了……”
“哼!”
“前些天知道你们平安回到了拿骚,我就一次次地感谢上帝啊!罗宾,要是你真出了什么事,而且还是因我而起,那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自己!真的,你相信我!”
“哼!”
“你们都不理我,我就找了个机会偷偷告诉梅里尔,那些珠宝有问题,绝不能出售!但梅里尔说,你们已经妥当地处理了那些东西,我这才放下心来。”
“哼!”
“帮我一下吧罗宾,桌上有纱布,把锅里煮好的龙葵用纱布包上,帮我系在手腕上。”
“骨折了吧?该!现在的拿骚可不是从前了,到处都是毫无人性的畜牲!像和泥哥那样还有点绅士风度的几乎都绝种了。你没事儿别去招惹人家。”
荣兵边说边从桌上拿起一条纱布,从锅里捞出煮烂的草药,包上后走了过来。小心地把老神棍手腕上之前包的纱布摘下,重新敷好捆扎上。
“龙葵这玩意儿管用?”荣兵一边系纱布一边问。
“多少有点用吧。这东西管跌打扭伤,能散热止疼。唉……岁数大啦,骨头早脆了,其实也没什么大用。”
“嗯,和泥哥前一段抓了个豪威尔大夫,当个宝似的,医术相当不错。我帮你叫来吧。”
“不急罗宾,先听我说几句话。”
“你说。”
“罗宾,你在海岸兄弟大会上提议的事儿我听说了。”
“嗯,失败了。我之前怎么也想像不出,原来‘民主’竟然也可能是反人性的!”
“呵呵,现在懂啦?我想说的就是这个。罗宾,该发生的事情总会发生的。做为一个来自……遥远的地方并与此毫不相干的人,你只要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好了。就像你此刻正坐在戏台下看一场大戏。不必为其所动。戏演得再热闹,也不要冲动地跳上台去参与其中……”
“不太明白你意思。我们此刻不都在这台大戏之中吗?”
“不,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像我这样做个置身局外的看客就行了。不要试图依自己的意愿去改变什么,那都是徒劳无益的,因为今天这一切就是明天的历史。罗宾,你想做个改变历史的人吗?”
荣兵摇摇头:“没想过。做不到,也不想做。我认识的一个和你一样讨厌的老家伙,他有个什么亲戚就说过一段关于历史的话,我觉着还挺有道理的。”
傻瓜总督那双神神叨叨的眼睛又在那对破眼镜片后面眯了起来……
“噢?一段什么样的话?”
“……想遮掩历史的都是怂人,想篡改历史的都是坏人,想抹掉历史的都是恶人,想创造历史的不是伟人就是妄人,想改变既有历史的纯属特么精神病人……”
“……”
老神棍似乎也被这段话震撼了吧?他听了之后紧抿着嘴唇一语不发!稀疏的银色发丝不停地抖动着……
“不跟你扯了。这袋子里是香肠面包,还有三瓶啤酒。我这就去找和泥哥给你借豪威尔医生去。”荣兵说罢起身要走。
“罗宾……”老神棍竟似有点哽咽!
“咋?”
“再陪我说会儿话吧,行吗?我一个人……一个人寂寞得太久了!实在太久太久了!!”
扭头看见老神棍右手撑着床艰难地坐了起来,正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荣兵心下真有些不忍。可他也确实懒得再和这老家伙聊啥了,摆摆手又朝门口走去。
老神棍转珠一转:“罗宾,我耗费了生命中二十几年的时光也要得到那块石板,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
“那块石板上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能解开一个历史上著名的疑案——古玛雅人消失之谜!想知道这个秘密吗?”
“没兴趣,自个儿留着偷摸乐吧。”荣兵头也不回。
“别……别走!你听我说,当初德克就问过那个箱子的来历,我不想说。现在我告诉你吧,好吗?”
荣兵摇摇头:“之前特想知道,现在没兴趣了。不就是装着法国皇室的珠宝吗?”
“可你们现在仍然很危险啊罗宾!小托尼肯定从箱子里偷出了珠宝,而他销赃的时候几乎百分之百会出事!他一旦出了事就会把你们都牵出来!听说你们眼下就在法属殖民地活动,那就更危险了!而这些危险都源于那个箱子的来历。”
荣兵“噌“地蹦回到老神棍的面前,把他吓了一跳!
“窝擦!可不是嘛?我们咋都没想到这茬呢?现在你说说吧,那个箱子到底咋回事儿?”
终于得逞了,老神棍满意地咧嘴一笑,顿了顿又问道:“罗宾,你知道欧根亲王吗?”
“不就那个欧洲战神吗?知道,听小梅子讲过他的战史。”
“嗯,箱子里的东西,就是欧根亲王的母亲‘奥林匹娅’1690年派人从布鲁塞尔秘密送往巴黎的。据说在原来那个密封的箱子里装着的,除了太阳王赐给奥林匹娅的几件珠宝,还有些扇子之类的旧物,一绺头发,几首情诗,和奥林匹娅写给路易十四的一封长信……”
关于那个神秘的箱子,老神棍给荣兵讲述的故事大致是这样的……
奥林匹娅是法国权相“马萨林”的侄女,年轻时曾和路易十四搞对象。可这桩婚姻必然牵扯到多方的政治利益,遂无果而终。不过人家欧洲人老会玩儿了!奥林匹娅婚后居然又成了路易十四公开的情妇。人们都说,后来把法国军队打得稀里哗拉的欧根亲王,其实就是太阳王和奥林匹娅的私生子。
奥林匹娅的人生栽在了1679年的“法国宫廷投毒案”上。她涉嫌在几年前就毒死了亲夫,现在又给太阳王下毒。真相到底怎样仍是个历史谜团,不过据老神棍说,从她写给太阳王的那封长信里可以看出,她当年确实是被冤枉的。案发后,奥林匹娅把孩子扔给了婆婆,被迫流亡西班牙,几经辗转后定居布鲁塞尔。
话说留在法国的欧根,打小就长得矮瘦丑,还沉默寡言不善交际。他二十岁时去找路易十四要求从军,不过他的这位疑似爹地很讨厌他!不但当场拒绝,还赏了他一马车的难听话。年轻的欧根自此就在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他一气之下离开法国投奔了神圣罗马帝国,很快就受到皇帝的赏识并屡蒙拔擢。1687年时,24岁的欧根已晋升中将,并在几次战斗中大败法军。
儿子如此争脸,奥林匹娅这下可终于出了一口郁结多年的恶气!她儿子在战场上痛击太阳王,她就要在太阳王的心头狠狠地补刀!于是就给路易十四写了一封长信。
据说那封信的内容相当惊悚!奥林匹娅用了相当大的篇幅无情地挖苦太阳王的一切缺点,痛揭了他诸多隐私!信中不但提到了欧根的血统,说清了这位欧陆战神到底是不是路易十四私生子的问题,甚至还提到了那位神秘的“铁面人”……
奥林匹娅把太阳王从前赏赐她的珠宝,和一些标志着两人之间恋情的旧物,连同信件都密封在一个箱子里,打发一个亲信老仆前往巴黎面交太阳王。因为箱子里的秘密太过重大,为安全起见,奥林匹娅就私下央求当地西班牙驻军将领密派了两个军士护送。事情就发生在送信的途中。
护送的两位军士是一个和少尉一个下士,旅途无聊,每到夜宿时这仨人就赌钱取乐。可那个下士打牌很鸡贼,这一路上赢了长官和老仆不少钱。老仆输了钱也就罢了,少尉却憋了一肚子气!就对下士各种找茬百般折辱。一个风雨之夜,在走到“沙尔姆”镇郊外的时候,两人的冲突骤然升级!忍无可忍恶念横生的下士拔枪就打死了少尉!一不做二不休!他扔下枪又抡刀砍死了转身想逃的老仆。
下士把两人身上的财物搜刮一空,又撬开箱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都装进一个布袋。趁着雨夜无人,把两具尸体拖到山坳处,连同空箱子和其他东西一起掩埋了起来。然后放走了另两匹马,自己骑上马就跑了。
下士一气跑到了“欧马勒”才歇下来仔细盘点自己的战利品。那几件珠宝的价值他虽然不懂,但一看就知道贵重得要命!把这家伙乐得合不拢嘴。至于那块带血的手帕、两把旧扇子、一绺用丝线束起的头发都没啥用,都被他随手扔了。下士是个西班牙文盲,那封信和几首情诗都是以法文书写,他根本看不懂。本想烧掉来着,可这家伙脑筋灵光胆子贼大!转念一琢磨……说不定这封密信比珠宝还值钱呢?就没舍得烧掉,贴身藏了起来。
他自知闯下大祸,欧洲是呆不下去了。就一气跑到海边,在“勒阿弗尔”躲了一段日子,终于等到了一艘前往西印度群岛的商船,就登船来到美洲。